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
為什么還有那么多文章在說,賈躍亭總是能找到下一個接盤俠,忽悠了朱駿呢?
誠然,賈躍亭三個字,本身就自帶了太多流量,而且前有孫宏斌的前車之鑒,后有許家印的分道揚鑣,賈躍亭能否尋得拯救自己的白衣天使,頗為引人關注。
聯(lián)姻另一方,江湖消失已久的朱駿也成功引起吃瓜群眾關注——朱駿自身難保、投資6億美元來源、組團忽悠、比賈躍亭還賈躍亭等說法,也成為不少文章選題角度。
只是,很少有人想過,對過氣老板朱駿而言,能否成為拯救賈躍亭的“白衣天使”,和賈躍亭的“婚姻”是否圓滿,其實一點都不重要。甚至,他恐怕也不會天真到,依靠區(qū)區(qū)500萬美元,就能拯救賈躍亭。
難兄難弟,病急亂投醫(yī)
截至目前,朱駿對這場合作緣由,仍然只字不提。公開聲明中,他說期待與FF建立長期而成功的合作關系,九城也將借此,向高科技多元化公司的轉(zhuǎn)型走出堅實的一步。
擱幾年前,這種官方套話,很難相信是出自朱駿之口。當然,朱駿也恐怕說不出口。
很難得知朱駿和賈躍亭何時認識,乃至搭橋牽線。一個流傳頗多的說法是,朱駿一直對賈躍亭很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2016年12月,上海一幫媒體人士在和朱駿吃飯時,席間聊天說到賈躍亭,朱駿當時說:很佩服賈躍亭,創(chuàng)業(yè)很不容易。
彼時,賈躍亭剛剛承認資金鏈出現(xiàn)了問題,但樂視集團仍稱得上是一個龐然大物。那年底,賈躍亭在中國企業(yè)領袖年會做了一場演講后,很快收到了孫宏斌火線支援的150億元,短短2個月之間奇跡般地籌集了近200億元的資金。
那時的朱駿,已談不上什么江湖地位,賣掉申花兩年后仍被球員討債,九城當年凈利潤是負6.73億元,當年搞的《火線穿越2》也很快就黃了——就連他的百科詞條,最后更新也定格在了2014年。
所以,真實情況可能是,惺惺相惜這種說法遠遠談不上,眼高于頂?shù)馁Z躍亭,心中的白衣騎士也是許家印、孫宏斌級別,恐怕很難看得上過氣老板朱駿——2016年朱駿的表露心聲,看上去更像是他對賈躍亭的單相思。
兩年多過去,情況有了很大不同——賈躍亭遠走美國一去不復返,在經(jīng)歷了與孫宏斌、許家印事件之后,賈躍亭信用徹底破產(chǎn),眾多投資人對賈躍亭望而卻步情況下,急需一個拯救者。
朱駿這邊,在失去《魔獸》后,九城凈利潤已連續(xù)十年為負,資產(chǎn)負債率則連年累增至340%,財報表現(xiàn)很不理想。由于股價長期低迷,截至美國時間3月25日納斯達克收盤,其總市值已跌到7562萬美元。
去年10月,九城甚至從納斯達克全球市場遷出,進入納斯達克三板(納斯達克資本市場,即原來的納斯達克小型股市場),國內(nèi)對此有興趣的媒體都幾乎難找。
但九城慘況,基本上屬于沒人關注范疇。只有和賈躍亭聯(lián)姻消息傳出后,人們才注意到:朱駿的九城,其實和賈躍亭的FF一樣,都十分渴求資金注入。
兩個難兄難弟,就這樣一拍即合——按照相關說法,在近期朱駿和多位投行人士頻繁現(xiàn)身FF美國辦公室后,便有了這場外界看來“病急亂投醫(yī)”的合作。
最終結(jié)果,大概率誰都救不了誰
其實對于朱駿而言,入資FF理由明顯不過: 九城如果想要回到納斯達克主板,就需要強力的融資杠桿,需要一個全新故事重構(gòu)基本面——有一定技術(shù)資產(chǎn),以及講了很多年造車故事,走投無路的賈躍亭,各方面都符合他的目標。
所以,一位媒體同行發(fā)出了這樣的感慨:賈躍亭和朱駿,到底誰在救誰?
不過,現(xiàn)在看來,大概率是誰也救不了誰:交易宣布當日,九城股價大漲94%。但在3月26日收盤(美國時間),九城卻下跌11.44%,總市值不到7200萬美元。
樂觀一點的是,從長遠來看,九城股價可能迎來利好。2018年6月恒大入主FF消息一經(jīng)爆出,恒大健康股價創(chuàng)上市以來新高,一躍成為股市的超級明星股。
還有一個利好是,隨著與賈躍亭的聯(lián)姻爆光,過氣老板朱駿本人,也注定將重新被媒體聚焦。
不過,朱駿能成為賈躍亭的“白衣天使”嗎?
現(xiàn)在來看,答案也是不可能——許家印、孫宏斌都黯然分手的結(jié)局,憑啥朱駿能成為大救星?
從投資就可以窺見一斑。在2018年11月12日,F(xiàn)F的一場戰(zhàn)略會上,賈躍亭透露,F(xiàn)F累計投入近20億美元,凈資產(chǎn)近5億美元,供應商欠款為8000多萬美元。九城聯(lián)姻的6億美元,對FF的量產(chǎn)而言可謂杯水車薪,即便能讓FF91順利實現(xiàn)量產(chǎn),但顯然無力支撐其后續(xù)銷售體系和服務體系的搭建,加上充電網(wǎng)絡建設,燒錢更是一個無底洞——就連特斯拉,據(jù)稱也燒錢300億美元才實現(xiàn)了量產(chǎn)和鋪貨。
實際上,朱駿現(xiàn)在也不可能能拿出6億美元來,首期只是拿出500萬美元。目前九城賬面上還剩下800萬美元現(xiàn)金。根據(jù)這次和FF的合作協(xié)議,剛剛夠支付500萬美元的簽約金——賈躍亭的8000多萬供應商欠款和后續(xù)量產(chǎn)費用,仍是八字沒一撇。
另外,鑒于九城影響力日益下降,《魔獸世界》還有多少品牌影響力、行業(yè)積淀與用戶基礎,都要打一個大問號——當初《魔獸世界》的那幫玩家,真會為FF91埋單嗎?
許多人忽略的一點是,朱駿在付出500萬美元簽字費后,后期還會有多少真金白銀的投入?按照協(xié)議,其余資本將在相關條件滿足后分期注入,而且后期資本還有兩大國際投行——香港地區(qū)排名第一的 AMTD(尚乘集團)和美國精品投行Maxim(馬克西姆集團)為合資公司項目提供后續(xù)資金支持。有市場分析人士就表示,兩家投行的出手,看上去更大程度上也是為后續(xù)資本市場畫餅背書。
這說明了什么呢?如果后期相關條件無法滿足,或者像許家印、孫宏斌那樣產(chǎn)生矛盾,朱駿就不會再投錢,拍拍屁股走人了——這本就是過去20年來,朱駿最擅長的事。
而且話說回來,假若萬一就“空手套白狼”,讓九城起死回生,甚至通過FF91賺個盆滿缽滿呢?那不更賺大了。
真是佩服啊,區(qū)區(qū)500萬美元,就講述了一個讓雙方滿意,讓新聞流量聚焦的投機故事。
投機分子,朱駿的發(fā)家和為人史
不說走投無路的賈躍亭,做一個投機者,才是朱駿最真實的面目——他和賈躍亭的聯(lián)姻故事方式,與他二十來年屢試不爽的商業(yè)手段和處事方式,簡直如出一轍。
朱駿第一次投機是《奇跡》代理。2001—2002年間,無以為繼瀕臨倒閉的九城,看到《傳奇》開創(chuàng)盛大時代,決心要靠網(wǎng)絡游戲翻身。在沒錢情況下,朱駿巧妙說服韓國 Webzen 公司在香港合資成立九娛,幾乎空手套白狼地獲得了《奇跡》(MU)在中國大陸地區(qū)的代理權(quán)。僅僅這一款游戲,九城就從瀕臨倒閉到拿到6億元收入。不過,此后《奇跡》被外掛所充斥,九城卻對此視而不見。
隨后,九城依樣畫瓢拿下《魔獸世界》,朱駿就此賺了21億元。但朱駿先前接合同時口口聲聲的承諾,后來卻沒怎么兌現(xiàn)——九城在運營《魔獸世界》過程中的敷衍和傲慢,最終引發(fā)了暴雪不滿,強硬地換了代理。
后來,朱駿又把同樣招數(shù)在足球上用了一遍。入主申花后,朱駿就用“洗牌門”成功吸引所有人的關注——2008年,上海申花和山東隊比賽中,發(fā)生了瘋狂的一幕:隊員主動“申請”10張黃牌,以求下一場比賽“停賽”。
2012年,為了達到宣傳效果,朱駿花將近2億元人民幣請來了德羅巴——這些錢里6000萬啟動資金是上海足協(xié)部門作擔保向銀行的貸款,1200萬歐元則是違約的賠償款,這些最后都留給了申花的接盤俠,朱駿一分錢都沒出。
還有被朱駿津津樂道的 “戴琳轉(zhuǎn)會事件”。2009年,上海申花欲引進遼寧球員戴琳,但要付200萬元轉(zhuǎn)會費。當時,中國足球并沒有跟國際接軌,實現(xiàn)球員自由轉(zhuǎn)會。不過,如果球員轉(zhuǎn)會到國外,則可以自由轉(zhuǎn)會。朱駿于是先將戴琳“0轉(zhuǎn)會”到波黑一家俱樂部,然后以自由身身份與申花簽約,這樣,申花沒有花一分錢。
這種投機,又往往是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比如與球員簽下“陰陽合同”,讓球員冤有頭債找不到主;比如暗度陳倉,球員手中拿不到正式合同,稅前稅后薪水與獎金各種混淆;比如巧唱雙簧,讓球員誤入各種圈套板凳坐穿收入大幅下降;比如德羅巴、阿內(nèi)爾卡鬧到國際足壇的欠薪案……
這導致,當初魔獸玩家怎么罵朱駿,后來申花球迷基本就怎么罵他。
還有很難看懂的“自己告自己”操作——2017年初,眼看《火瀑》前景無望,九城控股的Red 5將九城和360合資公司,也就是《火瀑》運營商System Link告上法庭,稱其拖欠了1.6億美元的授權(quán)金。彼時,朱駿毫不諱言稱,就是要借360要A股上市之機,敲詐一筆大的,希望媒體可以幫助他共同來炒作此次訴訟案。
后來,360回歸A股最后關頭,朱駿再次開發(fā)布會訴訟索賠22.5億元,這場發(fā)布會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實名舉報江南嘉捷/360資產(chǎn)重組公告失實”。
你看,二十年來,朱駿還是采用的老一套專營投機方式,都是盡最大可能地撈一把就走,只是結(jié)局有所不同罷了。
人就是一張皮,30年后誰還記得你?
馬云說,“雇主分為三類:一種是生意人,生意人無所不為;一種是商人,商人有所為有所不為;而企業(yè)家試圖改變社會形態(tài)。”
其實,對朱駿而言,他從不認為自己稱不上一個企業(yè)家有何不妥,相反幾十年來都在說著同一句話:“我不是企業(yè)家,我是個商人?!薄拔疫M入這個行業(yè),就是為了賺錢?!鄙踔翆τ谇峰X,朱駿也有自己的理解。他認為,欠錢是一個企業(yè)必備伎倆:“如果一個企業(yè)不欠錢,這個企業(yè)就是神經(jīng)病?!?/p>
是啊,生意場上,哪里有那么多良心呢?與其像現(xiàn)在某些大佬一邊高談闊論“正能量”,一邊埋頭賺著黑心錢,還不如像朱駿這樣站直了身子挨噴:反正錢我是賺了,你愛咋咋地。
而且對朱駿這人而言,和很多投機分子不同,他有一個最大優(yōu)點,那就是他既能承受甚至享受罵聲,同時他又不乏上海人的精明:他所有投機取巧,都是以不觸犯法律為標準,在規(guī)則底線之內(nèi)鉆漏洞,讓多少人恨他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同時,必須又承認,他是中國所有商人中,生活得最瀟灑的那種了:2007年,申花老板朱駿曾經(jīng)在對陣利物浦的熱身賽上出場6分鐘,遭到英國媒體口誅筆伐,嘲諷其“在場上自我陶醉了6分鐘”。 對此朱駿并不介意,他依然會在一些訓練中登場,把申花當成自己的一個玩具,全世界足球老板,能如此拉風的,也沒有幾個。
他還毫不掩飾對豪車的喜愛,說自己不光有限量版勞斯萊斯、法拉利和賓利,所有豪車都有,還把這些豪車開到申花球場外各種顯擺:“一個老板,沒有幾百萬的車怎么出去見人?”
就連九城那幾年的年會,也與其他公司大不同,玻璃房里,是漫天飛舞的人民幣——九城員工瘋狂搶錢,誰搶到歸誰。
他還有一個寶貴的品質(zhì),雖然投機取巧、目中無人,但對自己有清晰認識,從不像羅永浩、羅振宇,甚至賈躍亭等人一樣,高喊著口號要強求領先、改變世界。
2005年10月,九城全班人馬從上海南京西路上的中信泰富搬出來,落戶張江碧波路690號3號樓——盛大的隔壁。
后來,朱駿如此說:“這塊地方很好,我知道陳天橋當初選這塊地址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考慮各種方面的因素,通過董事會決議最后決定。所以呢,我跟著就肯定沒錯?!?/p>
他把自己比作跟著獵鷹筑巢的野鴨,盛大干什么,九城就干什么。只不過,他又始終逃不開投機取巧的最大問題:被急功近利的表象所迷惑。九城為什么江河日下?直接原因看上去是沒了《魔獸世界》,但實際上,是因為朱駿那一套現(xiàn)在很難行通了。
不過朱駿在乎嗎?仍然不。
多年前,《南方人物周刊》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在乎)社會的尊敬嗎?
朱駿回答:不需要!人就是一張皮,30年后誰還記得你,我是看透了。
可以猜猜,現(xiàn)在當看到要成為能否拯救賈躍亭白衣天使的報道,朱駿本人,是不屑一顧,還是輕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