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璞涵
冰冷的風像刀子般刮在他的臉上,紫色的淤青在忽閃的路燈下模糊不清。他舔著嘴角的血,縮在角落,他又被賣面包的老板打了,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了。許久,阿木用凍得僵硬的手從胸口掏出一個被擠得變形的饅頭掰成兩半,一半塞進嘴里,一半朝黑胡同晃了晃。
忽地,一個黑影閃過,一團毛茸茸臟兮兮的家伙從黑暗中溜了出來,一口叼過阿木手中的饅頭,三兩下吞進了肚子。這是一條野狗。野狗因為少了一只耳朵,所以被阿木稱作半耳。在這個城市,阿木和半耳都是外來者。
屋頂上的雨水積成小溪順勢而下,在地上匯成水洼,愈來愈大。
“半耳,你說我們就這樣放棄嗎?”阿木抱著野狗,頭耷拉在野狗臟亂的皮毛上?;貞?yīng)阿木的是半耳的汪汪聲。暗黃的毛貼在半耳身上,若不是那兩顆眼珠上下轉(zhuǎn)動,就會把它認為是一塊破舊的毯子??吹桨攵⒛緵Q定再去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找到一份工作。
第二天,阿木在清水溝把有臭味的頭發(fā)洗了洗,終于在城郊王老板的快遞公司謀求了一個特別的工作崗位:走最長的路,干最苦的活,但領(lǐng)最少的工資。半耳在快遞公司門外靜靜地蹲著,直到阿木出來。半耳還以為快遞公司的人也會像面包店的老板一樣把阿木轟出去,再揍一頓。如果那樣,半耳將用它那鋒利的牙齒將對方撕個粉碎。
翌日,阿木邁著竹竿似的雙腿穿梭在城中大街小巷,半耳緊隨其后。日子過得很快,送完王老板交辦的這封信就可以領(lǐng)工資了。阿木和半耳的腳步不由加快了。
“天呀!給劉小姐的信函怎么不見了?” 阿木打開郵袋,一下慌了神。此時,阿木發(fā)現(xiàn)半耳不見了。阿木顧不上那么多,掉頭沿街尋找著有可能掉落的地方,可依然不見蹤影。阿木找不到信函,蹲坐在教堂臺階上,把頭深深埋進胸前。夕陽的余暉透過遠處的樹梢零星地灑在他的腳丫上。一團毛茸的身影飄過來,半耳全身濕漉漉的,嘴上叼著一封彩色的信函。阿木兩眼放光,抽過信函一看,幸好信函外面有塑料防水,否則信函早已無用了,但余怒未消:“你真是一條不可理喻的野狗,竟敢叼走我這么重要的信函?等我送信回來,看我怎么收拾你!”阿木還沒罵完,就邁開腳向劉小姐家奔去,手里攥著那張濕漉漉的信函。
半耳呆呆地匍匐在臺階上,空蕩蕩的教堂,只有“當當”的鐘聲陪著它。半耳不明白阿木為什么生氣?是埋怨自己找信函太久嗎?半耳用舌頭舔了舔被夾在下水道,好不容易拔出來的后腿,那里滲著細密的血。突然,它好像想起了什么,朝阿木的方向竄去,消失在血紅的夕陽之中。
阿木從沒有這么飛快地跑著,他穿過一條又一條熟悉的街道,急促地敲響了劉小姐家的門?!罢l在亂敲門,不曉得我在做保養(yǎng)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縫中鉆出?!胺蛉?!這個是王老板托我一定要送給您的信?!焙沽鳑驯车陌⒛旧蠚獠唤酉職?,伸出右手,把信遞到劉小姐面前。“信?”劉小姐看也沒看阿木一眼,用手甩開了信,信像折翅的小鳥趔趄地飛向了門外,“沒一點誠心,一封信就想收買我,你快回去告訴王老板,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話音一落,憤怒的劉小姐轉(zhuǎn)身關(guān)門,留下“砰”的一聲。
阿木一臉埋怨地捶著墻。這一個月來他低聲下氣,唯命是從,辛辛苦苦干著最累的活,可一下子,這個月的工資就要打水漂了,因為當初王老板有話在先,如果有一封信沒有送達,一個月就白干了。阿木悶悶不樂,狠狠地踢了一下石頭:“都怪半耳,待我回去好好教訓(xùn)它一頓!”
阿木在人行道上恍惚地行走著,突然,側(cè)邊竄出一輛豪華轎車,他的心驟然停止,恐懼之下忘了如何躲避。眼看汽車就要壓在他的身上,一團毛茸茸的身影,往他的身上一撲,把他撲出了汽車碾過的地方??砂⒛驹瓉碚局牡胤揭呀?jīng)血肉模糊。阿木掙扎著從塵土中起身,發(fā)瘋似的擠進已經(jīng)被路人圍住的血跡。果然是半耳!看到阿木進來,半耳抽搐著掙扎起來,但半耳已經(jīng)無力支撐身體立起,只好“嗚嗚”地呻吟著。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斑@個開車的人怎么學的駕照,怎么開到人行道上了呀?” “哎呀!這不是在下水道追信的那條狗嗎?追了好久呢,我都以為它會淹死,沒想到被撞成這樣了,真是造孽!”阿木跪在地上,雙手抱起血肉模糊的半耳,什么都明白了。幫他偷包子的是半耳,幫他找信件的是半耳,救他命的還是半耳。
“半耳——”,阿木搖著滿是淚水的頭,模糊中發(fā)現(xiàn)半耳嘴巴里含著一封信函,被劉小姐打掉的那封信函。阿木雙手抱著半耳,手心攥著信函,沖向開車人喊道:“還我半耳,還我半耳!”
開車人走了下來,阿木愣住了!是王老板!難怪這輛車這么眼熟。可王老板根本不理會阿木,一拳把阿木揮倒在地,緊接著,接連不斷的腳砸在阿木的身上。阿木緊緊護住半耳,腦海中回響著半耳低沉的吠聲,越來越弱,弱到他快要忘記了那聲音。突然間,阿木有了力量,倏地站起把身旁的王老板按到在地上,一拳又一拳揮向他的臉上,砸向他的耳根,直到警察叫停。
王老板被警察帶走了,不是因為打了阿木,而是涉及一樁巨額走私和謀殺案,證人就是劉小姐,證據(jù)就是阿木的快遞清單,包括今天送給劉小姐的信。
阿木被警察當場無罪釋放,但阿木已經(jīng)泣不成聲。因為阿木知道,他的半耳已經(jīng)離他而去。
輔導(dǎo)老師:葉小華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