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廣
近日回鄉(xiāng)探望父親,剛進村子,一陣久違的麥香刺激了我的嗅覺神經(jīng)。盡管我早已進城,幾乎失去了對季節(jié)變化的感知,但當看到漸漸變黃的麥浪時,禁不住想起了小時候的麥收場景。
那時候,沒有收割機,每年立夏后,父親就忙碌起來,先選一塊離家近的土地上碾個打麥場,為即將到來的夏收作準備。
打麥場不能坑坑洼洼,需要把每個地方填平,然后在上面反復灑水,套上騾子用石磙反復碾壓,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三遍,經(jīng)過一次次碾壓,將場地打磨得平平光光。
“小滿、小滿,麥粒飽滿?!彪S著小滿時節(jié)的臨近,意味著麥子進入收割期,真正的農(nóng)忙季節(jié)就要開始了,這時父親總要拾掇一下打麥用的農(nóng)具,把鐮刀磨得錚亮,把牲畜喂得油光發(fā)亮,全力迎接夏收。
收麥是一年中最大的農(nóng)事。當農(nóng)人用鐮刀親吻那黃彤彤的麥浪,看到顆粒飽滿的麥穗,想到倉滿囤流的豐收景象,大人、小孩臉上都洋溢著一種幸福,不用再為填不飽肚子犯愁了。全家但凡有勞動能力的,便開始下田彎腰割麥,熟練地揮舞著鐮刀,你追我趕地向前挪動。
母親排行老大。她告訴我:“姥爺在她12歲時就不在人世了,從此她就跟著姥姥在田間割麥子。天氣酷熱似火,也沒有遮陽的,就用一塊濕毛巾頂在頭上,要么摘一大片的桐樹葉蓋在頭上,但也抵擋不了毒日頭?!鄙闲W時,農(nóng)村還有幾天麥假。一放假,我就會到田間去看麥收,感受父母在田間勞作的艱辛。當然,我們小孩有時也會趁大人吃飯的工夫,拿起鐮刀學著割一會兒。稍大點兒的孩子,便跟著大人割麥了,但最多也只能割兩三行,時不時還被前面的大人捎上割一行。盡管如此,我們稚嫩的手會磨出血泡、劃出紅印。干燥的天氣,枯燥的勞作,割麥真不是個好活兒,這是我割麥的切身感受。這種經(jīng)歷讓我逐漸由懵懂的兒童成長為明白事理的少年,又從一個少年成長為一名有擔當有責任心的青年農(nóng)民,直至參軍,走出田野村莊,開始了另一種生活的磨練。中午,毒辣的太陽懸掛在天空,站在田野間放眼眺望,只看那一片片麥子正隨著鐮刀的揮舞,成排地倒在腳踝前,并不斷向身后延伸。夏日的天氣悶熱,就連麥浪里吹出來的風都燥熱難當。有時受不住了,我們也會找一片陰涼處,休息會,喝口水。
當麥子收割完后,父親給車子套上牲畜,在車周圍綁上架子,裝上滿滿的一車麥子,將其運送至打麥場。
夏季天氣炎熱,酷暑難耐,麥芒弄到身上癢癢的,渾身不舒服,母親總會給我們穿件舊衣服,讓我們扎緊袖口學著去抱,感受“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辛勞。父母用木杈攏著麥子向車中央拋撒。不一會兒,整個車子就被麥子包裹上了一層厚厚的金黃色。
麥子運到打麥場后,我們將其均勻攤開,等曬上一兩天后,驅(qū)趕牲畜拉著大石磙子在平整的打麥場上轉(zhuǎn)圈。父親一手扯著一根長長的繩子,為牲口掌握方向,一手揮動著鞭子。我們會利用輾壓的間隙,在場上反復翻麥子,讓其均勻碾壓,飽滿的麥粒會從籽殼里掉出來。碾完場后,父母用木杈把麥秸稈堆放在一邊,歸攏成一個麥秸垛。它不僅能供全家取暖,還能給家里的牲畜提供飼料。
麥子運到打麥場后,有時需要看場,父母嫌我們小不讓我們?nèi)?,可我們總會偷偷摸黑到麥場上去。家里沒有席子可帶,就帶一條床單,然后把碾壓光滑的麥秸稈往地上一攤,把肚子一裹,仰面看那璀璨的星空,不一會兒就在這涼爽的打麥場上睡著了。當?shù)诙毂犻_眼時,陽光已斜照在身上。
麥子碾壓后,有不少麥殼夾雜在里面,需要把麥粒與麥殼分出來,這叫揚場。別小看揚場,這既是技術活,更是體力活。父親總要坐下來抽幾口煙,休息一下,然后戴上草帽拿著木锨趁著風向拋灑,母親則會在一旁拿著大掃把將麥子與麥糠、雜草進行分離,不一會像小山包一樣的麥堆呈現(xiàn)在眼前??粗赣H難以掩飾的喜悅之情,我好奇地問父親:“這得有多少斤麥子?”父親考問我:“咱家10畝地,每畝能打500斤,二伢子,你給算算總共能打多少斤唄!”我笑咪咪地答道:“可不少,有5000斤呢!”
揚干凈的麥子需要在大陽底下再曬上一天,直到麥子歸倉后,全家才放下心來,這時母親總要嘮叨一句:“唉,總算把麥季給忙過去啦!”
如今,收麥簡單多了,只須收割機在金黃色的麥田里來回穿梭,麥子便收入袋中。而那個散發(fā)著濃郁鄉(xiāng)土氣息的麥收場景,雖已漸行漸遠,卻依舊鮮活地留存在我腦海深處,并時時勾起我對故鄉(xiāng)的美好回憶。(作者單位:新鄉(xiāng)市自然資源和規(guī)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