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莉
就名字而言,名山,似乎很出名,該人人皆知。又因其蒙頂山出茶,因此,名山,好似占盡了成名的先機,然而,還在為成名焦慮,想利用茶更出名。
利是隨名而來的,人出了名,雞變鳳凰;地方出了名,泥土也成金。當名可能成為一種消費沖動時,就算是喝茶,也得喝有名的。
我喜歡喝茶,但不一定是名茶,也不一定是名山的茶。
春天,陽光暖暖,泡一杯茶,獨坐江邊,任流水細語,青山歡言。不知何時,春氣吹開了一朵花,也吹綠了一片葉,漸漸地,花在綠色里瘋長,紅了兩岸,綠了江心。雨也忍不住落下來,與花草擁抱,與江水敘舊。霧起了,山退遠,退入那片林子。茶樹在林子里緩緩醒來,頂著春天,與林泉為伴,與花木相依。餓則食泥土,渴了飲甘露。茶樹的每一天,逍遙自在,幾乎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突然有一天,一只手伸向茶樹,摘下一片葉,丟在嘴里,吧嗒幾下,立即神清氣爽,百病全消。茶的命運從此改變,兩只手、三只手,成百上千的手在茶樹上跳動。離開這座山,這片林,茶的苦難開始了,先是骨肉分離,遠離母樹;再是曬干烘炒,歷經(jīng)煉獄痛苦;最后跋山涉水,流落他鄉(xiāng),進入集市。茶還沒來得及吶喊,卻見那一雙雙手正貪婪地數(shù)著銀錢,那是賣茶葉的錢。轉(zhuǎn)眼,茶被丟進杯子里,開水滾燙,從天而降,茶在杯水里沉浮,驚慌未定間,已釋放完所有的色彩。水,詮釋了茶存在的意義,這時,茶對水,不知是愛還是恨。
一片落葉將秋季染黃,風吹來,有些金屬的冰涼。太陽似乎也有點冷,對山脊微微一笑,揮手匆匆離開??丈降皖^,夜從天邊趕來。鳥兒疲倦地叫幾聲,朝窩里飛去。這時,寺廟的鐘聲敲響,僧人將種在寺院里的茶采制,入夜,泡一盅清茶,點一炷清香,披一夜清靜,敲千遍木魚,念五種梵音,開始了每天的修行。禪茶一味,這時的茶,包含了更深的意義。
在世俗里,茶的命運再次輪回。
天好藍,雪山在太陽下,閃著銀子樣的光,似乎一抬頭就能摸到天邊。古道像條懶蛇,蜿蜒在山間。馱著茶包的馬隊從古道走來,人和馬踩在積雪上,發(fā)出凌亂的響聲。頭馬打個噴嚏,呼出沉重的白氣,突然腳下打滑,一只前蹄跪在了地上,茶包的重心立刻傾斜,幾乎要將馬壓垮。趕馬人使勁攥住馬繩,頭馬試了幾下,前蹄卻在冰雪路上滑了幾次,根本站不起來。后面的趕馬人上來幫忙,幾十個人拉了半天,頭馬總算站穩(wěn)了,前蹄卻一走一跛。馬隊無奈,只好停止前行。這時,天快黑了,四周雪山茫茫,找不到一根生火的柴。趕馬人無奈地搖搖頭,從馬背上扯下一捆谷草喂馬,嘆息一聲坐在雪地里,從懷里掏出個布袋,解開袋口的結,抓半把炒熟的青稞,一顆一顆地,慢慢往嘴里丟,似乎怕丟多了,明天就沒了早飯。 馬正舔著雪,趕馬人拍拍馬頭,捧一把雪喂進自己嘴里,咧嘴苦笑時,風突然起了,雪卻歡笑著下來。
過了幾月,茶帶著滿身風雪來到藏區(qū),幽蘭的牛糞火,讓茶在鼎鍋里與水交流,最后,在藏人的漿桶里與酥油、糌粑翻轉(zhuǎn),可口的酥油茶就做成了。
當然,茶還經(jīng)戈壁灘、越海洋,到達外邦。于是,人們給茶賦予了外交、貿(mào)易等意義。但是,茶似乎不想背負那么多東西,它只想遠離塵囂 ,在云山間走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