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然
很小的時候,我問母親全世界孩子都會問的問題:媽媽,我是怎么來的呀?
大人很少會科學直白地回答這類問題,大抵就是一句不耐煩的“垃圾桶里撿來的”,高級一點可能是“充電話費送的”或者“商場里買的”。但我的母親非常浪漫地回答了我的問題,她說有一天她想要個女兒了,于是就對天許了愿,然后我就來了。
這真是個美麗的答案。所以我10歲之前,腦子里一直有一幅這樣的畫面:我是一粒小小的,輕飄飄的塵埃,漫無目的在空中飛著,有一天我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她說她想要個女兒,于是我就飛到了她身邊。
長大之后,確切地說是進入青春期后,我卻開始常常對母親不滿。
母親從徐州農(nóng)村考入南京師范大學,也許因為她的青春就是在考大學的夢想和日復一日的努力中度過的,她一直覺得,學生該做的事情就是學習。
可是我,一個從小讀了太多書和童話,長大又接收了太多新知識和新觀念的孩子,一個正處在叛逆期的孩子,怎么可能贊同這個觀點呢?我愛這個世界,愛的是它驚雷烈雪,愛的是它和風細雨,我向往的是星辰大海,是詩和遠方。當然,如果我不好好學習這些肯定都是無稽之談,我不反對學生要好好學習,但我覺得,有時我完全有理由想一想這些無用但深情的東西。
可母親覺得,我連成績都搞不好,哪來時間想這些呢?
這大抵是我們最初的分歧,我無力改變,只是日復一日和她爭吵,哭泣,和好,周而復始。
記憶中母親最失態(tài)的一次,是她覺得我自己在房間做作業(yè)會走神,要求我到外面的飯桌上跟她面對面寫。我在學校累了一天,自然不想回家還要被她監(jiān)督和訓斥,于是我不肯。我和她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她一件件數(shù)落我的不聽話,急躁而直白地說憑我的一模成績,連高中都考不上。她說的都是實話,我也未嘗不懂。但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那天我固執(zhí)且偏執(zhí)地拒絕離開房間。最后,母親把我桌上所有東西扔到地上,紅著眼睛大吼如果我再不出去,就把我的桌子撬開,看我還怎么在房間里寫作業(yè)。
現(xiàn)在講起這件事,我和母親都覺得好笑。可當時我心里的驚詫和難過至今不想回憶。我瘋狂地摔上了門,上鎖,一邊跪在地上一件件把我的書和桌上的裝飾品撿起來重新擺好,一邊嚎啕大哭。那時我桌上有一瓶滿天星干花,被扔到地上,許多小小的星星一樣的花瓣落了一地,這件事過去很久之后,我還能在我房間的各個角落找到碎開的花瓣。
其實,我多想知道她看到我拿獎的時候有多高興,我多想知道她跟同事炫耀我的文章的時候是什么表情,我多想問她:“媽媽,我是你的驕傲嗎?不管是發(fā)生爭執(zhí)的時候,讓你傷心的時候,覺得我不可理喻不懂事不聽話的時候,我仍然是你的驕傲嗎?”
就像無論我和她吵了多少次架,我也從沒覺得她不如別人的媽媽。我一直都很驕傲自己是她的女兒。我從來沒后悔,自己還是一粒塵埃的時候,就在風里聽到了她的聲音。
雖然我討厭她嘮叨,固執(zhí),那么不了解我??墒侨绻衼砩疫€是愿意,在她向著天空許愿的時候來到她身邊。
媽媽呢?如果有來生,你會不會也愿意,還做我的媽媽?
編輯 繆成雅 50297898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