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幢白色的獨棟別墅,它建在半山腰上,這座山的名字叫“三百米高山”,因為它的實際高度達到297米。山上稀稀落落地有十來座這樣的別墅,每家都保持三五公里的距離,望海市的一些富商住在上面。那棟白色獨棟別墅就是馬部長家的。不錯,就是原望海市智能制造集團有限公司研發(fā)部部長,后來辭職開了家物流公司的馬留中。別墅地面上有三層,地下一層是車庫,三層樓頂還有一個露天游泳池,整棟別墅的面積足有五百平方米。
別墅南邊的山腳下是一大片草坪,草坪的旁邊就是望海市著名的鳳凰灣。山上郁郁蔥蔥,布滿四季常青的樹木。若干條可供汽車行駛的山間小道將山上的別墅相互串聯(lián)起來,馬留中的家在三百米高山的最東面,從他家旁邊的山間小道一路駕車下山,十分鐘便可到望海市的商業(yè)中心紅卡一帶。三百米高山的西邊和南邊是一片海,西邊三十公里外還有一座無人居住的海島山。
六月的最后一個星期六,王越軍和他的爸爸一起拜訪馬留中。哦,現(xiàn)在應該叫他馬老板了。王越軍今年32歲,他的個頭差不多一米六,胖乎乎的,皮膚黝黑,喜歡踢足球。王越軍的爸爸叫王坦寧,一年前退休,退休前是望海市智能制造集團有限公司研發(fā)部副部長。當年,他和馬留中共用一個辦公室,兩張辦公桌拼在一起,兩人面對面坐著。馬留中和王坦寧同齡,只是他的生日是陽歷十月三日,王坦寧的生日是五月二十日。那時,王坦寧經常對馬留中說“你可別和我爭退休啊,我先撤,你跟上”。哪曾想,馬留中在三年前,58歲的年紀辭職開公司去了。
上午,王越軍開著他的藍色雪佛蘭汽車,在導航的幫助下沿山間小道來到三百米高山65號。一個男保安走過來,安排王越軍停車。在保安的指引下,王越軍將車停到地下車庫。
“你認識我嗎?”王越軍從地下車庫上來,走在斜坡上詢問保安。
“不認識?!边@位五十多歲、瘦小的保安搖搖頭。
“你以前不是在望江市美術學院工作嗎?怎么在這里碰到你?”王越軍滿臉疑惑。
保安看了看王越軍身后正在往斜坡上走的王坦寧,說:“我叫武姜,前年從美術學院離職。在美術學院確實干過,干了八年多呢!可我怎么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靠赡苁俏覀儽0裁刻炜催M出校園的人太多了吧!”
王越軍正想和他提黑瘦青年以及市大學生足球歡樂杯的事情,希望能勾起他的記憶,武姜卻轉身向地下車庫走去。他對著王坦寧大聲喊道:“馬老板叫我來接你們?!蔽浣笫峙e著一部藍色外殼的諾基亞手機,在空中不停地用力揮舞。
當王坦寧坐在別墅一層西南角的餐廳里時,他看了看右腕上的手表,他那戴了好幾年的西鐵城手表顯示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零九分了。他和兒子在武姜的引導下參觀了這棟別墅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
“老馬在哪?”王坦寧問武姜。他說的老馬就是馬留中。
“馬老板還在睡覺。他今天凌晨三點多才回來,一輛黑色桑塔納出租車把他帶到別墅門口。我那時正在打瞌睡,被汽車的鳴笛聲驚醒。司機看上去四十來歲,高大壯實,像是當過兵。司機說他在紅卡后街看到馬老板醉醺醺地站在斑馬線上向來往的汽車招手。他說他本來不想接這個單,怕他出事便將馬老板攙上車。幸好馬老板還能說出他的住址。我給了司機二十元打車費,司機死活不肯要,將車掉過頭就要開走。我在車屁股后面追上去,從半開的副駕駛旁的車窗把兩張十元錢塞了進去。”武姜回答道。
王坦寧和兒子坐在餐桌前黑色的靠背皮椅上。王坦寧眼光掃向窗外,他很不解。上午他參觀房子時,很過年輕人把別墅里的沙發(fā)、電視和很多木制家具都搬到別墅外面的貨車上,然后全都駛離別墅往市區(qū)開去。武姜看到這些搬東西的人像是沒看到他們一樣,他依然滔滔不絕地介紹這棟房子。當王坦寧來到三樓的樓頂時,露天游泳池也是干的,一點水都沒有,臟兮兮的游泳池底部看上去應該好久沒有清理了。
馬留中穿著一身紫黃色的睡衣從二樓下來。他穿著雙棕色的塑料拖鞋,走到這張六人座的餐桌前?!昂镁脹]見了,老王!”他嘴里的老王就是王坦寧,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澳阕兣至?,這肚子。”他哈哈大笑,邊說邊用他那粗大的右中指戳了一下王越軍。“上菜,開飯!”馬留中一邊講話一邊挪開椅子坐下來。
一位女家政從客廳的沙發(fā)上起身向餐桌旁的廚房走去。她看上去二十五歲左右的模樣,差不多一米六零的身高,身材苗條,皮膚也很白皙。一個大白瓷碗,里面是土豆炒青椒。菜的分量很大,有些土豆絲和青椒絲都快要滑到餐桌上了。女家政放下土豆炒青椒,轉身回到廚房。她雙手端著第二道菜,第二道菜是青椒炒土豆。女家政又從廚房里端來一口電飯鍋,拿來三只藍色的小瓷碗和三雙米黃色的筷子。她給老王、馬留中和王越軍三人各盛了一碗米飯,就去客廳沙發(fā)旁的酒紅色木質衣架上取她的挎包。她要離開了。
“馬老板,我上個月的工資一共四千元你還沒給我呢!”這是老王今天聽到女家政第一次開口說話。馬留中不說話,他悶頭吃飯。老王和王越軍也不好插話,他倆也悶頭吃起飯來?!澳忝魈觳挥脕砹??!瘪R留中忽然蹦出這句話來。女家政沒有說話,背對著馬留中徑直走出門,她沒有看馬留中一眼,馬留中也沒回頭看她一眼。
吃完午飯,王越軍便到車庫取車。正在別墅門口小玻璃房里吃盒飯的武姜打開別墅的大門,王越軍載著父親往別墅外的道路開去。雪佛蘭剛駛出別墅七八十米,王越軍就從汽車后視鏡里看到武姜追上來。雪佛蘭停下來,武姜上了車?!皫蚁律?,謝謝、謝謝、謝謝。我不當這個保安了!”坐在汽車左后座的武姜激動地說,他邊說邊雙手抱拳前后有力地揮動。汽車緩緩地開動,快到山腳時,王越軍看到女家政獨自一人低頭走在離他四五十米的路邊。他按了聲喇叭并把車停在路邊,女家政回頭向后走,她什么也沒說就上了車?!肮疽部斓归]了。別墅也被賣掉了,馬老板下個星期就要搬出去了。我上個月的工資肯定也沒著落了?!迸艺悬c憤憤不平?!懊米?,我這半年工資卡里的數(shù)字就沒變動過?!蔽浣ゎ^看著眼睛直視前方的女家政,他的語氣很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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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胡兆東(1981-),男,安徽合肥人,碩士,高級工程師,南京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研究方向: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