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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 巷

2019-09-10 07:22唐風(fēng)
百花園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買賣雙方秤砣古巷

唐風(fēng)

睢州城,集市本來是在正街,礙于通行,擠牙膏一樣一點(diǎn)點(diǎn)擠進(jìn)了古巷。

古巷,腰部分支一條小路,頂頭,紅漆門樓,三間正堂居住著蠻聲蠻調(diào)的耿婆子。耿婆子有些資歷,本是吃飛食的,俗稱“放鷹”。年輕的時(shí)候,耿婆子翡翠耳墜,風(fēng)鬟雨鬢,發(fā)髻斜插一枚金簪,頗有幾分姿色,遇見富貴人家,以嫁身為由,住上十天半月,瞅準(zhǔn)時(shí)機(jī),席卷錢財(cái),一走了之。耿婆子在古巷算是落了鷹,男人在縣衙掌管三班衙役,水火棍時(shí)刻讓耿婆子提心吊膽。耿婆子既然走不脫就索性不走了,有吃有喝,倒也安逸。十多年光景,耿婆子熬敗了老男人,自己成了房東。

古巷的底部便是糧食商行,主事人是老王與老汪。老汪年紀(jì)稍大,粗布黑衣,足踏草翁鞋,說話底氣十足,提著一桿長秤猶如拖著一條鉤鐮槍。管賬的是老王,青布衣衫,白凈,穩(wěn)重,有著幾分書卷氣。老汪與老王長年打理糧行,王與汪同音,易混淆,喊二人時(shí),舌尖抵住上顎,舌根用力,口齒方可清楚。有時(shí)候,喊不清,老汪老王,笑笑,相互搗搗手:“找他!”

老汪負(fù)責(zé)買賣雙方洽談,撮合、稱量,而后,唱個(gè)喏,長長的尾音像飄過來的過山車:“李某人,糴糧二十斤;一斤,十文小錢。買賣雙方交涉無誤,算賬——!”

買方,提前將錢典押給管賬的老王,盡管糴糧,不用操心錢的事。其間,買方的錢為數(shù)不多,老王便說一聲:“錢已不多,是不是再押一些?”

老汪稱糧有些講究。秤砣的繩子一尺多長,猛一松,秤砣壓下去,秤桿半天泛不起來,白白壓進(jìn)四五斤糧食,行話:“砸秤”。這招,老汪輕易不用。

耿婆子知道老汪這一招,糴糧,耿婆子故意裝作很擁擠的樣子,鼓鼓的奶子輕輕抵住老汪的脊背,老汪回頭,沖著耿婆子笑笑。耿婆子的手帕扇著老汪身上撲過來的狐臭氣:“沒誰與你比大牙!”

二人來到僻靜處,耿婆子塞給老汪一盒香煙,手里,糴糧的布袋,晃晃。老汪推辭著香煙:“你看你這是干嗎?糴糧,我照顧你一步;床上,你照顧我一步就是!”

算賬的老王知道彎彎,停住筆桿,四處望望,相安無事。買賣雙方相互說道:“老汪這一泡,能尿到黃河里去嗎?咋尿這么長時(shí)候!”

清晨,糧行開張,遲遲不見老汪過來,老王望著耿婆子的紅漆門樓,笑得有些淫邪:“難道又享福去了嗎?”

1942年,水旱蝗湯,河南鬧饑荒。這一鬧,糧行的生意消停下來。耿婆子過不得缺米少油的日子,便找上老汪:三間正房,東西廂房,老汪照管。樹挪死,人挪活,耿婆子要外出躲災(zāi)荒。

老汪一臉茫然:“投奔哪里?”

耿婆子說道:“女人身,走到天邊餓不著!”

耿婆子這一走,杳無音信。天下鬧饑荒,卻給老汪鬧來一場夢。瞅著三間正房,老汪盤算著娶下一室小妾。就在此時(shí),令老汪始料不及的是,耿婆子卻回來了。

老汪動(dòng)了邪念,一處豪宅,做皮肉生意的耿婆子落得,堂堂糧行主管為何落不得?一不做二不休,老汪不認(rèn)了這壺酒錢,黑口白牙硬說豪宅落在了自己名下。這一驚,非同小可,耿婆子把官司鬧到了縣衙。老汪自知理虧,沒少往縣衙塞袁大頭??h衙行文裁定:房產(chǎn),五年逾期不歸,照管人有隸屬、連帶、承繼之關(guān)系!

耿婆子哭哭啼啼去了江南的娘家。

老汪時(shí)運(yùn)不濟(jì),本想娶下一房小妾,不承想,全國解放了。1950年政審,老汪主事糧行,有一處豪宅,資產(chǎn)評估定性為城鎮(zhèn)資產(chǎn)階級。

一處豪宅像沉重的甲殼,老汪慌了。

政審人員解釋:“空口無憑,立字為據(jù),原房主出具一紙證明,方可解脫資產(chǎn)定性!”

江南水鄉(xiāng),耿婆子分得一處獨(dú)居小院,甚是安逸。一陣風(fēng),旋來了老汪,耿婆子驚得兩眼發(fā)直。老汪一臉苦相,吞吞吐吐地說著原委。

老汪的話像耿婆子的裹腳布又臭又長,耿婆子攔腰斬?cái)?,舊事重提。想當(dāng)年,老汪抱著自己的三寸金蓮,翻來覆去地吻,她問老汪可曾記得?老汪重溫偎翠依紅的舊夢,連連說道:“記得,記得!”

耿婆子指指床下的青銅腳盆,繼而說道:“俺數(shù)日未曾洗腳,汪主管可否幫俺打一盆洗腳水?”

老汪唯唯諾諾打來一盆洗腳水,耿婆子抬起腳來:“麻煩汪主管把裹腳布松開!”

老汪把又臭又長的裹腳布解開,好一雙美足,老汪許久未曾把玩,饞得垂涎三尺。耿婆子一臉冷峻又像是開玩笑,幽幽地說道:“嗅嗅,裹腳布,香不?”

老汪陶醉地吻著:“香,真香!”

耿婆子呼地端起洗腳水兜頭潑去:“香臭不分,滾!”

自此,老汪被劃分為城鎮(zhèn)資產(chǎn)階級,逢人便說:“虧死!”

“又不是勒死的,虧什么?!”古巷人追著話音譏笑,嗆得老汪直翻白眼……

[責(zé)任編輯 吳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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