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叔陽筆名舒揚,一生有很多個身份,《丹心譜》讓他作為劇作家進入劇壇,并獲新中國成立30周年文藝匯演創(chuàng)作一等獎;《夕照街》公映時,蘇叔陽又以電影文學作家出現(xiàn)在電影界;《故土》面世,他又成了小說家;后來他又寫歷史。
蘇叔陽一生作品頗豐,但最為暢銷的卻是其60歲以后創(chuàng)作的愛國主義教育讀本《中國讀本》。這是一本15萬字的愛國主義教育讀物,曾獲得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獲獎圖書,該書不聲不響創(chuàng)下了累計發(fā)行1200多萬冊的佳績,成為中國圖書“走出去”的范例。
“《中國讀本》的創(chuàng)作意味著我寫作生涯的轉變,”蘇叔陽說,“寫作過程中我沉入激情和想象里,讓自己好像進入時光隧道親臨多彩的歷史,寫起來才有滋有味;對歷史如果缺乏激情和想象,就會把歷史看成一杯白開水。”《中國讀本》花費了蘇叔陽的大量精力,他讀了幾百本書,簡而精地把五千年中國文明濃縮成十幾萬字,幾乎每寫完一稿他都要大病一場。
蘇叔陽一生獲獎頗多,曾獲國家圖書獎、“五個一”工程獎、華表獎、文華獎、金雞獎及全國作協(xié)短篇小說獎、散文獎,人民文學獎、烏金獎等,他本人獲評中國百年優(yōu)秀電影藝術家、國家有突出貢獻話劇藝術家等,2010年7月獲得聯(lián)合國藝術貢獻特別獎,是中國作家第一次獲此殊榮。正如他的成名作《丹心譜》,蘇叔陽一生以一顆赤誠丹心,幾十年如一日充滿激情地記錄著民族的進步、時代的進程,成就卓著,令人敬重。但在他眼中寫作也好,創(chuàng)作也好,就是“能力所能及地辦點事兒”。2017年蘇叔陽接受記者采訪時說,作家要醫(yī)治人的心病。
年少經(jīng)歷,為后期創(chuàng)作奠定基礎
1938年蘇叔陽生于河北保定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祖父是愛國進步商人,有文化,有正義感,曾任河北省工商聯(lián)合會副主席,是河北省民主建國會領導人之一。父親畢業(yè)于輔仁大學,后成為中國西北石油管理總局總工程師,第一支地球物理勘探大隊副隊長,并參與創(chuàng)建北京石油學院地球物理勘探系。母親接受過學校教育,有著很強的獨立自主精神。正是在這樣的家庭中,蘇叔陽自幼接受長輩的傳統(tǒng)教育,修習書法,閱讀古典文學。
從小,蘇叔陽就是一個“書蟲子”。未上小學時,他愛靠在保定家門口的洋槐樹上,一邊看《海的女兒》,一邊幻想;五六年級開始,他會去河北圖書館借書看,借書證是一塊烏木做的,他揣著書本,看荷花冒出尖角、開花,再到結藕,殘荷,“特別美”。
但1953年祖父去世后,家庭一度敗落,是母親一手支撐著整個家庭,含辛茹苦。
生活的苦難并沒有磨滅蘇叔陽心中的天真與浪漫。蘇叔陽讀書很刻苦,他文學功底很好,但數(shù)學成績差,老在及格線徘徊,擔心自己上不了好的大學。高考出成績那天,未滿十八歲的他站在校門口看榜,沒想到考了北京考區(qū)第八名,順利考進人民大學,那時他內心的激動可想而知。
就這樣,他成了人民大學第一屆中國共產黨黨史專業(yè)的學生。這所學校教風嚴格,老師上課會扣上整齊的風紀扣,他們不依附書本,講的每一句話都有出處。
偶爾,他能聽到一些特殊的課——胡耀邦曾經(jīng)來給他們上過課,李先念的秘書來念過李的手稿,萬里、朱德都曾站在他們的講臺。
人大給予蘇叔陽的,還有別處尋不來的見識和體驗。
大一時,他和同學們曾在機場列隊歡迎阿爾巴尼亞代表團,代表團未到,周恩來總理先到停機坪,挨個兒和大家握手。
“我個子不是很高,站在學生隊伍末尾,周總理兩只手跟我握手,眼睛看著我的眼睛,微笑著,就像一個長輩看著晚輩一樣,頭還向我傾斜,和我聊天?!?/p>
他們在聊天中探討到“古史分期問題”,討論到郭沫若的觀點,周總理鼓勵同學們可以給郭沫若寫信,他們寫了,還收到了回信,張貼在歷史系的走廊上。
“我想,這一定是周總理給郭老打過電話?!碧K叔陽說,和周總理握手的畫面一生難忘。
在平常的學習中,他的老師何干之教授總是囑咐他:你要記得,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句空。有一分材料說一分話,要有自己的獨立見解。
母校種種,讓他漸漸明白了“人生觀”是什么。
蘇叔陽形容自己這一代人對俄羅斯文學愛得發(fā)狂,讀普希金、萊蒙托夫長大,青年時代向往白樺林、大草原、青春似火的少女、靜靜的頓河,憧憬著為了理想奮斗一生,“骨子里有一種浪漫主義和理想主義”。
蘇叔陽心儀的另一種文類是戲劇,這一綜合性文類恰能較好地平衡敘事與抒情,消化了相當一批時代青年的創(chuàng)作沖動。大學畢業(yè)前后,蘇叔陽已寫了數(shù)個劇本,并排演過其中一個。
但是在20世紀60年代,蘇叔陽未能躲過歷史風潮,創(chuàng)作之路暫時中斷。
直到1972年,蘇叔陽才重拾創(chuàng)作之筆,寫兒童歌曲歌詞,寫詩,寫劇本。1974年,因劇本《戰(zhàn)馬馳騁》,他被北京電影制片廠看中,借調至北影廠,并到各地體驗生活。在此過程中,其成名作《丹心譜》也開始慢慢醞釀。
早年的教學和創(chuàng)作經(jīng)歷,為蘇叔陽后來的寫作奠定了不可或缺的基礎。
蘇叔陽的兒子蘇霆是父親創(chuàng)作的一位見證者。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家里只住著一間房,擺著一張桌,蘇叔陽就伏在桌子旁,一個字一個字地寫東西。
“他白天上班,晚上就光著膀子,在桌子上寫作,桌子很破,咯吱咯吱響?!?/p>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蘇叔陽寫出了《丹心譜》《夕照街》《左鄰右舍》等“爆款”。
1978年,蘇叔陽發(fā)表了話劇劇本《丹心譜》,劇本上演之后一炮而紅,獲得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三十周年獻禮演出創(chuàng)作一等獎。這是他的成名之作。此劇的發(fā)表被譽為“新時期文學的發(fā)軔點”,“第一批突破禁區(qū)的劇作之一”。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很難想象當年蘇叔陽作品的“紅”。姜昆告訴記者,話劇《丹心譜》對當時社會的影響,對整個文壇的影響,都是現(xiàn)在的人想象不到的。“我家就住在人藝旁邊,天天看到人藝門前人們人山人海買票的情況。我的父親看完演出回來跟我們說:人藝回來了!蘇叔陽先生用他的筆,用他對藝術的理解,在中國戲劇的傳承中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
有了《丹心譜》的成功,蘇叔陽正式調到北京電影制片廠任編劇。在此之后,他便一發(fā)而不可收,不斷有佳作問世,而且不局限在一個領域。
話劇方面,蘇叔陽陸續(xù)發(fā)表了《金水橋畔》《左鄰右舍》《家庭大事》《靈魂的審判》《太平湖》《薩爾茨堡的雨傘》《飛蛾》《月光》等?!蹲筻徲疑帷繁徽J為是蘇叔陽的風格成熟之作,獲得1980年全國優(yōu)秀劇本獎。
除短篇小說之外,蘇叔陽還于1984年發(fā)表了第一部長篇小說《故土》,當年即獲得首屆人民文學獎。
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蘇叔陽出版過詩集《關于愛》《等待》、長詩《世紀之歌》等。另外,他還廣泛涉獵歌詞、曲藝、散文隨筆、評論等多種文類,以及獲得首屆國家圖書獎的傳記文學《大地的兒子——周恩來的故事》。
可以說,20世紀80年代是蘇叔陽文學創(chuàng)作的高峰階段。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蘇叔陽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的聲勢,似乎不如此前引人注目了,除了時代變遷需要創(chuàng)作上的調整之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身體狀況。
1994年,蘇叔陽被查出腎癌。那年元宵節(jié),他參加完一個晚會回家的路上,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的東西朦朦朧朧打轉,連臺階都看不清。入院后,醫(yī)院給出的結果是腎癌。
一開始他不愿接受現(xiàn)實,偷跑出醫(yī)院,去公園喝酒,一邊喝一邊開導自己,五十六也是走,十六也是走,二十六也是走,趕到這兒了有什么辦法?
慢慢地他就想通了,在1994年5月,切除了右腎。術后的恢復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zhàn),蘇叔陽不斷自我鼓勵,他學會了把病當朋友看,每次去醫(yī)院,說“看老朋友去咯”。他總結自己的心得——“良好心態(tài)可去癌,樂觀情緒能去病,戒煙限酒少煩惱,心胸開闊得寧靜”。
陷入身體和情緒上的低谷是人之常情,但蘇叔陽總是以樂觀、堅強的個性挺了過來,繼續(xù)筆耕不輟,患病后的他仍然寫出了200多萬字的文章,并給自己開出了一條新路。
蘇叔陽曾說:“創(chuàng)作的路是我自己選定的,不管我多么衰弱,只要生命的燭火還在燃燒,我就會走,哪怕是爬行,也要在這路上掙扎。”寫作時,他總提醒自己,“作家是精神界的醫(yī)生,要醫(yī)治人的心病”。
蘇叔陽早年的教學研究經(jīng)歷,使他一直具有一種學者氣質。這些思考沉潛在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之下,此時終于厚積薄發(fā)。
事情的契機是1993年。少年兒童出版社邀請?zhí)K叔陽為青少年寫一本介紹中國的書,其實這樣的普及讀物并不容易寫,非大家手筆不能做到深入淺出、生動活潑。
書出版后,他曾說“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具有悲壯色彩的創(chuàng)作”。
蘇叔陽的苦心沒有白費,這本題為《我們的母親叫中國》(《中國讀本》前身)的書,以思想家、史學家的眼光,以文學家的筆法寫成,激情洋溢,文采飛揚,得到廣泛認可,因此獲得第4屆“五個一”工程獎、第9屆兒童文學獎、第12屆中國圖書獎,并入選“百年百部中國兒童文學經(jīng)典書系”。
有了這個基礎,數(shù)年后由中宣部委托蘇叔陽創(chuàng)作《中國讀本》也就順理成章了。此書以12萬字的篇幅敘述了中國五千年歷史,扼要介紹了中國的自然概貌、民族繁衍、文化形成、發(fā)明創(chuàng)造、科技典藏、哲學思想、經(jīng)濟影響、藝術成就、生活習俗等內容,以及新中國成立以來的輝煌成就,以小見大,是舉重若輕的大手筆。
但是,《中國讀本》的成功并非一馬平川,出版之后曾受到好幾年“冷遇”,直到2004年后才異軍突起,成為中國圖書“走出去”最為成功的一本,累計發(fā)行量高達1200多萬冊,被翻譯成15種文字。
蘇叔陽2008年創(chuàng)作的《西藏讀本》則是生逢其時,這部作品無疑也是化解西方對西藏的歪曲和誤解的重要作品。據(jù)悉,蘇叔陽幾近三載,翻閱了文獻典籍200多種,觀看了相關影像資料50多種,三易其稿,于2008年他70歲那年創(chuàng)作完成《西藏讀本》。這是他繼《中國讀本》之后又一“讀本體”的新書。《西藏讀本》全書共分七章,以實事求是的姿態(tài),全面介紹西藏的歷史、地理、宗教、人文、藝術等各方面的溯源、發(fā)展以及現(xiàn)狀,為海內外讀者提供了一個了解西藏、認識西藏的范本。
有人說,蘇叔陽的讀本系列已經(jīng)形成一種“蘇式讀本體”,但實際上,這一讀本系列更重要的意義在于,它是中國故事的一種講述方式,在中國的硬實力逐步上升之后,文化軟實力更是作為國力昌盛的重要指標。
在電影與話劇領域,作為國家一級編劇的蘇叔陽,自1979年之后,曾擔任過中國作協(xié)理事、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副主席等職務,曾分別獲得過“中國百年優(yōu)秀電影藝術家”和“國家有突出貢獻話劇藝術家”的稱號。
很多人熟悉的香港電影《新龍門客棧》,劇本原作者正是蘇叔陽。該影片受到無數(shù)觀眾的喜愛,成為一代人心目中無可取代的記憶,但蘇叔陽卻對這部電影并不滿意。
說起《新龍門客?!?,蘇叔陽曾回憶,當時徐克通過多方關系找到他,讓他寫這樣一個劇本,于是他就寫了。他所寫的劇本故事發(fā)生在明朝,一位將軍駐守邊疆,因為押運官失職而打了他50大板,押運官懷恨在心,便在軍營附近開了家新龍門客棧伺機報復。后來,將軍被宦官陷害并抄家,他臨死前將一份宦官與倭寇勾結的黑名單縫到了女兒的棉襖里,一位喜歡這位小姐的俠士出手救了她,與此同時,一位喜歡俠士的女俠也跟隨而來,他們在逃亡的路上住在了新龍門客棧,隨后宦官黨羽也追蹤而來,押運官店主最終在國家和個人的利益沖突中選擇了前者,雙方展開了廝殺,最后正義戰(zhàn)勝了邪惡。蘇叔陽說,劇本拿到徐克手里后改成了后來電影里的樣子,店主變成了女的,情節(jié)很多也都變了,唯一保留的就是后面那一把火燒了客棧和兩層樓上的打斗。蘇先生說,改后的電影成了視覺片,而不是他要表達的歷史悲劇片,但觀眾認可度還是不錯的。
對于中國電影,蘇叔陽也曾發(fā)表過不少真知灼見。他認為,雖然中國電影近來在國際上很風光,很多導演拿了不少獎,有些影片也在票房上取得了不俗成績,但缺乏歷史思考和哲學思考,也并非真正意義上的關注平民,所以很難成就大師級的導演。有一次他和葛優(yōu)聊天,對葛優(yōu)說,你在觀眾心目中是一個好演員,但觀眾只記住了葛優(yōu)而很少記得你演的角色,葛優(yōu)默然。蘇叔陽認為,這也是中國電影的一個現(xiàn)象,出現(xiàn)了一批優(yōu)秀電影演員,但卻很少能讓觀眾記住他們所演的角色,幾十年后提起來依然很醒目的角色。從編劇角度而言,以前的編劇要求文字功底好,熟悉電影制作的各個流程,而如今的編劇不但對電影不是很熟悉,文字功底也差,很多人被導演拉來編劇本,可以說是充當了導演的“槍手”,失去了編劇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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