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猢猻獻京都,惟妙惟肖繪習(xí)俗。白描細微創(chuàng)新意,二味飲片勝璣珠。
“毛猴”是一門老北京藝術(shù),取蟬蛻的頭做“毛猴”的頭,玉蘭花越冬的花骨朵兒即辛荑做“猴”身,用蟬蛻的爪子做毛猴的手和四肢,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小猴子就誕生了。
早在清朝同治年間,北京宣武門外騾馬市大街的“南慶仁堂”藥鋪,掌柜尖酸刻薄,經(jīng)常打罵伙計,大家敢怒不敢言。某天,店中配藥伙計無故被掌柜打罵,心情煩悶,到了晚上擺弄藥材時,發(fā)現(xiàn)辛夷的形態(tài)很像掌柜的大肚子,又找來蟬蛻,取鼻子做腦袋,前腿做下肢,后腿做上肢,用白芨一粘,像極了尖嘴猴腮的藥鋪掌柜。他拿給其他伙計一看,大家哈哈大笑,總算出了一口惡氣。就這樣,在無意間世上第一個北京毛猴誕生了。如今,孫懷忠的毛猴獨樹一幟。
十幾年前的孫懷忠偶然在新華書店翻到了一本書,書上用一個豆腐塊大小的篇幅介紹了毛猴的制作過程,這個他從沒見過的玩意兒頓時激發(fā)了他強烈的好奇心。因為材料簡單,回家之后他就自己動手做起來。有一天晚上,孫懷忠做毛猴時心生困意,將毛猴的腿粘歪了。第二天早上,毛猴腿卻“長了魂兒”似的立了起來。好像是老天指引他的信號,從此,他做毛猴一發(fā)不可收。
此時的孫懷忠卻遭受重創(chuàng),他所在的工廠破產(chǎn),他被迫下崗。失業(yè)的他嘗試了無數(shù)的職業(yè),進過汽車俱樂部、旅行社,也賣過保險,最終他幫著老伴一起看大門,包吃住,平時做一些零工。生活的清貧并沒有令他放棄自己做毛猴的興趣。2003年的“非典”時期,孫懷忠所在的區(qū)域被隔離,他終日閉門不出,開始潛心做毛猴。為了毛猴,他放棄了一切掙錢的工作。沒有錢買粘膠,他就撿易拉罐換錢;沒有做道具的材料,他就去大街上撿雪糕棍。
時間一久,原本一直支持他的老伴也開始抱怨。當(dāng)時,孫懷忠的女兒正在上大學(xué),潛心于毛猴的他甚至無力資助女兒的學(xué)費?!拔夜媚锂?dāng)時都恨死毛猴了,她想我怎么攤上這么個爸爸,不掙錢還整天花錢。”
家人的反感未能使孫懷忠停下腳步?!拔揖褪莻€倔脾氣,認準(zhǔn)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p>
閉門造車了一段時日,孫懷忠在河南拜了著名泥塑專家倪寶成為師,倪寶成又將他介紹給“葉家毛猴”的傳承人。在師傅的指導(dǎo)下,他反反復(fù)復(fù)地練習(xí),手藝有所精進。2006年,他的師傅推薦他上北京參加民藝博覽會。在那一屆博覽會上,他的毛猴反響強烈,獲得了銀獎。媒體的介入令他小有名氣,當(dāng)時有故宮的工作人員邀請他去故宮發(fā)展。至此,孫懷忠算是一只腳踏上了北漂之旅。
萬幸的是,萍水相逢的同行將他從深淵前拉了回來。前一個月四處奔波的他偶遇一位北京當(dāng)?shù)氐睦纤嚾?,得到一張名片,他照著名片撥了電話,老藝人二話不說騎著電動車載著他滿北京城跑,一天之內(nèi),孫懷忠的毛猴就賣得了400元錢,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后來,老藝人又將他領(lǐng)到了和平里的黃龍飯店,請求老板將他留下。老板對傳統(tǒng)文化頗感興趣,就安排孫懷忠在店里賣毛猴,不管賣了多少孫懷忠每天只拿50塊錢,由老板提供食宿。宿舍是在地下室的一間幾平方米的小屋,墻上長滿綠色的霉菌,氣味不堪忍受,被子用手一抓能擠出水來。“這就是個連打工的都不住的地方。”
但對于彼時的孫懷忠而言,這好歹是個容身之所。白天,孫懷忠除了在餐吧里做毛猴,剩下的時間還得兼職服務(wù)員和清潔工;晚上在店里說段子。以這樣一種“廉價勞動力”身份,他干了兩年。2008年北京奧運會之后,他轉(zhuǎn)戰(zhàn)后海的一家全聚德。同樣是包吃住,住的條件改善了不少,雖然依舊是地下室,但室內(nèi)寬敞通風(fēng)。而且店老板只要求和他賣毛猴的錢對半分。在全聚德的兩年,孫懷忠四處拜師學(xué)藝,自己的毛猴做得愈加精致。
奧運會結(jié)束之后,全聚德的客源大幅下降,老板撤離了店面,孫懷忠再次流離失所。恰在此時,圓明園舉辦了第一屆皇家廟會,一個手藝人邀請他去廟會擺攤。他去了之后,短短幾周就掙了2萬元錢?!澳菚r候真是有一夜暴富之感?!眹L到了甜頭,他趕上圓明園的節(jié)日就去擺攤,一年之內(nèi)陸續(xù)掙了十幾萬。第二年,圓明園廟會的承包人給孫懷忠提供了一個固定攤位。他也終于有了穩(wěn)定豐厚的收入來源。一年下來,他有了20多萬的收益。
但在圓明園的攤位經(jīng)營了一年之后,孫懷忠又要離開,這回卻是他自愿的。
雖然收益頗豐,但孫懷忠似乎從來沒有這么累過。他租住在潘家園附近的一間平房內(nèi),距離圓明園有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攤位承包人要求孫懷忠每天起早貪黑固定擺攤12個小時,不論刮風(fēng)下雨都不能缺位。
在孫懷忠看來,手藝人群體特別需要一個經(jīng)紀(jì)人將他們籠絡(luò)在一起,提供一個展示的平臺。但現(xiàn)今的社會很少有人能扮演好這一角色。某種層面上,他道出了當(dāng)代手藝人的生存窘態(tài),既迫切需要得到推廣,又憚于被商家算計和玩弄。除了少數(shù)能夠出名的藝人,絕大多數(shù)仍在社會的夾縫中掙扎。
“后海是什么?后海就是文化之海?!睂O懷忠用手指沿后海畫了一個圈?!罢畬⒑@些表面工程搞得漂亮,再多挖掘一些老北京文化有什么不好?”夜幕漸臨,孫懷忠和他身后的湖水消失在沿岸璀璨的燈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