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
回坑繡花樓
斯人早已遠去
只有這座繡樓被時間的利刃
篆刻在蒼茫深處
小樓吹徹,衣香鬢影
在雕花的窗口似乎依然透著繡娘
眺望中憂郁的眼神
薄暮里,她扭動著細腰探出半個身子
送出帶有梔子花香的微笑
當夜色來臨
袖口落滿更深的孤寂
她只有與女紅一起撫慰著一生
最后悔的事
沒人知道她佯裝的快樂
而我們深知這終將退卻的部分
會在時光中濺起顫動的波紋
突然有了屈服之意
坐在爬滿矮灌木的斜坡上
面對繁茂的山嵐,流水,雷電
剛剛冒出嫩芽的植物的臉
我突然有了屈服之意
萬物與春天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交相呼應
我蒼老的面容被埋下深深的綠意
何必遠方,何必違背時間的倫理
那高過我們的
一定是細雨明快的背影
在與世界的遭遇和碰撞中
不需要抵達虛無
我在秦與晉之間,從一條路
到另一條路上切換著雙面的面孔
天空喂養(yǎng)了雄鷹的翅膀
一張木椅喂養(yǎng)了我的余生
我在等一個穿襯衫的人
遞來落日里最后一顆沙粒
灼人的消息
所有的美都在此落腳
他從花香中走過
一個小男孩已叫不出他的名字
而有人還在樹下飲酒
品著古人的詩句,看杏花擺好坐姿
美到清明,都不肯落下來
風慢慢吹過杏花村,問酒驛,望華庭,醉仙湖
一些詞自舊時光躍出
我在歷史出場的村落滿懷春夢
斜陽中我似乎看到一位老人
在一抹橙色的霞光中
攜著長長的余韻
看一只蝴蝶在萬物中穿行
新生的正在來臨,所有的美意都在此落腳
也許,這是最絕妙的安排
有關白色的斷想
除了月光的照耀,我懼怕白色
雪花落在塵世窘迫的白
喉嚨里寒冷的白,雙鬢蒼老的白
救護車呼嘯的白……
如果白足夠深,我將無法抵抗巨大的空寂
梨花的白,丁香的白,紫葉李的白
韶光爬過山脊的白
在北方那些浩浩蕩蕩鋪天蓋地的奔涌而來的白
淹沒了整個春天
我在風的背面焦灼,無奈
我生怕這些白色的植物侵蝕了人間的誓言
多年后,不知我是否會倒在一個下雪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