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文
舊城區(qū)有座兩層的舊樓,樓主姓張。老張孤身一人,沒有職業(yè),就靠出租房子為生。前不久,有個老房客搬走了,空出一間房,老張貼出了尋租啟事。第二天,就有一位叫陳瀅的女人來看房。
見慣了袒胸露乳的時尚裝束,陳瀅的衣著讓老張有點兒奇怪。大熱天的,還長袖長褲,裹得嚴嚴實實的,一看就很傳統(tǒng)。房子租價低廉,條件還不錯,陳瀅很滿意,只是還有些猶豫,問老張:“你這房還干凈吧?老房容易出毛病,我可是聽到些風言風語。”老張一愣神,隨即道:“那一定是別的房主造的謠??茨隳昙o輕輕的,還信這種無稽之談?這房外表雖然舊了點兒,可前兩年才重新裝修過。這么多年了,房客一直沒斷過,有什么不干凈的?再說,樓里住著好幾家呢,有什么好怕的?”陳瀅點點頭,又提出一個條件來:“我一個女人住,不能不小心,門鎖我要換一把?!崩蠌埻饬耍悶]第二天就搬了過來。
陳瀅的行李不很多,卻帶了一只大烤箱。老張說:“我這里家具全著呢,廚房里有烤箱?!标悶]說:“我最喜歡烤肉干,這只就放我屋里,用起來方便些。”在臥室里烤肉干?真是個怪女人。
這女人雖然有點兒怪,禮數(shù)還挺周全的。剛剛安頓好,陳瀅就給老張送來一只食品袋,里面裝著不少烤肉干。陳瀅說那是她自己親手烤制的,權(quán)當見面禮,請老張品嘗。老張捏了一塊兒放在嘴里,立即奇香滿口,味道果然不同凡響,忙問是什么肉。陳瀅笑著說:“世上最好吃的肉──唐僧肉。”老張想不到陳瀅還這么幽默,也開玩笑說:“那我就是白骨精,專門愛吃唐僧肉!”陳瀅說:“我才是白骨精呢,烤唐僧肉是我的拿手絕活。你喜歡,下次做了再送你,讓你吃個夠?!崩蠌埓笮Γ骸澳呛茫谎詾槎?!”
陳瀅的房間里家具不多,空空蕩蕩的,那只大烤箱顯得很扎眼。興許是搬家搬累了,到了晚上,陳瀅連澡都沒洗,和衣就躺到床上去了,燈也沒有關,然后沉沉地睡著了。半夜時分,陳瀅迷迷瞪瞪地醒過來,神情飄忽,目光迷離,仿佛在夢游。陳瀅下了床,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把衣服一件件地扒下來,隨手扔到地板上。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衣服扒光了,里面露出滿身黃色的絨毛來,厚厚密密的。怪不得她白天衣服裹得那么嚴,原來里面藏著個天大的秘密!
陳瀅光著身子,從梳妝臺上拿過一把木梳子,開始仔仔細細地梳理絨毛,把全身上下一絲不茍地梳了個遍。梳完了,對著梳妝鏡身前身后照了又照,點著頭孤芳自賞。然后在梳妝臺前坐下來,把滿頭烏黑的長發(fā)披散開,開始梳頭發(fā)。隨著梳子有條不紊地上下往復,陳瀅把腦袋一點兒點兒轉(zhuǎn)動著配合。奇怪的是,她只是朝著一個方向不停地轉(zhuǎn)下去,一直轉(zhuǎn)了好幾圈!
第二天,房東老張看樣子沒有休息好,面色蒼白,眼睛里布滿血絲。房客們都去上班了,老張例行公事,清理垃圾桶??纯此南聸]有人,老張悄悄把幾個黑色塑料垃圾袋一一打開翻看。那是幾家房客打掃房間后扔出來的。老張在其中一只垃圾袋里發(fā)現(xiàn)了幾縷黃色的絨毛和一團長發(fā),不禁臉色大變。房客們都沒養(yǎng)寵物,這絨毛是從哪里來的呢?
陳瀅一出去就是一整天,晚上回來時,拎著一只大箱子。她把箱子拖進房間放好,再上樓向老張借了一把割肉的刀,就又和衣而臥了。
半夜剛一過,陳瀅就醒過來,不過今天沒有梳理毛發(fā)。她先在地板上放了一只塑料盆,然后拖過那只大箱子,從里面拿出幾樣東西放到盆子里。天哪,那是什么?分明是人手、人腳、人的胳膊腿!一塊塊紅乎乎、白森森的,還滴著黑紅黑紅的血!
陳瀅仿佛聽到有什么聲響,警覺地側(cè)了側(cè)耳朵,那聲音卻又沒有了。她放下心來,開始用那把刀子剔肉。剔不動的地方,就又用牙齒咬住往下撕扯。剔下來的肉被割成條,切成塊兒,再放進電烤箱里慢慢烤。一邊烤,她還一邊津津有味地啃食骨頭上殘留的肉渣,沾了滿嘴殷紅的血。
十幾分鐘后,肉干烤熟了。陳瀅打開電烤箱,貪婪地抽動著鼻翼,嗅著撲鼻的香味兒,然后抓出一塊兒塞進嘴里,閉上眼睛細細品嘗起來。一連吃了好幾塊兒,陳瀅才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毛絨絨的肚皮,再端起塑料盆,一口氣把里面骯臟的血水喝了個精光。吃飽喝足了,陳瀅抹抹嘴角上的血污,把剩下的肉干裝進幾個食品袋。
忙活了大半天,陳瀅看樣子累壞了,一頭撲到床上,一動不動地俯臥著睡著了。睡夢里還不時咂巴嘴,舔嘴唇,仿佛在回味剛才的大餐。過了一會兒,陳瀅翻了個身,仰面朝上了??墒?,那張臉,卻變成了一副白森森的骷髏?兩只黑黑的眼坑,一排尖利的牙齒,猙獰恐怖。不知從哪里隱隱傳來一聲驚叫,陳瀅一激靈醒過來,支撐起身體,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慌忙把腦袋一晃,又恢復了原來那姣好的女人面孔。
次日傍晚,房客們陸續(xù)下班回來了,卻沒見到房東老張,公共客廳沒收拾,垃圾桶也沒有清理。怎么回事?房東病了?幾個人猜測著,一起上樓去找他。他們輕輕敲敲老張的房門,門卻無聲無息地打開了,把大家嚇了一跳。更可怕的事還在后面呢:老張渾身抽搐著撲倒在地板上,一手拿著割肉刀,一手拿著食品袋,烤熟的肉干撒了一地,嘔吐出的穢物沾了滿身,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
“老張,老張!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了?”千呼萬喚,老張總算醒過來,卻驚恐萬狀,不停地嚷:“鬼,有鬼,那個陳瀅,是只吃人的惡鬼!”這個老張!好端端的,怎么說瘋就瘋了?幸虧陳瀅不在,要不多難堪!有人摸了摸老張的額頭,額頭滾燙,看來是燒糊涂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老張?zhí)聵?,叫來救護車送去了醫(yī)院。
老張在醫(yī)院躺了七八天,一直高燒不退,處在半昏迷狀態(tài)。偶爾蘇醒過來,就鬼啊鬼啊地狂呼亂叫,滿臉驚恐,嚇得年輕的小護士們都不敢靠近他。人們問他怎么回事,他卻又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所以然來。
這天,來了個女人看望老張。女人沒有進病房,只把一只食品袋留給小護士就走了。小護士把袋子轉(zhuǎn)交給老張,卻被老張一掌打落在地,面無人色,恐怖地叫著說:“鬼??!鬼!那袋里裝的是人肉!”小護士尖叫一聲,奪門而出。幾名醫(yī)生聞訊趕來了,不敢怠慢,把肉干帶去做化驗,結(jié)果卻是烤牛肉。醫(yī)生們說:“這家伙神經(jīng)有問題,還是轉(zhuǎn)送精神病院吧。”
虛驚一場,小護士悻悻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斑?,這是什么?”小護士發(fā)現(xiàn)袋子里還有一張小紙條,署名陳瀅,是寫給老張的。紙條上說:“張先生,偷窺別人很好玩是不是?前任房客是我的表妹,被你偷窺了隱私,敲詐得好慘!順便告訴你,我是雜技團的魔術演員,喜歡在家里練練功,不違法吧?”
老張看了紙條,像被敲斷了脊梁骨的狗一樣癱軟下去,出了一身冷汗,怪病卻不治自愈了。他出院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了把斧頭,把隱藏在各間客房里的攝像頭砸了個稀巴爛。
選自《中華傳奇》2019.2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