王蔚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羨慕的人就是阿婆!
這話一定誰也不會相信。第一,我媽就會瞪起眼睛,“小孩,又發(fā)神經(jīng)!”
是啊,一個小女孩,羨慕一個老太婆?羨慕她什么?沒別的,就一個字——老!
阿婆跟人家的阿婆不一樣,她并不是爸爸的媽媽,她究竟是爸爸的奶奶還是太奶奶,也沒人說得清。
反正阿婆的年紀就連她自己也稀里糊涂,有時候我猜,她是不是有100歲啦?或者101歲?
阿婆很老很老,瘦瘦小小,白發(fā)盤成一個小小的發(fā)髻,臉上笑瞇瞇。
人老了有多好??!白天不上學(xué),晚上沒功課,平常沒測驗,假前不考試,她一年到頭都放假,寒假、暑假、春假、秋假,星期天放假,星期一放假……
想想星期一早晨吧,我們?nèi)叶家荒槈钠?,除了阿婆。她當然心情好啦,只要幫我們做點兒早飯,然后就沒事啦。你看我阿婆,高高興興地出門曬太陽,活動她的老手老腳去了。
放學(xué)回家,我最喜歡躡手躡腳進院,瞅個空兒嚇她一跳,可惜十有八九都嚇不著她。阿婆是老手老腳,可我沒說她笨手笨腳,她鬼著哪,老耳朵倍警覺,常常倒是她躲在背后偷偷瞅我,反把我嚇得不輕。你看她豁著沒幾顆牙的嘴就笑開了,結(jié)果我就跟她鬧起來瘋起來。
爸爸經(jīng)常指著我們,“小小孩,老小孩!”
憑我阿婆這么老,早就有資格讓人把她供起來大享清福了,可阿婆最討厭一動不動坐在家里享福,她還恨不得跟我一樣蹦蹦跳跳,跟我一起去上學(xué)哪。
有時候,我倒恨不得自己一夜變個老太婆,你說,當小孩子有什么好?每天背這么重的書包。想著想著,心里就絕望起來,唉——狠狠嘆口氣吧。
你聽我阿婆嘆過氣嗎?你要是聽到過哪怕一回,我都敢把童年輸給你,假如你是個大人,碰巧又懷念小時候的話。
說說我自己吧,我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女孩,愛瘋愛鬧,愛蹦愛跳。
媽媽老說:“死抱鵝,就怪阿婆起的名兒,你真是沒出息哦!”
我不喜歡被她叫成死抱鵝,我叫常抱鵝,我喜歡這個名字!誰讓我是阿婆的鐵桿同盟嘛。
不過,今天出了一點兒事。阿婆突然牙疼起來,捂著嘴唉喲唉喲的。你不知道,這是阿婆最后一顆老牙,她可心疼它了。
我圍著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阿婆你疼嗎?阿婆你還疼呀?阿婆你不疼了吧?”
“去拔掉呀——”媽媽說。
爸爸也說:“早就叫你去拔掉嘛,裝一副假牙不就省事了嗎?”
“哎喲!我不裝假牙!你敢叫我去裝假牙!哼!我不要在身上裝假東西!”
“真是老頑固!老頑童!”爸爸氣得不講話了,裝假牙的好處,他實在講過太多。
“那又怎么樣?反正,你們休想……”話沒說完,她嘴里忽然滾出樣?xùn)|西,我忙一伸手,接住了——最后一顆牙,她的牙白晶晶,半透明的,像塊古代的小玉石。
阿婆哭了起來,眼淚滴滴答答掉在手心里,“好像有個小偷,一顆一顆把我的牙偷走了……”
媽媽說,“好啦好啦,你看你眼睛看得見,耳朵聽得見,腦筋還跟小孩子一樣,你看你多有福氣!”
阿婆聽聽就又高興起來,一高興,腦子就不安分了,“是啊是啊,誰說我不福氣呢?”她都笑起來了,“你看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抱鵝,抱鵝你看哪,這牙多像一顆玉米種子呀,把它種在院子里,讓它長一棵牙樹,它不就能……”她看著我,興奮得說不下去了,正好讓我替她把話說完,“對!它就能結(jié)出許多新牙,就像那個……豆莢!石榴!那個那個……”
阿婆看著我,“對對對!”我倆高興得互相搖著對方,沒完沒了說,“種!種……”
爸媽不起勁得像兩根老茄子,“又來了,又來了……”他們懶得理我們,走了。
趁著爸媽午睡,我們在院子里忙開了,找出一小塊空地,又挖坑又備水。
我跟阿婆討論著牙樹會長成什么樣,一面把這顆最后的“玉石”放進坑里,悄悄種上,我們對牙樹滿懷希望。
一到學(xué)校我就把種牙大事說了出來,結(jié)果我就成了笑料,不過有一個人沒笑我,周醒醒——我的好朋友之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