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丹陽 李明
摘 要:出土文獻(xiàn)對研究古史有極其重要的作用,尤其是近些年簡牘資料的出土,更直接體現(xiàn)了出土文獻(xiàn)證、正、補傳世文獻(xiàn)的價值,使一些撲朔迷離的歷史事件有了更多的可能性的解釋,為學(xué)者的研究開創(chuàng)了新的領(lǐng)域。文章通過對比《編年記》與《史記》的相關(guān)紀(jì)年,管窺出土文獻(xiàn)對古史研究的作用。
關(guān)鍵詞:《編年記》;《史記》;出土文獻(xiàn)的作用
近年來全國各地出土了大量簡牘,這些簡牘早至戰(zhàn)國,晚到魏晉,數(shù)量龐大,內(nèi)容真實豐富,面向基層,為研究古史提供了極其寶貴的資料。1975年云夢睡虎地秦簡的發(fā)掘出土,是秦簡的首次發(fā)現(xiàn),對研究傳世文獻(xiàn)極為貧乏的戰(zhàn)國末至秦朝時期歷史具有十分珍貴的史料價值。其中《編年記》逐年記述了秦昭王元年到秦始皇三十年統(tǒng)一六國的戰(zhàn)爭大事,它的紀(jì)年與記事,可以證、正、補《史記》的相關(guān)記載。
1 印證《史記》
《編年記》:“四年,攻封陵?!盵1]①在此年,《魏世家》《六國年表》都載有“秦拔我蒲坂、晉陽、封陵”[2],雖《編年記》只寫有攻封陵一邑,卻能證明這段史實的真實性。
《編年記》:“五年,歸蒲反?!边@與《秦本紀(jì)》記載的“五年,魏王來朝應(yīng)亭,復(fù)與魏蒲阪”、《魏世家》記載的“十七年,與秦會臨晉,秦予我蒲反”以及《六國年表》記載的“復(fù)(歸)我蒲坂”相吻合,且“歸蒲反”也證實了秦昭王四年攻取魏蒲反這一史實。
《編年記》:“九年,攻析?!薄肚乇炯o(jì)》和《六國年表》無此記載,《楚世家》在此年記有“秦昭王怒,發(fā)兵出武關(guān)攻楚,大敗楚軍,斬首五萬,取析十五城而去”,可與《編年記》對應(yīng),說明《楚世家》記載的可靠性。
《編年記》:“十六年,攻宛?!薄读鶉瓯怼ろn》記十六年“秦拔我宛城”,《韓世家》亦載此年“秦拔我宛”,兩者可與《編年記》相印證。而《秦本紀(jì)》記十五年“攻楚,取宛”,《穰侯列傳》記十五年“又取楚之宛、葉”,楊寬認(rèn)為《秦本紀(jì)》和《穰侯列傳》屬記載錯誤[3]。筆者認(rèn)為,攻韓之宛都在昭王十六年,而在昭王十五年攻的宛都于楚,或宛是韓、楚地名相同的不同地方,秦攻打兩地的年份正如史書所記,相差一年。
《編年記》還有很多與《史記》可相印證的,此處不再一一列舉。
2 糾正《史記》
《編年記》:“十七年,攻垣、枳?!薄肚乇炯o(jì)》載:“十五年,大良造白起攻魏,取垣,復(fù)予之?!薄笆四?,錯攻垣、河雍,決橋取之。”即秦在昭王十五年攻取垣之后把垣還給了魏,又在十八年攻取垣?!肚乇炯o(jì)》載:“十六年,左更錯取軹及鄧?!薄读鶉瓯怼份d十八年“客卿錯擊魏,至軹,取城大小六十一”。攻枳的時間兩處記載都不同,而《編年記》的這一記載可以糾正史書記載的錯誤:秦在歸還垣之后,在昭王十七年攻垣、枳。
《編年記》:“二十七年,攻鄧?!薄肚乇炯o(jì)》載:“二十八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鄢、鄧,赦罪人遷之?!薄栋灼鹆袀鳌份d昭王二十八年“白起攻楚,拔鄢、鄧五城”。史書記載時間與《編年記》不同,應(yīng)以《編年記》為準(zhǔn),攻鄧時間應(yīng)為昭王二十七年,或者開始攻鄧時間為二十七年,至二十八年攻取。
《編年記》:“三十三年,攻蔡、中陽?!薄读鶉怼の骸泛汀段菏兰摇范驾d此年“秦拔我四城,斬首四萬”,但《秦本紀(jì)》和《穰侯列傳》僅記取魏卷、蔡陽、長社,尚缺一城,疑“蔡陽”當(dāng)系“蔡、中陽”之誤[4]。如此,《編年記》可以糾正史書“蔡陽”之誤。
《編年記》:“三十四年,攻華陽?!薄读鶉瓯怼で亍份d昭王三十四年“白起擊魏華陽軍,芒卯走,得三晉將,斬首十五萬”?!肚乇炯o(jì)》載昭王三十三年“擊芒卯華陽,破之,斬首十五萬”?!吨鼙炯o(jì)》載“秦昭王三十三年,秦背魏約,使客卿胡傷擊魏將芒卯華陽,破之”?!读鶉瓯怼泛汀肚乇炯o(jì)》《周本紀(jì)》記載此事件年份不同,而《編年記》可明確秦攻華陽在昭王三十四年。
《編年記》:“三十八年,閼與?!壁w破秦于閼與,《趙世家》《六國年表》《廉頗藺相如傳》均列于趙惠王二十九年,即秦昭王三十七年,惟《秦本紀(jì)》在昭王三十八年??记睾啞毒幠暧洝芬嘣谌四辏?dāng)以《秦本紀(jì)》為是[3]915-916。如此,《編年記》則糾正了《趙世家》《六國年表》《廉頗藺相如傳》里的紀(jì)年錯誤。
《編年記》:“三十九年,攻懷?!薄读鶉瓯怼の骸份d昭王三十九年“秦拔我懷城”?!段菏兰摇份d“九年,秦拔我懷”,即亦記昭王三十九年秦拔懷城。而《秦本紀(jì)》卻記“四十一年夏,攻魏,取邢丘、懷”?!毒幠暧洝返倪@一記載可明確秦攻懷在三十九年,《秦本紀(jì)》記載錯誤。
《編年記》:“四十八年,攻武安?!薄肚乇炯o(jì)》:“四十八年十月……王齕將伐趙(武安)皮牢,拔之?!薄拔浒病痹鉃檠芪?,而《編年記》明確記錄昭王四十八年秦攻武安,這可以確定《秦本紀(jì)》里“武安”并不是衍文,而是確實存在。
《編年記》:“三年,莊王死?!薄肚乇炯o(jì)》載莊王四年,五月丙午,莊襄王卒。張文虎曰“莊襄王無四年,《六國年表》書在三年。此四年二字,涉上文四月而衍”。按之《編年記》,足證《編年記》之“四年”為衍文[5]。
3 補充《史記》
《編年記》:“六年,攻新城。七年,新城陷。八年,新城歸?!薄肚乇炯o(jì)》記“七年,拔新城”,這與《編年記》“七年,新城陷”是一致的。而史書卻沒有記載“六年攻新城,八年新城歸”這一史實,據(jù)“昭王十三年,而白起為左庶長,將而擊韓之新城”,秦確實曾將新城歸還于韓,應(yīng)是史書漏載。
《編年記》:“十三年,攻伊闕。十四年,伊闕?!北妼W(xué)者認(rèn)為“伊闕”應(yīng)為“伊闕陷”,簡文后當(dāng)脫“陷”字?!肚乇炯o(jì)》:“十四年,左更白起攻韓、魏于伊闕,斬首二十四萬,虜公孫喜,拔五城?!薄读鶉瓯怼吩谡淹跏哪暧洝鞍灼饟粢陵I,斬首二十四萬”“佐韓擊秦,秦敗我伊闕”“秦敗伊闕,(斬首)二十四萬,虜將喜”?!妒酚洝分挥浻惺哪昵剀姶髣儆谝陵I,沒有十三年攻伊闕的相關(guān)記載,由此,《編年記》可補充這點。
《編年記》:“廿年,攻安邑?!贝四?,史書沒有攻安邑的記載,卻有二十一年獻(xiàn)安邑的記載。《秦本紀(jì)》:“二十一年,錯攻魏河內(nèi)。魏獻(xiàn)安邑,秦出其人,募徙河?xùn)|賜爵,赦罪人遷之?!薄读鶉瓯怼罚骸拔杭{安邑及河內(nèi)。”韓連琪認(rèn)為大概是二十年攻安邑,二十一年獻(xiàn)安邑,較為中肯[5]131。
《編年記》:“三十二年,攻啟封。”《漢書·景紀(jì)》注引荀悅曰“諱啟之字為開”,疑開封在漢以前本名啟封,漢人諱景帝名啟,故改為開[6]。若此,《六國年表·韓》所載昭王三十二年“暴鳶救魏,為秦所敗,走開封”中的“開封”當(dāng)為啟封,則在此年,暴鳶亡走開封后,秦又進(jìn)攻開封。由此,《編年記》所載“三十二年,攻啟封”,既可與史書印證,又補充史書內(nèi)容。
《編年記》:“五十二年,王稽、張祿死?!睆埖?,即范雎,《編年記》明確記載范雎的死亡時間,為《史記》所無,為研究范雎死因及與之相關(guān)的秦朝政策提供了很重要的線索。
4 產(chǎn)生更多可能性
《編年記》:“二年,攻皮氏?!倍段罕怼贰扒?fù)羝な?,未拔而解”以及《樗里子甘茂列傳》“還擊皮氏,皮氏未降,又去”,都是在昭王元年,《魏世家》“秦來伐我皮氏,未拔而解”則在魏哀王十二年,更早一年。黃盛璋認(rèn)為《魏世家》比《魏表》早一年是因為《魏表》按秦歷法安排,當(dāng)時各國歷法不統(tǒng)一[7],這種說法是有說服力的。而對于攻皮氏《編年記》與《史記》記載年份的不同,一些學(xué)者們提出這樣的解釋:攻皮氏事發(fā)于元年而解于二年。但筆者認(rèn)為,這仍然不能排除傳世文獻(xiàn)記載錯誤的可能性。
《編年記》:“十八年,攻蒲反?!薄读鶉瓯怼で亍份d十八年“客卿錯擊魏,至軹,取城大小六十一”?!侗怼の骸份d“秦?fù)粑?,取城大小六十一”,而蒲反剛好是魏地。有學(xué)者便認(rèn)為蒲反應(yīng)是這六十一城中的一城[7]4。但上文已證明秦攻枳時間應(yīng)在十七年,即“取城大小六十一”應(yīng)在昭王十七年,而非十八年,所以十八年所攻的蒲反應(yīng)當(dāng)不在這六十一城中。筆者猜測或是秦對魏的戰(zhàn)爭在十八年繼續(xù),攻魏蒲反。
5 小結(jié)
通過《編年記》與《史記》的相關(guān)紀(jì)年比較,我們可以直觀地感受到出土文獻(xiàn)對傳世文獻(xiàn)證、正、補的作用,并且為不確定史實提供更多的可能性,能幫助我們理解、認(rèn)識傳統(tǒng)書籍的制度。認(rèn)真研習(xí)出土文獻(xiàn)并結(jié)合傳統(tǒng)書籍,甚至可以勾勒出某個時代的某種社會制度和框架。如若我們結(jié)合出土文獻(xiàn)研究古史,定可以開出創(chuàng)新的領(lǐng)域,有更多新的發(fā)現(xiàn)。
參考文獻(xiàn)
[1]陳偉.秦簡牘合集·睡虎地簡牘[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4.
[2](西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3]楊寬.戰(zhàn)國史料編年輯證[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724.
[4]陳偉.秦簡牘合集·睡虎地簡牘[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4:18.
[5]韓連琪.睡虎地秦簡《編年記》考證[M]//中華文史論叢(第1輯).北京:中華書局,1981:142.
[6]馬非百.云夢秦簡大事記集傳[M]//中國歷史文獻(xiàn)研究集刊(第二集).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73.
[7]黃盛璋.云夢秦簡《編年記》初步研究[J].考古學(xué)報,197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