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俑
慢遞男孩
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快,慢遞男孩只想活得慢一點兒。
他從不坐飛機,高鐵也嫌快,能走路就走路,能騎車就騎車,不行就搭公交。實在要出遠門,綠皮火車也還不錯吧。那種一天到晚“咔嚓咔嚓”的聲音,讓他覺得生活的火氣沒有那么重。
他不用QQ,也不用微信,要是連手機也不用,那該多好。
友人給他介紹女朋友。問他要微信,他沒有;問他要QQ,他沒有;問他要手機號,他說,打電話談戀愛,多尷尬啊。
那你給她寫封情書,快遞過去。友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那樣也太快了吧?!?/p>
于是,慢遞男孩花了一夜的時間,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然后投到女生宿舍樓下的郵筒里。
他開始等待回音。
往返幾百米的距離,走了整整一周。
這才是他想要的戀愛感覺,享受那份慢慢的等待,慢慢的煎熬。
女孩收到信,竟然回信同意與他交往。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一些相同的奇怪的人,用他們的方式相遇相識。
那一晚,在夜色如水的江堤上,慢遞男孩想吻女孩。女孩推開他,說,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太快了嗎?
電子寵物男孩
唧唧唧,唧唧唧。
她的手機響個不停,提示音顯然特別設置過,像一只蛐蛐在叫。
“很忙嗎?”我問她。
“還好?!?/p>
唧唧唧,唧唧唧。
“你消息真多。”我問,“是誰???”
“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她將手機遞過來。
滿屏都是一個人的信息提示,有文字的,有語音的,也有圖片和視頻。幾分鐘一條。多數(shù)是疑問句式:在哪里?干嗎呢?起床了嗎?吃飯了嗎?下課了嗎?想我了嗎?如此種種。
“這樣子,你不嫌煩嗎?”
“還好吧。”她說,“反正都還沒見過面。”
正說著話,唧唧唧,蛐蛐又叫起來。是一條語音,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老婆你想我沒?你現(xiàn)在和誰在一起???”
“和一個朋友?!彼攘艘豢诳Х龋亓艘粭l語音。
唧唧唧,簡直秒回:“男生還是女生哦?”
“當然是女生?!彼戳宋乙谎?,說了一句假話。
沉默了一會兒,我問她:“那他是你男朋友,我算什么???”
“網(wǎng)上剛認識的嘛,都說了還沒見過面?!彼趾攘艘豢诳Х?,像是很認真地對我說,“你就當他是一只電子寵物好嘍。”
積木男孩
沒有人知道,積木男孩其實是自己拼裝起來的一堆積木。
每次戀愛,他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一用力,就會傷害到他心愛的女孩,更怕傷了自己,讓身體變得支離破碎。
因為,每次分手,他都會丟掉一塊積木——也不知道是被女孩們帶走了,還是自己弄丟了,又或者,是掉進了時間的旋渦里。
接下來,他需要找一個藏身的地方,一邊療傷,一邊用剩下的積木重新拼裝好自己,讓別人看不出他缺少了什么。
記不清這是積木男孩第幾次失戀了。
他滿以為這會是他這輩子最后一次戀愛。那么好一個女孩,簡直是他的世界里最好的一個。誰知道呢,可能就是因為太好了吧!好的東西都不會長久,就像一個美麗的泡泡,或者是一道彩虹。
破了,消失了。
連傷心都來不及,積木男孩回到住處,鎖上門,先檢查一下,他又少了身體的哪一部分,然后再想一想該怎樣重新拼好自己。
這一次,積木男孩丟掉的只是一小塊積木,但花了好幾天時間,還是沒能拼出一個完整的自己。
看著滿地零落的積木,積木男孩有點兒想哭。
這一次,他丟掉的,是一顆心。
像死了一樣的男孩
說分就分,她開始著手從生活中清除與他有關(guān)的一切。
先是各種聯(lián)系方式:微信、微博、QQ、手機號碼、電子郵箱……能刪除就刪除,能拉黑就拉黑,甚至連曾經(jīng)的共同好友,也多數(shù)都刪了個遍。
然后是家里的大掃除,他用過的水杯、蓋過的被子、看過的書、趿拉過的拖鞋、看了一半的DVD……恨不能將與他親熱過的自己,也一并垃圾桶里見。
她說,一個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是死了一樣。
但他不這么想,他還是會不經(jīng)意地在她的生活里橫沖直撞。
有時是一張明信片,有時是一個陌生電話,有時是一個新的好友關(guān)注,有時他出現(xiàn)在朋友與她的談話中……一切細節(jié)都在顯示,他還在關(guān)心著她,通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通過一切可能的方式,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
這讓她心生厭惡,更加處心積慮地防著他。而她的防備,又反過來讓他更加變本加厲地想要窺探她。
他就像她的影子,只要有光,就會投射到她的墻壁上。
直到半年后,她和他相遇在地鐵站。
這是一場沒有預謀的相見。她看到了他,他應該也看到了她。她想躲開他,但無處可躲。他正面走了過來。兩個人擦肩而過,就好像從來都沒有認識過。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在他的世界里,她其實也早已經(jīng)死過了。
選自《大觀·東京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