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格桑

一次航行的記憶

———題記：記憶的主要功能是能刪除大段大段的記憶，這樣

人才有可能活到九十九。

一

乘著雅隆神氣的高楊

飛機輕松起飛了

看到的乘客

一些頭或者臂膀什么的

都是些不完整的個體

見多了空姐

感覺隨地長出來的都是些美人

雅隆留下輝煌的遺囑

被古銅色敲打出來的山脈

在高低間沉淪

我不想把它想象成

巨型的藏王墓

而袒露的沙灘間蜿蜒的江河

是一幅完整的軍事地圖

其間隱約看出

吐蕃軍隊出征的聲勢熏灼

二

從高空瞭望

云就是地上的東西

是那些山溝呼吸時

吞吐出來的東西

從云間望下去

偶爾看到人間城池依稀可辨

那是天堂里神的村落

月牙是掉落的一片花瓣

撿起來可以夾在薄薄的日記里

但能讀出它的人

卻陷得很深很深

收獲像懷揣易碎的花瓶

需要勉勵自己別忘記

我的那些雀兒

飛不到今天的窗口

我開始懷疑靈魂的高度

三

飛機一頭埋進云崖

說是在穿行飛翔

其實在行走爬坡

感覺有些艱難

聚集在一起的白云

仿佛醞釀著一場雪崩

落地時

才發(fā)現(xiàn)天上也是記憶片斷

就像人間只是片斷記憶

受傷的人

那個受傷的人

從一次沉痛的回憶中站起來

在那個巖洞里流了許多血

那個受傷的人

用一只手護著傷口

高昂著頭走在街頭背后

卻有一只眼睛在探望

那個受傷的人

經(jīng)常從睡夢中驚醒

無緣無故辱罵妻子

那個受傷的人

在獨自一人的時候

將鐵板一樣堅硬的臉

貼在夜半的酒杯上

去那個巖洞的地方

那個受傷的人

緊咬著隱忍的牙

害怕他忽然間會碎裂

看著他

有些恐懼在不斷襲來

夜空

那顆星

不是為我閃爍

可那個夜晚

很像被誰用過了

然后又甩給誰的一片記憶

女人孤寂的心

沒有燈火的一座空城

是雪域高空的星

它會抖動

卻能讓清冷的心

瞬間歸回溫暖的帳篷

詩是一杯清茶

能溶釋冬夜的一切凝結(jié)

在詩人眼里

北斗七星是一把琴

今晚看誰彈奏得最好

草原之夜

失眠是一粒種子

種在夜里它會發(fā)芽

夜風微微

從帳篷底下邊緣的縫隙

偶爾傳來來自外界的

介于涼爽與寒冷之間的信息

半臥的帳篷披著月的朦朧

不說話也不打鼾

看不出它是睡著了還是在醒著

從天窗望去

滿天的星斗

像花開花落

讓夜間的思緒忽暗忽明

今夜我牧放星星

又怕它們會不會有恐高癥

唯恐墜落或升騰或被風吹散

夜間有很多聲音

有好聽的鳥叫聲

蟲子的歌喉像管弦繁奏

還有與神的對話

夜間還有草的抖動

許多影子在跳舞

我的羊兒們在反芻

有牛羊犬在狂叫

再平凡不過的草場

其夜景是很繁華的

祈禱

祈禱是在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上撫慰

有點癢但很舒服

像放飛的小鳥

隨海闊天空

一下不見蹤影

但很灑脫、美妙

在心間蕩漾

像水下花

搖擺在心間

體內(nèi)有神獸在走動

有云片在飄搖

祈禱是在呼喚一種博大

一種愛

這種愛大得漫無邊際

大得不分你我

碎片

其實每一個碎片都很完整

光的碎片夜的碎片

包括我的思索都是整體

都很完美

墜入虛無

體溫有聲音

聲音的完整，其實就是碎片

彈撥思這根弦

彈撥思這根弦

讓感知與情緒微微振動

偶爾覺得誰在飛翔

乘一片白云

在沒有風的高空逍遙

悠然自得

像少年得志

或在夢境摘星星

在文字中采花

只是缺一壺藏家自釀的酒

偶爾又感到墜入深淵

深淵像黑沉沉的湖

黑沉沉的湖像一片漆黑的夜

漆黑的夜又像沉默的歷史

向黑夜深處投石子像一起事件

圍繞中心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由近至遠

然后逐漸淡化像記憶

最后回復平靜

我和兄弟們

就像分布在湖面的幾顆棋子

任天條擺布

但從不擔心撕破水皮

沉入湖底

因為分量不夠

還是缺一壺藏家自釀的酒

旋轉(zhuǎn)

聽說地球在旋轉(zhuǎn)中

孕育一切———花草、生靈和傳說

作為一根草的我

在旋轉(zhuǎn)中忍受過死亡和復活

要我說

活著要以自己的姿態(tài)站立

否則，寧愿死去

只留下一個關(guān)于草的傳說

沙棘果

高原紅

這高原的紅臉蛋

熟過了頭即將破裂的深情

太肥碩就將墜落的期待

多次提純的原野的味道

一喝就醉的一口美酒

你愿意嗎

愿意有一次忍不住流出眼淚的體驗嗎

愿意有一次不經(jīng)意間震撼心靈的經(jīng)歷嗎

愿意有一次深及骨髓的享受嗎

愿意有一次失口驚叫的感嘆嗎

……

這高原的紅臉蛋

寫在男人們心里的一串紅字

在許多山水和溝壑的那頭

在許多語言和城市的彼邊

一提起名字就會溢出口水的

高原的紅臉蛋

發(fā)現(xiàn)

———觀舞蹈家楊麗萍演出有感

藍色星球在緩慢移動

一支細小的羽毛

輕輕飄浮在旋轉(zhuǎn)著

從冰上綻裂的縫隙里

一條寒冷的溪流涓涓流淌

從窗欞和帽檐處垂落的

雨絲

在烏云深處亂了陣腳的

火焰

在白色錦緞的紋理中游離的

青龍的飛舞

在挺立處輕柔飄忽的

藍霧

在地面上糾結(jié)的盤蛇

嘴唇

因悲情的風而顫抖

在失望與守護之間

饑渴的雙眼

臉龐失血的月亮

一種病態(tài)的美

寫在虛無之上的永恒的旋律

到此刻沒有悲傷

也沒有追求和希望

那個傍晚

房屋上彌漫而來的炊煙

使那個傍晚變得異常纏綿

讓人尋覓語言之外的某種表達

看歐洲人的星空我依然一往情深

思緒在彎曲超越時空

等等

這把琴一彈下去

我不知道會彈出什么滾滾而來

更不知道該怎樣收場

歐洲印象

之一：威尼斯

看到你的嫵媚

我的思緒又滾燙起來

很想在你美眸的視線下

多吮吸地球另一邊的神韻

只是人在旅途不得不走

啊美麗的威尼斯

你欠我一個與你獨處的傍晚

之二：夜間飛行

懸掛在機翼左側(cè)的外國月亮

還真是又圓又大

此刻有心思像落葉紛飛

只是打不開窗口

唱不出此刻我想唱的那首牧歌

之三：瑞士

在瑞士

整日滑行在巨幅的油畫上

今日草地人只想一醉方休

遲遲不歸

之四：聆聽神

在梵蒂岡

我們沒見到當今教皇

但見到他向全世界天主教徒

發(fā)號施令的中心

據(jù)說他有慈悲足夠用于當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