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央
2018年的年會,比往年來得晚了一些。
薛玫開車去幼兒園接了兒子們,先把小寶送去爺爺家,又帶著大寶一起去做了頭發(fā),然后回家取禮服。
朱巖公司里的年會,邀請家人同行,員工們攜手愛人走過紅毯,場面很是熱鬧。他們一家三口是最后走上臺的,大寶穿著小西裝,蹦跳著走在前面,朱巖挽著薛玫跟在后面,那場面很像電視劇里完美的劇情。
10年前,朱巖創(chuàng)辦了這家小公司,從最初的五六個人,發(fā)展到如今的一百多個員工。每年,薛玫都以女主人的身份,和他一起給各桌員工和特邀嘉賓們敬酒。
他們回到家已經(jīng)挺晚了,哄大寶睡著后,薛玫在抽屜里翻找創(chuàng)可貼,那雙銀灰色的高跟鞋穿著是真好看,磨得腳也是真疼。她越來越覺得,她的婚姻很像今晚這場盛大的演出,她是最完美的女主角,光鮮亮麗,引人艷羨,而背后,誰也沒有看到她磨破的腳趾。
大寶和二寶一個6歲,一個4歲,這倆臭小子湊在一起,破壞力升級。盡管家里有好幾個大人,那倆小子還是能鬧得天翻地覆。
這天他倆又在浴室里大鬧天宮,薛玫一手拎一個往客廳里走,腳下一滑,就失了平衡,為了不磕到孩子,她的手肘著了地。
那一刻,薛玫突然很想歇斯底里地大哭一頓。但她不能,她最需要做的,是去醫(yī)院查一下,骨頭有沒有傷到。朱巖聽到消息趕到醫(yī)院的時候,薛玫的胳膊已經(jīng)綁上了小夾板,幸好,只是輕微骨裂。
朱巖扶她上車,小心護著她的手,責(zé)怪她:“都兩個孩子的媽了,還這么不小心?!毖γ禌]說話,看到他西裝上蹭了白灰,他的公司又擴了兩間辦公室,打算年前裝修完,他這幾天一直在忙這事。她其實很心疼他,但一張嘴,卻變成了牢騷:“你成天在公司忙,心里還有我,還有這個家嗎?”朱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地開著車。薛玫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了。如今,小公司難做,他不拼盡全力怎么行。
薛玫去醫(yī)院拆夾板的時候,接到了小夏的電話,只聽電話那頭在哭喊著:“我要離婚,玫子,你得收留我?!彼套⌒Γf:“行,你過來吧?!毙∠氖茄γ底詈玫慕忝?,嫁給了大東,兩人結(jié)婚好幾年了,還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朱巖回來得早,跟薛玫在廚房做飯,他沖客廳一努嘴,問:“又吵架了?”薛玫笑著點點頭。其實,小夏和大東的感情很好,當(dāng)初他們的孩子得了罕見病去世,一查才知道,是因為倆人基因不合,另外重組家庭就可以正常生育了。可是,兩人并沒有離婚,反而決定這輩子都不要孩子了。
大東趕過來的時候,小夏并沒給他留面子,控訴了他的罪行,大東一一認罪,甘愿接受處治。送他們出門時,薛玫勸她:“你都多大的人了,還這么胡鬧呢?”小夏沖她眨眨眼,“我就是得讓他知道,他惹我不高興了?!彼仡^看了看朱巖,“你倆啊,就是活得太完美了,不累嗎?”
朱巖和薛玫倆人從不吵架,有分歧的時候,就都閉了嘴,各自冷靜一段時間,然后就當(dāng)什么也沒發(fā)生過。薛玫突然有點羨慕小夏的無理取鬧?;蛟S,她和朱巖的問題就在于,并沒有給對方溝通和解決問題的機會。她不說,他也不說,問題并不會消失不見,只會慢慢腐蝕他們的感情。
朱巖車里的記錄儀壞了,他又太忙,薛玫就幫他去修好了。修完檢查的時候,她看到車里的音響震耳欲聾,他跟著音樂聲嘶力竭地吼,歌聲里卻滿是哭腔。原來,朱巖都是這樣釋放壓力的。
那天,薛玫拉著朱巖去了一家小酒館。菜的味道也很好,舞臺上還有白衣小哥彈著吉他唱民謠。朱巖知道薛玫在賣關(guān)子,他也不問,倆人吃完飯,開了一瓶起泡酒,慢悠悠地喝著。晚上9點一過,全場燈光暗下來,一頓鼓聲過后,淺吟的民謠變成了嘶吼的搖滾,剛才還現(xiàn)世安穩(wěn)的小酒館,頓時像換了個天地。
薛玫已經(jīng)喝得微醺,跟著音樂晃動,后來,她還跑到臺上高歌了一曲,唱得有點跑了節(jié)奏,情緒卻越來越高漲。朱巖明白了,薛玫就是用這樣的方式,修煉出面對生活的心態(tài)。薛玫跑下臺,在轟鳴的音樂里,附在朱巖耳邊:“你下次再去飆歌,帶上我一起吧?!彼兆∷郑f:“好?!?/p>
好的親密關(guān)系必須是真實心靈的碰撞和連接。我們承諾讓彼此幸福,更要向?qū)Ψ结尫徘榫w、暴露軟肋。所謂幸福,不過是往后余生,我們愿意在彼此的懷里肆無忌憚地大笑,毫無章法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