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麗丹
語文教學的任務究竟是什么?多年來,語文教師們?yōu)榱颂岣呓虒W質(zhì)量進行了不斷的探索。而全國著名特級教師洪鎮(zhèn)濤老師在他創(chuàng)立的“學習語言”論中將語文學習的任務定格在“學習語言”上,洪鎮(zhèn)濤認為,語文教學中學生語文能力的形成,主要靠語言實踐,在聽說讀寫實踐中,“感受—領悟—積累—運用”是培養(yǎng)學生語文能力的一條正確的途徑,而“讀,是語文的第一教學法”。
傳統(tǒng)語文教學就很重視讀,古代教學,書聲瑯瑯,不絕于耳,“手肘成胝,口舌生瘡”,古人如此強調(diào)讀書,是因為“書讀百篇,其義自見”,是因為“勞于讀書,逸于作文”,可見,古人強調(diào)讀書,也是為語文教學的性質(zhì)決定的。那么,教師如何以讀的方式引導學生領略文本語言之美,從而提升語文的教學質(zhì)量?我認為必須做到如下三點:
文章沒有好壞,只有喜歡不喜歡。對教材所選文章,幾乎沒有什么人一開始就非常喜歡,因為語言的隔膜和文化的陌生,以及對世界的認知。但是課文又是必須要學的,如何打消學生特別是理科生對教材的神秘感和預設的畏難情緒?一個字“讀”。眾所周知,小學校園書聲瑯瑯,初中校園稀稀拉拉,到了高中靜默一片,有的教師美名其曰:學生默讀。其實是用分析代替了學生的品味,用練習代替了學生的感悟讓學生齊讀,好處在哪里?一方面,教師如果聽到雜音,就會發(fā)現(xiàn)有學生字音錯了、斷句錯了;另一方面,齊讀時,會有學生慢慢地把文言文的抑揚頓挫讀出來,其他學生也會慢慢地調(diào)整自己的閱讀節(jié)奏,從而讀出韻味、讀出文言文的美感。在讀三到五遍后,學生會慢慢喜歡這篇文章,或者會由一開始的不喜歡到發(fā)現(xiàn)有點喜歡,會嘗試著用自己的朗讀方式來誦讀,會發(fā)現(xiàn)哪些地方是自己不理解,會想要去查閱什么樣的資料來解決這些問題,逐漸讀出作者所要表達的感情。例如,郁達夫的《故都的秋》,著力寫故都秋的清、靜、悲涼,選取的材料都是冷色調(diào)的。景物顯露的“情”也都是抑郁、寂寞的,給人以抑郁憂思感。又如,魯迅的《祝?!分杏幸欢卧挘骸岸救斩?,又是雪天……一面想,反而漸漸的舒暢起來?!边@段抒情獨白,表露了“我”內(nèi)心的悲涼和深遠的憂思,給人以抑郁憂思感。
特別是到了高考復習階段,更要強調(diào)“讀”。強調(diào)“書讀十篇,其義自見”。為什么要讀十遍?書讀十遍,其義自見。在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把所讀之文章讀過十遍的。那怎樣才能做到呢?學生哪有這么多的時間來讀?”眾所周知,從小學到高中都有早讀課(不過很多高中語文教師都把早讀課變成了練習課)。我的做法是早讀課必須要讀書,主要讀三塊內(nèi)容:一是初中、高中必背的古詩文;二是教材中小說、散文、新聞、論述類文本;三是知識清單;四是所考試卷上的閱讀試題的文本材料。齊讀基本上只占去早讀課的2/3左右的時間,教師用一點時間點鼓勁的、點評的、指出問題的、提出要求的話,之后,由學生放聲閱讀。
在讀的過程中,學生會不斷地遇到問題,這些問題有時候會表現(xiàn)為言語上的障礙,如字不認識,斷句錯誤;有時候會表現(xiàn)為典故、文化知識的欠缺;有時候會是文意理解、情感拿捏不到位;有時候會表現(xiàn)為靈光乍現(xiàn)、靈機一動設計一個問題來考考同學……把這些問題征集出來,教師會發(fā)現(xiàn)學生的問題五花八門,甚至有些學生的智慧獨到,所問奇特,如果深究下去,其對文本的解讀不失為別出心裁。我自2000年起參與了洪鎮(zhèn)濤的“語文本體教學研究與實驗”,自己主持了“構(gòu)建學生自主創(chuàng)新‘讀-品-背-寫課堂教學新模式”的教改實驗,在實驗操作中,讓每個學生提出至少三個問題,對這些問題進行篩選,讓“教的內(nèi)容”與“學的內(nèi)容”融通和契合。后來發(fā)現(xiàn)課堂仍然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變,仍然是線性的、程式的,而且學生在寫出自己的問題時,仍然要占用課后的時間。于是,我就探索在課堂上讓學生自己提問題,讓學生的問題以原生態(tài)的形式現(xiàn)場提出。在學生現(xiàn)場提問中,如果有些問題是沒有價值的,課堂討論就會在較短時間內(nèi)完成;有些問題看似沒有價值,但是之后的學生會對此作出呼應與回響,而使看似枝蔓的問題成為個性解讀文本、形成獨特文本解決能力的一把“金鑰匙”。
比如,賈誼的《過秦論》,開頭一段是這樣寫的:“秦孝公據(jù)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nèi)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zhàn)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這段話開頭以“秦孝公”領起,“據(jù)”“擁”二句,寫出秦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有……意……心”,寫出秦有統(tǒng)一天下的雄心;“當是時也”領起,交待秦內(nèi)外形勢;“于是”一句寫秦的成功。語言連貫,一氣呵成,形成一股通暢的語流,給人以連貫流暢感。學生在讀完這段文字之后,心生疑問,提出如果把這段話改為:“秦孝公據(jù)有堅固的崤函,擁有雍州的土地,君臣固守,窺視周室。孝公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囊括四海之意,有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孝公有商君輔佐,對內(nèi)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zhàn)之具,對外連衡使諸侯相斗。于是他拱手取得了西河之外的土地。”不是更簡潔嗎?學生通過討論分析,最后認為,改后就失去原來的連貫流暢的氣勢了。再如,我在指導學生閱讀王建的《精衛(wèi)詞》(2018年全國卷Ⅲ)時,學生多次閱讀“高山未盡海未平,愿我身死子還生”時,學生提出了問題:“愿我身死子還生”,這一句話中“我”指代誰?就出現(xiàn)了歧義。如果是精衛(wèi),全詩是精衛(wèi)的口吻,“子”就是指子孫后代,那么這句詩就可理解為“是精衛(wèi)堅韌不拔、前赴后繼奮斗精神的自我抒發(fā),即使自己在有生之年不能完成移山填海的事業(yè),也希望子孫后代能夠繼承遺志,填海不止”,那就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了。假如“我”是作者,那么“愿我身死”就是我死后,把我的精魂、把我的生命奉獻給誰呢?“子”就是你,指精衛(wèi),那么這兩句就是作者詠贊了精衛(wèi)堅忍不拔的壯志、奮斗到底的毅力,表達了作者的贊揚和崇敬。同時,該句意為移山填海的事業(yè)尚未完成,我愿犧牲生命來幫助精衛(wèi),以自己的生命來換精衛(wèi)的生命。
語文教學,讀不出問題是可悲的,一堂課讓學生意識到“終于結(jié)束了”是更可悲的。如果一篇文本引不起學生些許的思考、回味,引不起學生再次閱讀的興趣、念頭,這堂課即使再精彩,也是有缺憾的。
讀書,開茅塞,除鄙見,得新知,增學問,廣識見,養(yǎng)性靈。人之初生,都是好學好問,及其長成,受種種的俗見俗聞所蔽,毛孔骨節(jié),如有一層包膜,失了聰明,逐漸頑腐。讀書便是將此層蔽塞聰明的包膜剝下。能將此層剝下,才是讀書人。點明讀書要能破俗見陋習,復人之靈性。一人在世上,對于學問是這樣的:幼時認為什么都不懂,大學時自認為什么都懂,畢業(yè)后才知道什么都不懂,中年又以為什么都懂,到晚年才覺悟一切都不懂。
讀出自己,意味著讀出自己的想法,讀出自己的理解,讀出自己的感悟,讀出自己的思考?!耙磺€讀者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一千個哈姆雷特”必然是可以歸類的,并不是“一千個哈姆雷特”都是完全不同的;必然是有高低的,并不是“一千個哈姆雷特”都是絕對高明的,而是有高低、上下、優(yōu)劣之別的;必然是有相當少的一部分是高明的、有智慧的,是需要我們能夠了解、知曉和掌握的。劉知幾少時讀前后漢書,怪前書不應有古今人表,后書宜為更始立紀,當時聞者責以童子輕議前哲,乃“赧然自失,無辭以對”,后來偏偏發(fā)見張衡、范曄等,持見與之相同,此乃劉知幾之讀書膽識。因其讀書皆得之襟腑,非人云亦云,所以能著成《史通》一書。如此讀書,處處有我的真知灼見,得一分見解是一分學問,除一種俗見,算一分進步,才不會落入圈套,滿口爛調(diào),一知半解,似是而非。比如,我在任教初中時,指導學生學富蘭克林的《哨子》,我要求學生以“我的哨子”為題進行討論,引導他們反省自己曾經(jīng)犯過的類似的錯誤;學莫泊桑的《福樓拜家的星期天》,我和學生一起審視我們今天的星期天是怎么度過的,并思考怎樣讓我們每一個普通的日子都閃爍著思想的火花。
讀出自己,是建立在“讀出感情”和“讀出問題”的基礎上的。如果沒有感情——無所謂喜歡還是不喜歡,沒有問題——無所謂問還是不問,是肯定不能“讀出自己”的,至多所獲得結(jié)論也是別人的,用朱自清的話來說:“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要想有自己的,就必須來“讀”、來“問”、來“答”、來“駁”。課堂時間畢竟是有限的,因此,必須把課內(nèi)與課外融通,要讓學生不以為這是額外的負擔,不是被動完成的作業(yè),而是自己急于要“表達的意見”,就需要用“問題”“話題”“主題”打通學生課內(nèi)的相互討論與課外的獨立寫作。
引導學生讀出感情,讓學生“浸潤”在文本中;讀出問題,變“提問學生”為“學生提問”,讓學生發(fā)問并尋求解決之道;讀出自己,形成自己閱讀認識以及形成這種認識的方式、途徑和策略,從而讀出自己性靈來。
★作者通聯(lián):四川內(nèi)江市第七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