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柳

這條小河是我釣魚的必經(jīng)之路，這一次，我必須得蹚過去才行

以前釣魚我蹬的是我的“猛蹬125”，那個時候我不畏艱險，不管刮風(fēng)還是下雨，說釣就釣，想走就走，或推或扛或騎，長途奔襲不在話下。現(xiàn)在條件好了，釣魚能騎摩托車或蹭別人的汽車，結(jié)果反倒猶猶豫豫害怕路途遙遠(yuǎn)和艱難了。人就是這樣吧，安逸久了就會懼怕困難，哪怕是未知的。

今天，我又去釣魚了，摩托車一路順風(fēng)，幾十分鐘后離目的地直線距離最多大約一公里的時候，困難來了——一條河攔在面前。

這條路我今年已經(jīng)走過幾次了，對這條河早有思想準(zhǔn)備，本以為最近幾天沒怎么下雨，水位應(yīng)該很低并且很清澈，甚至還幻想過飛馳的摩托濺起清涼的水花打濕褲腳時的愜意。

可眼前的景象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河面很寬，漫過了路兩旁的玉米地，水流很急也很渾濁。

我思前想后，猶豫不決，不得不接受過河的唯一辦法——蹬過去，于是無奈地脫褲子，脫鞋，脫襪子。我記得小的時候玩得最多的就是水邊的游戲，光著腳連瘋帶鬧的，泥沙順著趾縫被擠壓上來的時候癢酥酥、涼絲絲的，“啪啦啪啦”或者“嘩啦嘩啦”的水聲貫穿著整個童年和少年時光，那個時候涉水讓我們感到無盡的快樂。如今，在皮鞋中嬌生慣養(yǎng)的腳丫子已經(jīng)生了腳氣，畏畏縮縮試探著踩進(jìn)泥里，說不出的不自在。

水下的石頭很扎腳，水邊的淤泥很討厭，幾十米寬的河水叫我很狼狽。

第一關(guān)算是過去了，我心急火燎地趕路，只匆忙地套上褲子，蹬上了膠鞋，沒穿襪子，這可給第二關(guān)埋下了隱患。

釣魚人大概都有一個幻想：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大院，院里有幾畝水塘，水邊綠樹成蔭，有一只山羊、一群小雞和幾只鴨鵝。我去的這個地方就是這樣：大院、果樹、莊稼、魚塘。

我進(jìn)院子的時候，水邊上已經(jīng)有了五個人，他們是早上來的，幾乎都是空軍。

這里我已經(jīng)來過兩次，塘里的主要魚種是鯉魚，它們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瘋狂，2斤半左右的鯉魚能很輕松地扯斷4號線，沒遇到過的人肯定不信。我曾在這里連續(xù)斷掉三根4號主線外加一支竿子。

稀里糊涂地選了一個看著還算舒服的釣位，稀里糊涂地掛了苞米粒拋竿入水。這種小水面叫我打不起精神，看了看別人的收獲，我對鯉魚的期待也變成了最小化。不經(jīng)意間，一尾小鯉魚和一尾小鯽魚粉墨登場了。

夕陽西下，我換了個窩子后，晚餐也開始了。

這口魚塘的主人是一對老兩口，也是和我同去的孫師傅的老鄰居，所以我也就順理成章借光升級為客人了。

萊很簡單，卻是正宗的農(nóng)家飯：煮苞米、咸魚、饅頭、蔥葉雞蛋醬，還有一小碗散白酒。

清風(fēng)、綠柳、地桌，從容地嘮著家長里短，小口呷著白酒，從塘子里的魚到今年的收成，渾然不覺間，白天的燥熱被傍晚的清涼代替了。雞蛋醬很香，散白酒有勁，苞米夠甜，蔥葉挺辣，蒼蠅少些就更好了。

此行的魚塘

不知不覺日落西山，我踱著方步打著飽嗝往釣位走，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一條細(xì)長的黑影在水面游弋，那是我的魚竿?；艁y之中，我匆忙拔起孫師傅的一根海竿，連續(xù)兩次搭掛都沒成功，反倒使鉤上的魚兒受到了驚嚇，竿尖一轉(zhuǎn)方向，徑直奔向了柳樹從，在樹叢的邊緣停了下來一動不動。這不是魚跑了就是掛鉤了，可是不管怎樣，我總得把魚竿盡快撈出來吧，馬上就天黑了。

我手忙腳亂，蚊子蜂擁而至。起初，樹叢里的我尚能忍受，可是短短幾分鐘，我就受不了了，不得已喊來魚塘老板讓他用我的帽子不停地拍打。竿子撈上來了，魚也沒跑，我落荒而逃，飛似地逃回釣位，臉上、脖子上已經(jīng)布滿了硬梆梆的大疙瘩。

院子里散養(yǎng)的“溜達(dá)雞”

我一粒一粒地搓著嫩苞米粒，再把它掛到鉤上。實(shí)際上，用嫩苞米釣魚是個細(xì)致活，要小心翼翼地剝了皮才好用。然而，大隊的蚊子如影相隨，前赴后繼，根本不給我任何機(jī)會和時間，我越發(fā)手忙腳亂。

毛巾立功了，左—下又—下不停地機(jī)械地?fù)]動毛巾是我唯一的辦法。

糟了，腳踝處發(fā)熱發(fā)脹。低頭一瞧，褲腳下我那皮肉緊致的腳踝無遮無攔地暴露在皓月星空之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低頭翹腚的蚊子，一巴掌下去鮮血淋漓。

孫師傅的海竿救了我的魚竿

穿襪子！沒找到。

我繼續(xù)用力揮舞著毛巾，順序是左臉一下、右臉一下，捎帶著大脖子，然后左腳一下，右腳一下，往復(fù)循環(huán)，不敢懈怠。

夜色深了，潮氣重了，嗡嗡軍團(tuán)撤退了，我也不敢走路了，每邁出一步腳脖子都酸麻脹癢得厲害，苦不堪言，好似中了李莫愁的冰魄神針。

美味不過農(nóng)家飯

這番折騰下來，我斗志全無，了解這魚塘的孫師傅也明確說，這個時段不咬鉤，明早天亮前后是最后的機(jī)會。他打開了水邊的一間屋子，可以在里面睡覺。我蹣跚地跟著孫師傅進(jìn)了屋子。這是外觀很新的一間半磚房，里面卻破敗不堪，在頭燈青藍(lán)的光影里凌亂又詭異，很像傳說中的荒郊鬼屋。燈光下，一鋪土炕上布滿了灰塵，幾只蜘蛛正肆無忌憚地結(jié)網(wǎng)，儼然這是它們的地盤。孫師傅在炕上鋪了幾個草袋子，又給了我一件軍大衣，就這樣睡？

上次在大興釣魚，那天從天黑開始就下起了大暴雨，一直下到天亮，那一宿我被澆得呱呱透，那個時候哪怕有一尺塑料布罩在頭頂也會是幸福的，現(xiàn)如今有了一間房子卻怎么也躺不下去了。

我咬牙閉眼頭枕竿包，披上大衣，睡！可怎么也睡不實(shí)，朦朦朧朧中覺得身邊有東西在爬，突然點(diǎn)亮頭燈翻身坐起！一只大老鼠就在我的竿包邊上瞪著賊溜溜的小眼睛對我虎視眈眈。反了你了！我反手就是一掌！老鼠負(fù)痛“吱”的一聲尖叫，三縱兩跳躍下炕去不知所蹤。

想來晚上睡覺被窩里進(jìn)了個大老鼠真夠刺激，不想更刺激的還在后頭。

被老鼠這一攪和，我睡得更不踏實(shí)。到了后半夜，我完全憑第六感覺感到有不速之客！

我睜開眼睛，窗欞的倒影映在墻上。不對，今晚只有一個月牙，不會這么亮，況且月光下的倒影應(yīng)該在地上！還沒等我坐起來，墻上的影像開始了晃動。

晚間，我在蚊子的圍攻下釣獲的鯉魚

有人！偷魚的？偷魚竿的？

我來不及細(xì)想，一腳蹬開房門的同時點(diǎn)亮頭燈，眼前的一個黑影叫我頭皮發(fā)炸！是一個人影，確切說是一個幾乎全裸的瘦骨嶙岣的人影，頭頂一蓬紛亂的白發(fā)，僵硬的面容上鑲嵌著兩只失神的眼睛。再細(xì)看，竟是看魚塘的老頭！

“唉，晚上睡不著……”

把我嚇得直激靈，他倒沒事一樣。

夜晚，我險些被蚊子咬死、被看塘老頭嚇?biāo)?，真不容?/p>

我們聊了一會兒，我又睡了一會兒，凌晨三點(diǎn)的時候又釣了一會兒，共收獲二斤、三斤、四斤的鯉魚各一尾，三斤的那條送給了孫師傅。

從過河到戰(zhàn)蚊子，再到后來的半夜驚魂，這次釣魚我闖了三關(guān)，并且小有收獲，也算值得。不對，沒收獲就不值得？釣的是過程，玩的也是刺激，做人也是吧？只要有目標(biāo)在，實(shí)現(xiàn)的過程中一定會有所經(jīng)歷的，而經(jīng)歷本身也就是收獲，起碼是吹牛的本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