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微微
很喜歡日本電影《奇跡》中的弟弟,無論什么時候,遇見什么事,他的聲音永遠都清脆爽朗,能聽見笑聲,也能聞到陽光的味道。
父母離異后,他選擇留在“音樂廢柴”爸爸的身邊。他的生活并沒有因為媽媽的離開而變得落寞,反而更加蓬勃和恣意。他沖過街道、操場和走廊,一路高歌;他學(xué)著種菜,盼著種子破土而出,開花結(jié)果;他帶朋友放煙花,跟著擊鼓聲開心地跳舞;他和小伙伴一路瘋跑著去買愛吃的魚丸,興奮又熱烈地和店主討價還價,語氣歡快得像潺潺流水。
最喜歡他一個人時的狀態(tài)。一個人吃雪糕,好像吃進了整個夏天的熱鬧;一個人坐在廊下看漫畫,笑聲隨著翻書聲嘩啦作響;就連他一個人跑在夜色籠罩的小巷里,向滿世界的黑暗叫著“我回來了”,也能讓人聽見噼里啪啦的心花怒放聲。那種蓬勃的生命力迎面撲來,藏不住,也收不住。
他的心中不是沒有悲傷,他一直認(rèn)為媽媽不喜歡他,因為在媽媽眼中,他像爸爸一樣沒心沒肺、不知輕重,永遠迷迷糊糊,搞不清自己要什么。可面對媽媽眼淚汪汪的想念,他依然笑聲朗朗地描述著菜園里破土而出的蠶豆,滿懷期待地等著收了豆以后煮蠶豆飯,或者請媽媽就著蠶豆喝清酒。
對于爸爸的音樂夢想,他并不十分理解,卻能明白爸爸所說的“要是每件事都得有意義,你會窒息的”,所以,他努力為爸爸的演唱會打雜,鼓勵爸爸堅持下去。
他也希望爸媽能復(fù)合,自己能像其他孩子一樣擁有溫馨和睦的家庭。但如果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不快樂,那么他也不會把一個外殼完整的家當(dāng)作自己的執(zhí)念。
和弟弟不同,哥哥身材矮小、敦實,像是硬生生地被重重的心事壓垮了一般。他時刻密切關(guān)注著父母,一家四口吃飯,當(dāng)發(fā)現(xiàn)父母有吵起來的跡象時,弟弟端起碗轉(zhuǎn)過身子,繼續(xù)樂呵呵地吃飯,哥哥則早早地停下來,站在父母中間,迅速扎好馬步,做好隨時勸架的準(zhǔn)備。他的眼睛里塞滿了深切的緊張、擔(dān)心與悲傷??淳昧耍睦飼鰸駳鈦?。
如果說弟弟的快樂里有著努力的成分,那么哥哥的沉重里則透著壓抑的氣息,以至于爸爸忍不住提醒他:“希望你長大了,成為一個不只關(guān)心自己,還會去關(guān)心其他事物的人,比如關(guān)心音樂,或者全世界之類的?!笔堑?,像弟弟那樣,上一秒還在黯然神傷,下一秒馬上關(guān)注到其他事物,為糟心事打上馬賽克,讓心中的陰影像一場雨一樣隨時落下,不在一件事上著力,不去認(rèn)真計較,也不用違心妥協(xié),待風(fēng)雨之后,未來終會明朗。
我曾在微博里發(fā)問:“你會突然覺得萬念俱灰嗎?然后,一個人坐看夕陽、蒙頭大睡或靜等風(fēng)來?”有人說:“會吃很多辣到爆的東西,然后順理成章地流淚?!庇腥苏f:“會聽悲傷的歌,一個人哭一會兒,哭完了,世界又是一陣清風(fēng)吹來。”還有人說:“會一個人看星星,然后靜靜地發(fā)呆,感覺世界很大,只有自己?!?/p>
每個人都像弟弟一樣,心里住著一只小怪獸。平日里,它安靜得如同一株綠植,毫無侵略性,緩慢釋放著氧氣,而一旦悲傷來襲,它便會大口吞掉壞心情,讓身體分泌出令人愉快的內(nèi)啡肽。這只小怪獸,便是我們扛過悲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