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端 劉劍
中圖分類號:J5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444X(2019)04-0021-05
國際DOI編碼:10.15958/j.cnki.gdxbysb.2019.04.002
Material,Technique and Concept:Porcelain and Modern Arts:an Interview with Sculptor LI Yuduan
LI Yuduan,LIU Jian
(Art College,Guizhou University,Guiyang,Guizhou 550025,China)
時 間:2019年5月28日
地 點:景德鎮(zhèn)李玉端工作室
受訪人:李玉端
訪談人:劉 劍
一
劉劍(以下簡稱劉):我們大體按照一個順序來談。
李玉端(以下簡稱李):按我來景德鎮(zhèn)的早期作品、中期作品到后期作品這個順序,每個階段的作品我都陳述一下。四年前,中期作品我還停留在陶瓷這種工藝品的材料和技能上,還在延續(xù)過去留下來的經驗。前幾年才開始從陶瓷這種材料來思考材料本身的問題,我就離開了過去的經驗,用自己獨立的思考來拓展對陶瓷材料的新的認識。
劉:你自己的中期是哪一個階段?
李:“小床”系列?!靶〈病毕盗袘昧艘恍┻^去的經驗和美學上的元素,但是我把它們全部轉換為自己的見解,這就不一樣了。從材料上來說,從2007年到2011年左右,這個作品系列的周期比較長,它是在應用陶瓷這個材料,還沒有讓材料產生一種新的視覺語言。過去的很多當代藝術都是在應用這個材料,但時間長了,我就對這個材料產生了一種質疑和思考,于是才誕生了后面的系列作品。
劉:對雕塑專業(yè)來講,雕塑很特殊,材料就是語言,即材料本身有一種語言性在其中。
李:對。它的難點在于你如何把自己精神性的東西移植到材料上去,這是最大的難題。材料沒問題,任何材料都可以成為新的藝術,但是,你的精神不一定能移植到材料上去。你想一下:火本身有溫度,材料脆弱不堪,燒得讓人觸目驚心,讓人提心吊膽,這種易碎和破碎的感覺使人產生了各種糾結。它有諸多的因素在其中,這種東西本身就成為現實,比如你燒十件,可能才得到四五件作品,其中有一部分在燒制中就自然損毀了。它的破碎性和人的生命的時間性關聯(lián)起來了,和那種脆弱不堪的生命狀態(tài)吻合在一起了。
劉:說明你那個階段對生命本身有一種體驗,“小床”系列更多的還是一種夢幻感。
李:北京有一個記者采訪我時,我就說到人的生命形態(tài)的問題。你不要把你置于喧囂和華麗里面,要把自己降到塵埃里面去,你像一棵風動的小草一樣,在曠野中那種很寂靜的狀態(tài)下,你體會自己就像塵埃一樣,遠離喧囂和浮華時,你看你自己的生命才是最真真切切的。
劉:我覺得有一個點是特別刺痛我的地方,就是《骷髏》這個作品:在最絢爛的那一瞬間就是生命的終極,絢爛和終極就在一個點上。從生命誕生的那一刻,它就是一種終極;從男女生命來說,性愛表面上很華美,但它和虛無同時就是一體的,中間并沒有一個持續(xù)從華美走向虛無的過程。
李:沒錯,沒錯。所以,我們訪談的這篇論文主題要談的還不僅僅是材料問題,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對材料的反思,我偶然用到這個材料,但又在這個材料上產生了新的突破。我早期的作品不影響我對人本身的思考,現在的作品也不影響我對人本身的思考,但現在的作品,我把工藝學和材料學融合得更好了。我覺得每一個階段都不能忘卻我和作品的這種思考的關系。我現在的作品好在哪里呢?第一點是材料試驗成功了;第二點是思想和材料結合得更緊湊了。我擔心談到工藝問題時別人會以為我是用它來解決技術性問題。其實我是通過生命本身的思考才產生了對工藝語言本身的思考,工藝是順從我的思想服務的。僅僅研究材料本身,那是材料學家干的事,只不過是覺得這樣表達更加刺痛人心。
劉:材料和表達是同時的。
李:對。和材料結合起來表達,對觀眾的生命的刺痛點會更多一些。于是,產生了這個時期的作品。
劉:我有這樣一種感受,生命的呈現狀態(tài)并非是空間,而是時間,而時間本身是一種虛無。
李:我為了藝術的這種探索,生活也虧欠我很多,我和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分享得越來越少了。我是千里走單騎,一個人單飛的狀態(tài)。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度過了無數無盡的寂寞和黑夜,一般人是難以承受的,我為自己內心的這點點夢想還是承受了好多東西。我不知道日后人們會怎樣來評價我的藝術,但終其一生來說,在這段時光里,我還是像一個真正修行(藝術)的人。有一次,《外灘畫報》采訪我,要尋找中國十大隱士,我聽到“隱士”這個詞簡直害煞我了!隱士是一種讓人崇敬且修為很高的一種人。后來過了兩三年之后我才發(fā)現,我是真正的隱士,我一點都不愧對這個詞。一個寺廟還有兩三個僧人陪伴,我是獨行!承擔的東西還是很多的,有時候都不想干了,但是覺得人還是要一種精神上值得回味的東西。
劉:你的這批“風景”系列,當時觸動你的是什么?
李:我一開門就是草、就是山、就是河、就是植物,我經常和狗在田野里消耗時光的時候,映入我眼簾最多的就是植物,我經??粗参锇l(fā)呆。我凝視一株植物從冬天到春天的轉換再到夏天這個茂盛的過程,我覺得植物和人挺像的,只不過它被固定在一個地方,而人多了兩只腳,同樣都是生命。
劉:仍然還是一種生命感?
李:猛然間我覺得,草是你常見的東西,人人都看見,但每個人都幾乎會忽視它,更不會通過它看到生命的另一種形態(tài)。有一天我突然想:這個草它會讓我構建出一個東西,人性隱藏在其中,可以通過它來闡述別的事情。當這個作品打開的時候,它包含的可能性就更多了,包括脆弱不堪、心有余悸、破碎,它會給人更多更多的東西。把人降到塵埃里去生活的時候,你會感知到生命的卑微。
劉:我剛開始看的時候,還沒想到草,想到更多的還有刺、荊棘,它有不可觸碰的那種鋒芒,但它本身卻是脆弱的。
李:對。比如這種開片,都是我故意要的效果。我還大量使用了醫(yī)用的紗布,燒制出來會隱射出另一種語言。紗布會讓人想到醫(yī)院里的傷痛、包裹、搶救,一個生命即將要離去的那種感覺,總給人以不安。再加上燒裂以后,正好應和了我對生命的這種感受。
劉:它的紋理是怎樣做的?
李:做的時候是完整的,燒制的時候龜裂窯變出來的,每一個材料在不同的溫度熱脹冷縮的時間點不一樣,是材料不同步產生的,我就要它這種裂變的感覺,它自然分割的效果是意想不到的。它是不按你的思路走的,它有在火里承受和承受不了的因素,但裂變的效果就是我想要的。大概進入1100攝氏度時就開始收縮,不在一個膨脹系數里了,就產生分裂。
劉:這是跟繪畫非常不同的地方,繪畫畫完就可以呈現作品了,但是陶藝還要交給火這一關,而火這一關又有太多不可知和不可預料的因素。
李:這個“風景”系列,我是受中國文化中的盆景所啟發(fā),但盆景還有傳統(tǒng)的東西,后來我覺得盤子都顯得多余,就讓它的視覺語言更加純粹化。
劉:這樣可以說是回到了畫面,也可以說回到浮雕。
李:對。就是你說的雕塑、繪畫、裝置,都有這種隱喻在里面。
劉:陶瓷的技術這方面,你摸到了哪些興奮點?
李:當技術可以構成形態(tài),而且形態(tài)正好是你所期盼的那種結果時,這個興奮點就自然出來了。但每個系列我都不會干得很多,一直讓興奮點過去,但它不會持續(xù)太久。興奮點過去后,我會反向另一個方向尋找。你不可能被一個風格所綁架、奴役,這是很荒謬的。就像一個人,你想到一個地方去,是因為你不知道它,當你熟悉了還來回走,那就沒什么意義了。
劉:陶藝的燒制環(huán)節(jié)帶有二次創(chuàng)作的不確定性但似乎又有某種確定性。
李:它有兩重性,悲和喜。實驗過程中,不成功容易造成挫敗感,成功了又帶來興奮點,它的悲和喜是結伴而行的。
劉:這和火的特性有關,火的跳躍感,不確定性,都有一種精神內涵的象征性?;鹂此朴行斡质菬o形的。
李:它有物理特性和化學特性,你如果不去不斷地燒制和實驗的話,就無法得到一個新的材料和語言出來。通過不斷實驗,你才能找到它有多少可能性可以實現你的想法和支撐你的愿望。這種可能性是很多的,但必須花大量的時間去做這個實驗。
劉:這些作品是別人幫你燒?
李:剛開始師傅帶著燒,但整窯整窯地燒壞,因為他們還在用古人的燒制方法,古人燒制的是盤子碗盞,我們燒的是藝術品,器型大小都不一樣,異形的器物,支撐點沒解決,收縮點也不在一個位置上。后來自己摸索慢慢地就解決了。
劉:他們那些工匠都不談自己釉色的調配,都是保密的。
李:釉通過學習實驗都能摸索出來,創(chuàng)造力和天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二
劉:你的藝術主題的中軸線應該都是生命吧?
李:還和我釣魚有關。我有十來年時間幾乎都在釣魚,從開春一直釣到冬天,受不了才回來。有時回城調整一下又走了,經常一去幾個星期。那種寂靜的夜里,有時兩三點鐘還在釣魚,貓頭鷹飛過來站在我頭上,它還以為我是一塊石頭,被我嚇得手一揮就飛走了。有時夜里亮得一塌糊涂,各種流星雨,亮得像雪夜;有時伸手不見五指;有時瓢潑大雨;有時飄點小飛雪。在這種自然環(huán)境里,你會體驗到太多太多生命的悲哀。
劉:體會到浩大的自然空間里生命的渺小。
李:對。你會遇到一些人和事,悲慘的事,又會遇到燦爛的天空,驕陽似火,各種植物、水果、花香,那種盛開的季節(jié)。所以,我特別喜歡聽樸樹的《生如夏花》那首歌,就是那種生命的狀態(tài)和感覺。有時開車去惠水的邊陽(黔南小鎮(zhèn))釣魚,到處都是桉樹,滿山盛開的茅草花,整個山白花花一片,它給人的燦爛和憂傷太多了!你看到太漂亮了!但是,大美就是大悲!我去鄱陽湖,那種燦爛的晚霞,水天交映在一起,分不清是水還是天,整個血紅一片!一下子就覺得生命如此悲壯!真的,因為太美了,就想把生命解決在那種美里面。有人給我說過一個故事,他們在美國要過科羅拉多大峽谷的時候,每年都會死一些人,有人是自己跳下去的,可能就那個景色太漂亮了!有時覺得面臨這些思緒的時候,你會感覺到生命才剛剛打開新的一頁,是這點讓我繼續(xù)生存下去。就是你說的,行走可以看見不同的風景。我在一線城市體會過那種華麗的生活,過了半年的時間。我經常夢見李叔同這個人。
劉:他的書法,一點裝飾感都沒有,稚拙,稚嫩,沒有人間煙火氣。
李:我最佩服的是王陽明,他那幾句話:“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边@才是真正的人。
劉:我和同學討論過,它太深刻了!從美學的角度來說,是非常好的一個美學命題,就是一本大書。
李:我覺得王陽明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二人相比,李叔同稍顯做作一點。王陽明這么遙遠的人,他的情感和我們當今的人的情感是一模一樣的。
三
劉:你在做這些陶藝時,對于手藝的這種手感體驗有沒有一種穿越到火發(fā)明后剛剛進入陶器時代,就是從手感上摸到了史前古人的某種東西?
李:我在面對材料時,更大程度上是忘記一切。我只能考慮我能解決這個材料解決到什么程度,它解決我的情感有多大的可能性。當代藝術家,如果不圍繞著自己去面對一個材料,去想自己的生命經歷和情感,他的作品肯定不是一個生動的作品,肯定是一個概念上的作品,不是從生命本身出發(fā)的作品。尤其是面對很深的文化傳統(tǒng)時,你要忘記傳統(tǒng),清干凈。我說的清干凈是相對的,當我知道這個材料又知道傳統(tǒng)的同時,我要和過去告別和分手,如果不分手,肯定產生不了新的東西。很大程度上,我還是關注材料和情感這兩個問題來實現作品的完成。關注的是材料的最大可能性所能表達我的情感的多少,能移植多大程度上的思想和情感到材料上去,從形式語言也好,從材料呈現出來的可能性也好,我基本上就圍繞這些問題來工作。
劉:在景德鎮(zhèn),很多人做的陶藝都是在傳統(tǒng)的框架里面。
李:是啊。大家做的都是一個東西,這是很恐怖的。
劉:做的是產品,還沒有從表達的角度考慮。
李:一個藝術家,不管面對任何材料,首先得觀照自己的內心,從自己內心出發(fā),讓人一看:噢,它給我觸動,一個作品居然可以這樣呈現?這才是要命的東西!如果一個作品看了和別人的作品都挺好,那這“挺好”就有問題。在景德鎮(zhèn),大部分藝術家還停留在裝飾語言的層面上,弄點宋代啊,明清的山水之類的,再柔美一點,像一個溫開水,大家泡進去都很舒服。
劉:它的裝飾還不是作品本身的裝飾,而是把藝術作為生活的點綴,作為趣味的標榜。
李:對。就像酒店音樂。
劉:作為空間的一個點綴,掛在家里標榜自己很有文化。他們一直在玩一個“趣味”,藝術最后成了生活的裝飾。
李:對。不是想到更為久遠的東西。
劉:這點可能是傳統(tǒng)藝術存在的一個問題。在今天,這個問題就會更大,因為它無法再重新介入我們當下的生活經驗。
李:你面對自己國家文化的久遠傳統(tǒng)時,你就逃不出來,隨便一個元代,這么多優(yōu)秀的工匠大家,你想超越他們是不可能的。時過境遷了,你必須站在今天的生活所面對的一切事物上來思考生命本身的問題,很多藝術家不清楚的就是這點。在他們的作品里面,你很少看見他自己鮮活地站在其上的東西,都是別人的影子。
劉:過去的藝術,總體上都有這個問題。在今天,藝術家的責任跟過去的藝術家不一樣,過去的藝術家大多獨善其身,把自己的一輩子過好,遠離社會生活,不出來承擔思想啟蒙之類的事。今天的藝術家還有公共知識分子這個身份和角色,有介入當下生活進行個體生命啟悟的責任。
李:那種藝術很養(yǎng)人,它不刺痛你,不傷肝傷肺,像補藥。
四
劉:你以前繪畫的那個階段搞了多少年?
李:從大學畢業(yè)的1989年一直搞到1992年,就三年的時間。那個階段有困擾,有瓶頸。那個瓶頸是你所生活的社會造成的,因為你知道人和人交往的文明之后,你再知道我們自己的生活方式之后,你就感到特別失落痛苦,整天就向往一種自由的表達。所以,那時的畫面都比較黑,就想找一個口子逃出去?;氐浆F實生活的時候,感覺四面都是圍墻,根本沒有出路。
劉:可以說,你當時還沒有進入當代語境。
李:正好通過畫冊知道西方的表現主義,才知道還可以通過藝術表達人的現狀,一種叛逆的逃逸,通過這個窗口來表達自己。
劉:中國真正的當代藝術是“后89”之后的事情。
李:對。人們真正進入當代生活,開始從個體來思考和生活。在一個群體中,不管它是對還是錯,都感覺自己沒辦法再介入這個群體了。當下的社會,每個人還是只能自我救贖,你不可能影響別人,影響一群人。你在困境中把自己撈出來,這已經很不錯了。你只能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
杜尚是真正通透了,那是當代藝術開悟最早的一個,大智慧的人。杜尚的大腦里面,對佛教乃至古典和當今的文化都清晰了,才突然找到真正可以嘲諷藝術本身的那些方式。所有當代藝術里面,杜尚給人的感覺,有時看得很清楚,有時看不清楚,他造成真實與虛幻的兩個世界。他有些作品也挺懷舊的,一個箱子打開,有老照片、懷表之類的,有些作品也挺世俗化,人情味挺重的。
劉:杜尚一直挑釁觀眾,從他的《下樓梯的裸女》就開始挑釁觀眾。
李:他這個作品有分鏡頭的感覺。我這么多年來一直想做一個作品:一個人的精神鏡頭分成三個鏡頭來出現。第一個鏡頭:這個人抱著一大個石頭,上身沒穿衣服,抱著石頭在水里面走,頭發(fā)飄立起來的;第二個鏡頭:把石頭扔了,走出水中;第三個鏡頭:走向空間的自由,呼吸到精神的空氣。我想表達人的一種穿越感,就是面對生命困境的時候,用這種分鏡頭的方式來處理這種場景,而且玻璃是透明的,做的材料也是透明的,像一個幻影,三個光頭,聚光、追光,要花20萬,特別壓抑又特別有力量感,一種必須穿越才能活得過來的感覺。當時沖動得一塌糊涂。有些作品當時不做就錯過了。
五
劉:你從1990年代這批繪畫作品走到今天的陶瓷作品,里面還是有一個內在的脈絡,基調在這批畫里已經有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你的“風景”系列和古人的內在精神上是一致的,古人看待山水萬物不是將其看成一個對象,而是將其看成和自己的生命一樣的生命,人的生命和草木都是相融的生命體。
李:我們現在的問題是,既有的文化經典太多,你不能和它重樣,重樣你也干不過它。
劉:但有一個點不一樣,古人的藝術更多地只談到生,沒有直面死亡之大虛無的勇氣并去表達它,所以山水里面強調的都是生生之謂易。
李:對。我們在今天,表達上面對的是一個全球化的問題,不是區(qū)域文化的問題。我這些作品,既有西方的思維方式,又有東方的內涵,是一個全球化語境里的思考,我們應該這樣,也必需這樣。
劉:將這個話題放回你所住的景德鎮(zhèn),景德鎮(zhèn)作為瓷都,而且西方過去是以“瓷”(china)來命名“中國”(China),他們對中國的認知更多的還依賴于過去以瓷器產生的東方想象,你作為當代藝術家,你住在景德鎮(zhèn),你做的雕塑具有國際普遍對話的東西,比如普遍共有的生命感,這是沒有什么文化之墻所隔離的,是普遍的人性。
李:這是全球化語境下尋找話語解讀的共通點。
劉:2001年中國加入WTO之后,重要的是如何對話。
李:其實我是在一個最古老的地方思考一個全球化的問題。
劉:你能夠在景德鎮(zhèn)這個地方待下來,“景德鎮(zhèn)”這個在地性的名稱和區(qū)域本身就有一種表達的意義在里面。比如你的藝術可以去貴州做,但區(qū)域本身就少了這個國際性的表達。
李:景德鎮(zhèn)的這些陶藝作為商品是工藝品,但作為文化是極其不自信的。我在一個保守封閉的空間里思考很多大的語境上的問題。
劉:我們一談中國文化,老是過去的那些東西。我們當代人就沒有他自己對當代中國的文化貢獻?
李:對啊。我經常就在想:五十年以后,我們再談到今天這個時代的文化時,我們不能再談到宋代,我們必須談論我們自己的今天,今天有哪些人做出了哪些文化貢獻?呈現新的文化所不一樣的東西?如果沒有今天的人來做出這些貢獻,那今天就是一個空白期,那就太可怕了!
劉:對。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藝術,因為它表達那個時代他們自己的經驗。
李:生活方式都不一樣,了解世界的方式完全不一樣。
劉:今天應該放棄東方和西方這樣的二元性思維,它就是個全球時代共同的語境。今天,景德鎮(zhèn)街上的東西還是那些舊有的東西。
李:作為家庭裝飾是可以的,但不是精神層面的東西。
劉:景德鎮(zhèn)這個地方可以看作你的作品表達的一個歸宿不?
李:我一直把自己看成一個行走的過客。也許干幾年瓷雕,會轉向繪畫,不管是旅途上還是藝術上,我都是一個過客、行走的人。我希望,陶瓷的不確定性能給我?guī)砀嗟目赡苄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