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

給快遞哥幫把手

這日午后，走在回家路上，徐凱旋被一陣咋咋呼呼的吆喝聲吸引了過去。擠進人群一瞧，是個頭戴鴨舌帽、長得尖嘴猴腮的小伙子在賣件兒。

鴨舌帽的旁邊，停著輛廂式客貨兩用車，車?yán)镅b滿了大大小小的快遞包裹。每個上面，都蓋有格外醒目的紅色印戳：無人認(rèn)領(lǐng)。

“走過路過的大爺大媽、大叔大嬸們，都過來看一看瞧一瞧嘍?！兵喩嗝笔治諗U音喇叭，扯著嗓子喊道，“我是個跑腿送件的快遞小哥，趕上點兒背倒霉，公司黃攤子了，老板跑路了，甩給這堆舊件兒抵了8個月工資。請大家一百個放心，這都是超過半年沒人領(lǐng)也沒人要的包裹，按規(guī)定允許轉(zhuǎn)賣。我認(rèn)了，不論好賴貴賤，一律20元一個。你要手氣好，沒準(zhǔn)兒能拆出蘋果7來！”

這時，一個年輕女子擠到了徐凱旋跟前，口氣又軟又嗲：“他是不是騙子呀？你知道有這賣件的規(guī)定嗎？”

循聲扭頭，徐凱旋頓覺眼前一亮。

這妹子身穿短裙，細(xì)腰長腿，模樣兒真不賴。

“沒聽說過，我這就上網(wǎng)查查?！毙靹P旋接了話茬剛掏出手機，鴨舌帽已賠著笑湊了過來：“哥們兒，我真不是騙子。你仔細(xì)瞅瞅，騙子有長成我這副善良模樣的嗎？”說著，鴨舌帽偷偷往徐凱旋手里塞了20塊錢，一臉的可憐巴巴狀，“大哥，我一看你就是個好人。行行好，帶個頭兒唄。”

徐凱旋稍一遲疑，問道：“你這些包裹里沒貓膩吧？”

鴨舌帽一聽，先“啪啪”拍了兩下胸口，又手指上天發(fā)起了誓：“絕對沒有！我向老天爺保證全沒拆過封。里面是珍珠瑪瑙還是煙酒糖茶，我一點兒都不清楚?！?/p>

左右錢是人家給的，那就試試吧。接下來，徐凱旋裝模作樣，一手交錢一手取包。當(dāng)眾打開，嚯，是套運動裝?？磁谱樱僬f也值二三百塊！這對徐凱旋來說，絕對是個意外驚喜：“嗨，包里還真有好玩意兒！”

聽著徐凱旋的興奮喊叫，不少圍觀者動了心，當(dāng)即爭著搶著圍了上來。這個喊：“給你錢，我要那個大箱子！”那個嚷：“我出50塊，給我來仨包行嗎？”短裙女也受了鼓動和感染，欠著腳沖鴨舌帽連連招手：“誰也別和我搶，快把那個小箱子拿給我！”

好家伙，眨眼工夫，數(shù)十個包裹和紙箱就都有了買主?！按汤泊汤病?，大伙兒紛紛就地撕掉膠帶，查看里面究竟裝的是啥。短裙女手腳利落，最先打開了紙箱，只一眼便氣咻咻炸了廟：“我這包里咋是塊臭肥皂？騙子，他們是騙子！哼，敢騙我？我這就報警！”

說報就報，短裙女毫不含糊，摸出手機便摁了110。短短半分鐘不到，徐凱旋就瞄見兩個警察追了過來。鴨舌帽叫聲糟糕，一個箭步躥進車廂，催促司機趕緊開車。司機也慌了神，由于啟動過急，車身猛然一顛，一只紙箱又骨碌碌滾到了徐凱旋腳下。

“警察，快抓騙子，別讓他們溜了！”短裙女狠狠叫喊，踩著一雙“恨天高”邊追邊打。

“大伙兒都靠邊，讓讓道，他們跑不了！”警察制止住短裙女和眾買主，緊隨其后一路追了去。趁著鬧哄哄亂作一團的空當(dāng)，徐凱旋忙拎起紙箱溜之大吉。

猜猜我是誰

走了一段路后，白撿了一套運動裝的徐凱旋漸漸從興奮中冷靜下來，也意識到這有可能是個騙局，自己被拽去當(dāng)了托兒，甚至覺得有些對不起那個漂亮的短裙女。真的，要不是他腦瓜發(fā)熱瞎咋呼了一嗓子，人家也不會白搭錢。就這樣走著想著，徐凱旋又瞥著了提在手里的紙箱。

紙箱的快遞單雖被撕掉大半，但隱約能辨認(rèn)出收件人姓孫，好像叫孫強，地址是本市。封裝膠帶尚算完好，并無拆過的痕跡。

這里面裝的會是啥？徐凱旋好奇心頓起，尋個僻靜角落撕開了膠帶。

箱內(nèi)只有一個鼓鼓囊囊的檔案袋，袋中是幾封信和厚厚一摞照片，還有些諸如電影票、心愿卡之類的雜七雜八的小物件。再看那些照片，原本都是兩人合影，后被剪掉一半，僅留下了一個長相樸實的年輕男子。

“傻子都能看得出，這是情人反目鬧掰了。”徐凱旋邊嘀咕邊讀起了信。當(dāng)讀到第三封的時候，他禁不住眼前一亮，似想到什么，忙掏出手機按下了一串號碼。

通了。嘿，還真通了！

徐凱旋捏著嗓子說：“喂，你猜猜我是誰？”

“我知道是你，號碼顯示著你的地址呢?！笔謾C里傳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越喊聲越高，“咱們完了，結(jié)束了！你的東西我也都郵給你了。求你放過我，行嗎？”

徐凱旋憋不住想樂：“倩倩──”

“別叫我倩倩！”女人的情緒愈發(fā)激動，哽咽搶話，“你換個號碼，我拉黑一次，這都第五回了?！?/p>

情知玩笑開大了，徐凱旋急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聶小姐你聽我說……”

“你還是閉嘴聽我說！我承認(rèn)，這些年你沒少給我錢花，我跟了他，你心理不平衡，恨我是吧？行，你把卡號發(fā)過來，我給你轉(zhuǎn)10萬！不，15萬，從此一刀兩斷誰也不欠誰，行吧？”

聽女人歇斯底里咬牙發(fā)了狠，要給他轉(zhuǎn)一大筆錢，徐凱旋頓時像當(dāng)頭挨了一大棒子，腦袋里暈乎乎的發(fā)漲發(fā)熱：到底該不該給她賬號？如果給，日后露餡兒犯事，那可是詐騙啊，肯定會被逮進去;如果不給，那可是15萬啊，夠給老婆趙梅買顆鴿子蛋的了。老天爺，求你幫個忙支個招，我該咋辦？直到悶頭拐進小區(qū)，滿腦子飄紅鈔票的徐凱旋也沒拿定主意。本打算上樓和老婆好好合計合計，手機又“嗡嗡”地叫起來。

還是被徐凱旋稱作“倩倩”的聶小姐打來的。聶倩倩說，轉(zhuǎn)賬容易被老公覺察，她決定直接交付現(xiàn)金。在徐凱旋居住的這座小城里，她有個表哥，眼下已帶錢趕往城東的十字路口。

“請你也馬上滾過去，咱們做個徹底了斷！”

如果是你碰上這等事，你去不去？

只要腦子沒進水，沒被驢踢過，那當(dāng)然得去。不過首先得掂量下個中利害，且須打起十二分小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以免中招。徐凱旋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裝在檔案袋中的那幾封信，是一個名叫孫強的男子寫給聶倩倩的，信寫得情真意切，記錄了兩人從相識到相愛的全過程：聶倩倩家境不好，是孫強主動休學(xué)，去了建筑工地出力流汗，賺錢供她讀完了大學(xué)。后來，聶倩倩去了外地工作，不久便移情別戀了。可孫強愛她太深，始終不肯放手，還寄送舊日照片試圖讓女友回心轉(zhuǎn)意。聶倩倩也真夠絕情的，揮舞剪刀一通“咔嚓”，從此你是你我是我。此外，她還附了張紙條，問孫強如果想要補償，盡管開價。

聶倩倩的手機號，便是徐凱旋從信中找到的。徐凱旋本想打過去損她幾句，替天下男人出出氣，不料聶倩倩一看來電顯示的地兒就情緒失控，沖動過頭，錯把徐凱旋當(dāng)成了孫強。都說女人氣性越大智商越低，這話還真是不假。

不，誰敢小覷女人的智商，誰就死定了──

忽悠死你沒商量

打車趕到城東，徐凱旋一眼就瞄見了一個人：賣快件的鴨舌帽。

鴨舌帽正背對著他，東張西望到處踅摸，像在等什么人。徐凱旋走過去想和他打個招呼，卻聽他對著手機說：“終于有信號了！你們離開那二貨家了？一定得手了吧？真順當(dāng)。好，我也馬上走，就不等不拖那二貨了。真便宜了他，當(dāng)兩分鐘托兒白賺一套運動服?！?/p>

托兒，運動服，二貨，咋聽著像在糟踐我？徐凱旋不禁暗生嘀咕。恰恰這當(dāng)兒，只聽鴨舌帽又興奮說道：“啥？糊弄了她一萬八？收獲不小，趕緊撤。”

說不清為什么，一個不祥的念頭倏地從徐凱旋腦子里蹦出來：他們糊弄的，不會是我老婆趙梅吧？心念及此，徐凱旋忙給趙梅打電話。不待開口，趙梅的嘶喊哭罵聲便洶涌而至，差點兒震爆他的耳鼓：“你就在外面鬼扯吧！我可能上當(dāng)了，被騙了！”

果不其然，這幫家伙忽悠了徐凱旋老婆。徐凱旋暗罵聲“該死”，急忙報警。鴨舌帽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了他，撒腿就跑。徐凱旋也豁出去了，縱身一躍死死抱住鴨舌帽的腰再不松手。鴨舌帽逃脫不得，頓時惱羞成怒，掄圓雙拳摟頭就打。

咣，咣咣，咣……

不知挨了多少下，徐凱旋只覺眼前金星飛濺，光燦燦的很是誘人。

我要……發(fā)財了！徐凱旋腦袋一沉，暈了過去。

當(dāng)天傍晚，徐凱旋從昏昏沉沉中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淚眼汪汪的老婆趙梅，還看到了兩名警察。警察說，詐騙團伙的成員已悉數(shù)落網(wǎng)。經(jīng)訊問得知，當(dāng)徐凱旋一靠近兜售快件的貨車，鴨舌帽等人就盯上了他。眼見快件賣得所剩無幾，他們又開始實施下步計劃。那只裝有看似感人實則扯淡的愛情故事的紙箱，是鴨舌帽故意扔到他腳下的。那兩個及時到場攔阻受騙者的警察也是冒牌貨，趕來給鴨舌帽解圍的。此后，徐凱旋和聶倩倩的通話被錄了音，等到掛斷，聶倩倩又裝模作樣硬邦邦補充了一句：“15萬已匯給你，分文沒少。徐凱旋你聽清楚，今后再騷擾我，可別怪我不客氣！”

“等等，他們咋知道我叫徐凱旋？”徐凱旋仍一頭霧水。

“你占了便宜往家走，他們一直跟著呢。”警察說道，“路上，他們偷拍了你的照片，進了你住的小區(qū)，冒充你家親戚一打聽，你姓啥名啥住幾樓，老婆是誰，就都知道了。”

徐凱旋“嘿嘿”訕笑：“那后來呢？”

“后來，哼，他們支你去了城東，那兩個假警察就找上門，說你訛詐了人家15萬，已經(jīng)被抓。我不信，就給你打電話，可怎么也打不出去。警察說，他們身上帶著信號屏蔽器呢?！壁w梅氣得漲紅了臉。

“老婆，我錯了?！毙靹P旋撓撓頭，支支吾吾，“可我還有點兒不明白，他們?yōu)樯稌x中我？”

警察揶揄說道：“從你接過那20元錢起，他們就認(rèn)定你是最佳獵物。還是那句老話，天上不會掉餡餅，占小便宜一準(zhǔn)兒會吃大虧?！?/p>

原來如此！徐凱旋頓時羞臊得耷拉下了腦袋。而在接下來的對質(zhì)中，他又驚得嘴巴大張。

這場騙局的主謀兼聶倩倩的扮演者，居然是──

短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