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駒
今年是奧地利指揮家卡拉揚逝世30周年。這位歷史上知名度最高的指揮家用獨特的指揮理念締造了“卡拉揚之聲”。
30年后再聽卡拉揚,“指揮帝王”的神話色彩漸漸消失,他締造的傳奇卻終將不朽。
非典型德奧學派
在大眾的視野中,卡拉揚是“德奧指揮家”的代名詞,但無論相對于其前輩富特文格勒、克列姆佩勒等人,還是其同輩或后輩,卡拉揚都不是一位典型的德奧指揮家。
德奧指揮學派的本質(zhì)在于一種精神和理念:在奔放自如的速度變化中,呈現(xiàn)豐厚、立體、色彩樸素的音響。貝多芬被視為德奧指揮學派的守護神,作曲家同時也是大指揮家,門德爾松、瓦格納、馬勒都是德奧指揮學派最核心的成員。
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以意大利指揮家托斯卡尼尼為代表的現(xiàn)代派風格漸漸取得了巨大的影響。與德奧學派不同的是,這一類指揮家追求更徹底地研究作曲家的原譜,以更為“客觀”的視角、更為節(jié)制的情感表達詮釋音樂。
20世紀30年代中期,卡拉揚作為出色的新銳指揮家在世人面前亮相時,傳統(tǒng)德奧指揮學派正發(fā)展到巔峰期??ɡ瓝P卻不愿在前輩們鋪就的道路上繼續(xù)前進,他的理想是結(jié)合富特文格勒的自由與托斯卡尼尼的精確。
卡拉揚的新風格鮮明地體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對節(jié)奏感的判斷。傳統(tǒng)德奧學派指揮家們的演繹風格往往具有超強的個性,但在某個大方向上,又會讓人感到一種共通的“語境”。這主要體現(xiàn)在節(jié)奏感的表現(xiàn)上。
二是自由速度的構思。自由速度類似于人們在說話時語調(diào)輕重緩急的變化。盡管一部作品會有一個整體的速度,但在細節(jié)中,指揮仍會不斷有速度的變化。整體的節(jié)奏及細節(jié)中的速度變化往往最直接地決定了音樂的性格和氣質(zhì)。
三是對于樂隊聲音的塑造。傳統(tǒng)德奧學派的指揮家追求一種豐厚、立體的音響,色彩往往傾向于樸素。而在卡拉揚手中,樂隊的聲音迸發(fā)出空前的瑰麗光彩與細膩色調(diào)。
四是演奏曲目的拓展。傳統(tǒng)德奧學派的指揮家們也能精彩地表現(xiàn)法國音樂或意大利歌劇,但他們的核心曲目還是圍繞著德奧古典與浪漫派的杰作??ɡ瓝P將他核心曲目的范圍大大拓展,在更為寬闊的維度上展現(xiàn)他全新的德奧學派的風貌。
標準的“技術控”
1954年接掌柏林愛樂樂團之后,卡拉揚基本被視為德國樂壇的“王位繼承人”。如果說他建立了一座自己的音樂帝國,那么與柏林愛樂樂團的組合則是帝國的核心。核心之外,他還與維也納愛樂樂團進行了大量演出,同時擔任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音樂總監(jiān),并掌控薩爾茨堡音樂節(jié)??ɡ瓝P還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音樂節(jié)——薩爾茨堡復活節(jié)音樂節(jié)。同時,他也是米蘭斯卡拉歌劇院最重要的指揮家之一,并一度帶領過巴黎管弦樂團。
用現(xiàn)在的話說,卡拉揚還是一個標準的“技術控”,他對于各種技術性的東西都感興趣。他的駕駛技術非常高超,無論跑車、游艇、摩托還是私人飛機,都駕馭從容。CD唱片問世時,卡拉揚的事業(yè)已進入最后階段,他依然熱情地擁抱了這種新技術,其首套CD錄音是1980年灌錄的莫扎特歌劇《魔笛》??ɡ瓝P對于錄音技術的高度關注,使他無愧為古典音樂領域中最適合代表“二戰(zhàn)”后錄音工業(yè)大發(fā)展的一位巨匠。
1982年,卡拉揚還成立了一家公司,專門拍攝自己的演出過程。他對于拍攝手法的考量非常細致,演出的一部分音頻成了日后人們喜聞樂見的“金色卡拉揚”系列唱片的內(nèi)容。他的這些做法在當時無疑是超前的,但更重要的是,這是唯有“指揮帝王”才能擁有的配置。他與柏林愛樂樂團不僅留下了無數(shù)唱片,還通過這些唱片標定了一種全新的樂隊演奏的技巧和美學。“卡拉揚之聲”成為傳奇,使得人們對于樂隊音響之華美、細膩有了全新的認識。有種說法是,卡拉揚時代的柏林愛樂之中,坐在后排的小提琴家到了別的樂隊都可以擔任首席。
專制的“指揮帝王”
同高度技術性的要求相伴的是卡拉揚“專制”的工作風格。他的后輩同行古斯塔夫·庫恩將其形容為“應當消失”的指揮類型中的最后一員??ɡ瓝P的前輩瓦爾特、富特文格勒從來不會如此和樂隊相處,在他們手中,樂隊往往流露出更多的自發(fā)性。而據(jù)指揮家小澤征爾的回憶,卡拉揚只要他想要的聲音,完全不在意樂隊的想法。直到他的控制力貫徹于一切細節(jié)之后,卡拉揚才會讓樂隊有自己的發(fā)揮。而為了取得心目中理想的成果,他可以驅(qū)策原本已經(jīng)是超級樂隊的柏林愛樂樂團不計時間地排練。
卡拉揚對于歌手的選擇也很“特別”。他會在一些非常吃重的歌劇譬如瓦格納的作品中,選擇一些聲音型號相對輕一些的歌手。這樣的安排往往有奇效??ɡ瓝P指揮柏林愛樂灌錄的瓦格納《尼伯龍根的指環(huán)》是最典型的體現(xiàn)。然而這對歌唱家們的嗓音并沒有好處。因此,有人將卡拉揚選擇歌唱家的思路調(diào)侃為“毀人不倦”。
盡管卡拉揚的工作方式在業(yè)界始終有爭議,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和他的音樂帝國成就了現(xiàn)代音樂的神話。如今,當人們更為客觀地看待卡拉揚的藝術,將其置于20世紀的指揮史及德奧指揮學派的發(fā)展史中觀察時,神話色彩漸漸消失,但大師締造的傳奇卻終將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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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揚的經(jīng)典唱片
1969年,指揮柏林愛樂演出舒伯特的《第九交響曲》。這是德奧學派名家?guī)缀醣劁浀那浚ɡ瓝P重整柏林愛樂后所呈現(xiàn)的超級強大、嚴整的風格在此錄音中一覽無遺。
20世紀60年代,指揮柏林愛樂演出瓦格納的《指環(huán)》。這張唱片是卡拉揚最獨特的歌劇美學、聲音美學與瓦格納美學的體現(xiàn)之一。
1969年,指揮柏林愛樂演出德沃夏克的《大提琴協(xié)奏曲》,獨奏是羅斯特洛波維奇??ɡ瓝P一生都在選擇他中意的獨奏家,這款德沃夏克協(xié)奏曲成為劃時代的經(jīng)典,也是一次真正交響化的演繹。
20世紀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指揮柏林愛樂灌錄理查·施特勞斯的《變形》《最后四首歌》等??ɡ瓝P與雅諾維茲的合作是晚期浪漫派最美麗的落日余暉。
1972年,指揮柏林愛樂演出貝多芬的《第六交響曲》現(xiàn)場錄音。卡拉揚的現(xiàn)場錄音常常帶給人驚喜。在這場演出中,他已非常接近自己結(jié)合托斯卡尼尼與富特文格勒的宏愿。
1985年,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出柴可夫斯基的《第五交響曲》。當指揮藝術進入最后階段,他對于最通俗的曲目也并未停止自己的思考。
1986年,指揮柏林愛樂演出莫扎特的歌劇《唐璜》。他以超凡的精美與洞察力演繹了莫扎特最富戲劇靈感之作。
1989年,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出的布魯克納《第七交響曲》。這是大師最后的商業(yè)錄音,完成時距離他去世只有三個月時光。卡拉揚所呈現(xiàn)的揮灑自如是前所未有的,由此成就了該作品登峰造極的演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