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

又到秋季入學時。一轉眼，今年上大學的新生已經(jīng)是00后了。這些年滿18歲的孩子們，盡管從法律上已經(jīng)成年，卻一般尚未自食其力，只能向父母伸手要學費。在美國，就曾經(jīng)有一個叫作詹妮弗的女孩，因為父親沒給她上大學的錢，而將父親訴上了法庭。

父親連年收入的6%都不肯出

故事發(fā)生在加利福尼亞州。女孩詹妮弗出生于1967年1月25日。13歲那年，父母離異，她在父母處輪流居住。不過生活費就只有母親一方提供。到了18歲那年，高中畢業(yè)的詹妮弗打算去北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攻讀新聞學學士學位。然而學費不菲，高達25000美元。她平時都在利用課余時間打工，并表示進入大學后還會繼續(xù)打工。但是，僅憑打工的收入和母親給的生活費，并不足以支持高昂的學雜費用。

于是，詹妮弗向父親要錢。她覺得父親會答應他。因為她只希望他每年資助她3600美元，其他費用她自己想辦法。父親的收入是每年60000美元，3600美元只占他收入的6%，應該不會增加太多的負擔。令她意外的是，父親拒絕了。一方面，父親說，詹妮弗并不能證明她已經(jīng)申請了那所學校，或者她的申請已經(jīng)被這所大學接受。另一方面，父親提出，詹妮弗此時已經(jīng)18歲零5個月，根據(jù)法律已能自食其力，沒有理由再向自己要錢。

詹妮弗簡直不敢相信。因為父親完全有這個經(jīng)濟能力，并且他也曾經(jīng)鼓勵她去申請該學校。無奈，只能向加州法院起訴了父親。然而法官經(jīng)審議表示：“本案爭議的問題是：已成年的并且身體和心智都很健全的孩子是否可以要求其父親為其支付學費，并以此為由向父親提出指控？本院認為，加州法律沒有規(guī)定，而且以前的判決中也無法找到任何案例證明可以對父親加以這樣的責任?！睋Q句話說，雖然詹妮弗值得同情，但是法律似乎并不能支持她的訴訟請求。

在加州，確實有這樣一條規(guī)定（民事法典206條）：“父母有責任對沒有能力靠工作養(yǎng)活自己、需要救助的孩子提供撫養(yǎng)，直到他（她）具備這種能力。成年的孩子有責任回報父母的撫養(yǎng)?！边@里所說的沒有能力靠工作養(yǎng)活自己的人，指的是：“那些確實不能通過自己的勞動維持生計的人?！睋Q句話說，如果詹妮弗是殘疾人或者精神方面存在疾病，無法養(yǎng)活自己，父母確有義務撫養(yǎng)她。然而詹妮弗只是因為上不起大學而索求費用，恐怕法庭愛莫能助。

法官分析說，這條法律來源于400年前的伊麗莎白時代，自1872年制定民事法典以來，就是加利福尼亞州法律的組成部分。它把父母對子女的撫養(yǎng)責任一直延續(xù)到孩子成年，目的是為了使有能力承擔撫養(yǎng)責任的父母不至于把負擔推向社會，從而減輕社會對個人的經(jīng)濟負擔。然而，該法律只適用于孩子不能靠工作養(yǎng)活自己的情況。

18歲之后已經(jīng)不再是孩子

1985年10月，訴訟進展至上訴法庭，詹妮弗又找到另一條法律作為支撐。民事法典第196條規(guī)定：“孩子的父親和母親都有同等的責任贍養(yǎng)和教育孩子，具體分工視父母雙方的收入和能力而定?！痹摋lA還規(guī)定：“孩子的父母必須支付孩子的贍養(yǎng)費和教育費。在民事案件中這些義務的執(zhí)行要為未成年孩子的利益著想，法庭有權利命令并強制執(zhí)行，離婚家庭也不例外?！彼岢觯赣H始終未支付過生活費——盡管她也確實有些時候生活在父親家中——因此，到了上大學的時候，他應該作出補償。

法庭對于這一訴求，給予了明確的駁回。法官表示，本案中，詹妮弗認為自己就是那個“需要救助的孩子”。因為她希望接受大學教育但又沒有能力支付其費用。然而，本院并不同意這個觀點。法庭提醒詹妮弗注意，民法第196條中所指的“孩子”實際上指的是“未成年孩子”，在本案中，原告到了成年的年齡，該條令對她已經(jīng)不適用。因此，上訴法院駁回了詹妮弗的上訴請求。此時，已經(jīng)是1985年年底，距離她原本計劃去攻讀北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新聞學學士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小半年。當然，她也沒能上成大學——無論是因為沒有提起申請，還是因為沒有拿到入學通知，抑或是繳不起學費。

不過，法庭也提到，存在一種父母對已滿18歲的子女負有責任的特殊情況。那就是：“196條規(guī)定父母對已滿18周歲、高級中學全日制學生、與父母住在一起，或正在完成第12年級的未婚子女有撫養(yǎng)責任?！睋Q句話說，如果孩子還在讀全日制高中（而非夜校），且與父母一起居住，或者即使未和父母住在一起，但正在讀第12年級（相當于中國的高三）且還未結婚的子女，父母有經(jīng)濟援助的義務——也就是說，經(jīng)濟援助只限于高中學習階段，無論如何不會延伸至大學。

高中還未讀完，父母應當支持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例外，是因為1985年6月10日曾發(fā)生過的一起訴訟：羅納德·雷本斯多夫二世訴其父親羅納德·W·雷本斯多夫案。小羅納德10歲那年，父母離婚。母親獲得了實際監(jiān)護權。父親雷本斯多夫每月支付180美元的生活費，直到1983年6月為止。除了父親的生活費，小羅納德還每周從事兼職工作（周薪為30～40美元），以貼補生活開銷。

1983年5月24日，小羅納德滿18歲，然而他當時還在讀11年級，還有一年才高中畢業(yè)。因此，他在訴狀中稱：“在高中畢業(yè)之前，我只能繼續(xù)依靠父母的支持、撫養(yǎng)和教育，因為我是一個貧困的人，沒有能力通過工作養(yǎng)活自己。”而且，之所以他在18歲仍未能高中畢業(yè)，是因為幼年就因父母離異、不斷搬家等原因，曾經(jīng)在一年級時兩次留級。因此在學業(yè)上“因為父母的原因”而被耽誤了。

當小羅納德將父親訴至法庭時，初審法院一方面接受了他有關學業(yè)系因父母原因而耽誤的說法，另一方面也有些擔心，如果法院認定了一項父母對子女在18歲后接受教育進行支持的義務，那么這種義務“將要持續(xù)多久，直到他讀完醫(yī)學院、法學院”？最終，法庭認為，如果將這一義務的邊界控制在完成高中學業(yè)，而避免支持高等教育和研究生教育，可能是比較合適的。法院在判決中表示：“國家強制16歲以前應當上學，并為12年級前的所有居民提供免費教育;而且，國家支持旨在防止青少年輟學的方案，即使他們已經(jīng)超過了義務教育年齡。”

將完成高中學業(yè)的權利和上大學的愿望區(qū)分開

有意思的是，還在上訴審查期間，小羅納德就完成了高中的學業(yè)。于是，父親W·雷本斯多夫向法院提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有“實際意義”，而且此時小羅納德已經(jīng)不再是“沒有能力通過工作養(yǎng)活自己”的孩子，他已經(jīng)高中畢業(yè)，完全可以進行工作。然而，法官駁回了父親的上訴請求。法官表示，雖然小羅納德已經(jīng)完成了高中學業(yè)，但是“這個問題涉及公眾利益，而且很可能在其他人身上再發(fā)生”;法庭決定完成判決，以便小羅納德能追討回在高中畢業(yè)前應當?shù)玫降膿狃B(yǎng)費用。

法庭在訴訟中，援引了前述加州民事法典第206條的規(guī)定，判定父母有法律義務撫養(yǎng)那些“無法通過工作養(yǎng)活自己”的成年子女。此外，法庭還援引了另一條規(guī)則，即《統(tǒng)一民事支助責任法》第241條（d）款。該條款將“應當?shù)玫街С趾蛶椭淖优倍x為：“18歲以下的子女，以及任何年齡的、不具謀生能力和沒有足夠收入的子女”。

對于小羅納德在訴訟過程中完成高中學業(yè)、已具謀生能力這一點，法官是這樣說的：“盡管在上訴審判的當下，已經(jīng)不再需要考慮原告的謀生能力。但是，在他接受訴訟救濟前的時間里，他和數(shù)以千計的高中生一樣，雖然已滿18歲卻未完成高中學業(yè)。我們要注意到另一個事實，其實大多數(shù)人承擔著這種父母義務——無論孩子是不是滿18歲，都支持著孩子讀完高中學業(yè)。”

綜合來看，要求父母支持子女完成高中學業(yè)，一方面是考慮到子女即使成年、也可能因缺乏必要知識而無法謀生，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到如果子女未能接受充分教育，可能“未來會對公共利益構成了長期消耗”。同時，法庭也對子女完成高中課程的需要與子女上大學的愿望加以區(qū)分。法官表示，國家通過擔保貸款或助學貸款，對那些因貧不能上大學的學生提供支持，恰恰也是考慮到，完成高中學業(yè)之后的“孩子”已具備了以自己名義借款上學、并在畢業(yè)后還款的能力。而這，也是小羅納德勝訴而詹妮弗敗訴的關鍵區(qū)別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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