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彥
飛起來了
我說,昨晚,我飛起來了
你們肯定不相信
但我真的飛起來了
從七樓的客廳門,飛過陽臺
一直沿著樓房與樓房的空隙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我飛得很快,又飛得很慢
(速度完全由雙臂控制)
我飛得很高,又飛得很低
(方向完全由意識發(fā)揮)
我飛得比鳥兒還輕
飛得比飛機還高
飛過街道飛過田野
我看見白天退了回去
黑夜亮了出來
我飛了很久,也飛得很遠
當(dāng)我想停下來時
才發(fā)覺到處都沒有剎車
我停不下來
我清楚地明白
只要我急急地收攏雙臂
就會把自己摔得粉碎
一只昆蟲
一只昆蟲死了
在清晨天還未亮的時候
沒有人目睹它的死亡
也沒有別的昆蟲在一旁悲悼
一只昆蟲死了
一個生命離開了
那么容易,仿佛在不經(jīng)意間
一只昆蟲死了
很小很弱很不起眼
它既可以來自于我們的判決
也可以來自于自然的饋贈
它是否有意識,我們不知道
它是否恐懼、害怕
我們不知道。它死了
沒有辦法逃脫
就像我們死亡時一樣
沒法目睹,也沒法感覺
寫詩
關(guān)于夏天
我曾寫過“翠花藍布的天空
彌漫著少婦的肉香”
也曾寫過“夏風(fēng)晃蕩著
吹進陽光斑駁的書房”
再比如,“水入河中
自由地舒展波浪”……
我以為這樣的句子就是詩了
但卻一直找不到
把它們串成詩的感覺
就正如我想把每天
都過得有意義
卻發(fā)覺每天,其實沒有意義
更多的時候
是我寫了這一句
就不知道下一句在哪里
想起父親
12月22日,冬至
藍,深不見底,懸在頭頂
我想起父親,在那藍之上已有七年
七年,多少個轉(zhuǎn)瞬
我坐在公園的竹椅上
陽光強烈得刺目,七年前的冬至
同樣強烈得刺目的陽光
透過冰冷的窗玻璃,照在父親的
臉上,然后一切突然停頓……
而此刻,與父親相識的數(shù)個友人
正與我閑聊有關(guān)詩歌的話題
這些話題,父親也曾參與其中
但此刻,只有陽光把冬至的寒冷
曬得暖暖的。三歲的小麥
在他父親目所能及的地方任性玩耍
四周,還有無數(shù)的閑人
以各自的方式,閑散在湖邊
冬日的陽光下,人影幢幢
我怎么也找不到
酷似父親那樣熟悉的身影
山上的雪
山上的雪更遠更白
枝椏上掛著的部分,一片白色
沒有掛住的部分,顯出樹的原型
人們在雪地上行走
看著雪景,哇啊哇啊地叫著
孩子們興奮地抓起雪
相互對扔
大人們忙著取景、拍照
人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
雪一部分一部分被破壞掉
我走在被破壞掉的雪中
突然想起這個社會——
還好,更遠更白的雪
還在前方,安安靜靜地
只是沒有人,再與雪對坐
獨釣寒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