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東生
螟蛉懸繭姬蜂雖然少見,但我也拍到過七八次了,可我一點兒也沒有司空見慣的感覺。相反,它讓我一次次更加心甘情愿地走近自然,愿意起早貪黑、摸爬滾打,因為不知道哪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會帶給我意外的驚喜。我越來越喜歡平心靜氣地尋找那些微小的風景了。我知道,哪怕是一小片雜草叢生的洼地,如果放下人類直立的架子,降低到能和它平視的角度細看,或許就能發(fā)現里面生活著神奇的小生靈。
那一天,又是早起,要保證在太陽出來前到達我想去的地方。到了,風卻大,草葉搖晃不息。只要一點點風,草葉就會跳起舞來,如果是拍自然風景、拍人物,這可以忽略不計,甚至會有長發(fā)飄飄或衣袂翩翩的效果。但對微距攝影來說,風卻是不小的干擾。這是常見的遭遇,只是我每次都不想空手而歸。風一陣一陣的,趁風歇息的那一會兒,可以拍兩張;低洼的地方風小,那兒也許可以拍到漂亮的昆蟲;那根伸到水邊的樹權,也許是翠烏的觀魚臺,拍到它也不算白來一趟啊……
就這樣,在微微起伏的草叢中,在碧浪一樣的草葉間,我又發(fā)現了隨風蕩漾如秋千搖擺的螟蛉懸繭姬蜂的小繭,—下子激動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在草葉上看到它的身影。草葉多么柔軟,那只小蟲爬上來的時候肯定小心翼翼,快到草葉頂端時,草葉就彎曲了,它決定在此“作繭自縛”。它先吐出一根絲來,在草葉的背部粘牢,然后邊吐絲邊降落,感覺高度合適了,停下——這是我的想象,但接下來怎么織繭,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了。我知道蠶結繭前會先找一個角落,或是柴草之類的支撐物,吐幾根絲搭個架子,接下來呈“8”字形搖擺頭部,繭慢慢成形。沒有這些條件,螟蛉懸繭姬蜂的幼蟲怎么辦?這個小繭微微收腰,還有黑點做裝飾呢!它從哪里買到的“墨汁”?我都想不出來了。
這次巧的是,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小片落葉,飄到此處,掛在了小繭的上方,做了絕佳的裝飾,小燈籠便多了一個遮雨的罩子。微風一吹,小繭便輕輕晃動,像草葉提著小燈籠在行走,那一片草因此亮了起來。
再放大細看的時候,發(fā)現那一小片枯葉竟然是小蟲子的皮,是哪只小蟲子的呢?很可能就是化蛹前的螟蛉懸繭姬蜂幼蟲蛻的皮,這就更加不可思議了。
這是童話,還是神話?其實,這就是實實在在的自然之景,我除了驚訝與敬佩,只能默默無語。時隔不久,我又在一株小高梁的葉子上看到了它的身影。晨光熹微,萬籟無聲,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不動,好像都在默默等待一個奇跡的發(fā)生。太陽緩緩升起,也只是燈光師而已,似乎只是為了把它照亮,讓它隆重出場。
想到這些藝術品一樣的小繭只是一只體長幾毫米的小蟲所為,我總是心思茫然,不由低下頭來,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的一位朋友在一家醫(yī)院做領導,他說醫(yī)院開始搞文化建設了,把門診部二樓的一面墻做了簡單的裝修,展出一些書畫作品,也想給我的攝影作品辦一次展覽。我在給他介紹圖片故事的時候,說到螟蛉懸繭姬蜂的麻醉神技,他感覺和他們醫(yī)院很匹配,想把這張照片放在重要位置,起名就叫“中深度鎮(zhèn)靜高手”。他感嘆道:“要是我們的麻醉師有這樣的本領就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