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田心
今年的蚊子多且猛,如《浮生六記》中描繪的那樣排山倒海,如驚雷般到來。而我卻不比沈復和蕓娘的靈光,一個勁兒地向母親抱怨夏天。
弟弟被蚊子咬得直叫,手上時不時就隆起“小山包”,抹多少藥水還是說癢。母親心疼,顧不得蚊子身上的細菌,直接上手拍蚊子。一巴掌下去一只蚊子慘死,滲出紅色的血。還在上幼兒園的弟弟見狀忽然拍起手來,口中大叫:“謝謝媽媽救了我的血!”
聽到這話,讓剛剛還在叫“打得好”的我一下子愣住了。為什么剛剛那個畫面讓我如此熟悉?我閉上眼,往事如潮水般涌來;一旁的弟弟還在聒噪,不時又是一陣歡呼。
我忽地想起年幼時遇到的夏天。那時,長輩們總愛夸我皮膚又白又嫩。但一到夏天,我就成了養(yǎng)活蚊子的溫床,一只手上不知會招惹多少蚊子。
那時哪有什么刺激人的進口驅(qū)蚊水,最多的就是六神花露水了。但滅蚊子還是母親的手管用,一拍一個準。
母親每拍死一只蚊子,就會攤開手在我面前搖搖。那一抹紅色曾經(jīng)也把年幼的我哄得興奮不已,一顆小小的心就這樣輕易地滿足了。
小時候我也會像麻雀般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繞著母親,為她打死一只蚊子手舞足蹈。
母親的手再次落下,弟弟又大叫起來:“媽媽好厲害,媽媽救了我好多血!”
這句話給我猛烈地一擊。我終于明白為什么熟悉感會這么強烈。十幾年前,我小小的身體里也曾爆發(fā)出類似的話語。
我終于想起,年幼的我也曾歡呼:“媽媽把我的血救出來了!”同樣的語病,同樣的“救”字……我年幼時口中不小心漏出的話,在同樣年幼的弟弟身上又一次上演。
我也不知道,為何時隔多年,我竟還會記得這樣一句不經(jīng)意的話。也許是弟弟的稚氣喚起了我的記憶,又或者是我的記憶根本沒有隨著時間消逝,它只是潛藏在我的血液中,浸透在我的骨髓里,隨著我的成長,越藏越深。這份童真與稚氣,原來早就浸到了我的骨子里,只是我一直不曾發(fā)覺。
三兩下,母親又拍死了一只蚊子。我也學著弟弟拍起手來,和著弟弟的歡呼,說了聲“謝謝媽媽”。我忽然感覺自己撿起了什么,應該是不曾遺失過的吧?
今年的蚊子很毒,又多得驚人,而且比起往年,蚊子腳變得更長更細了。蚊子或許進化出了一個新品種。
若干年后,僅憑記憶,或許只能依稀辨認出現(xiàn)存的蚊子,但無論記憶怎樣褪色,世界怎樣發(fā)展,憑著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那一點點童真、那一點點稚氣,像“謝謝媽媽救了我的血”這樣的話,依然能使我心中蕩漾。這樣的記憶,永遠新鮮。
【評點】
本文有一種時空的傳遞性,這種傳遞性所帶來的就是人物的重疊,或者是產(chǎn)生了一個類似影子的寫照。就像電影畫面,四周都成為灰暗的色調(diào),眼前卻是曾經(jīng)的故事。但是文章不同之處在于,時空轉(zhuǎn)換的環(huán)境是有顏色的,或者說帶有作者深刻的情感色彩在內(nèi)。這種回憶是純粹的回憶,沒有過多修飾,也沒有過多鋪墊,所謂油然而生,就是這樣。黃? 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