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立志
在我國醫(yī)藥史上,《神農(nóng)本草》《本草綱目》等中草藥典籍,在預防、治療民眾的“身病”方面,始終在發(fā)揮著重要作用。而《錢本草》就不同了,它是唐人張說仿《神農(nóng)本草》撰寫的傳世名篇,該文以藥喻錢,借錢言藥,明藥理,述采集,談用法,講禁忌,在預防、治療人們特別是官員的“心病”方面,具有獨特作用。作者張說(公元667~730年),字道濟,洛陽人,歷武、中、睿、玄四朝,玄宗時任中書令,封燕國公。開元盛世,一代名臣,且才華橫溢,擅長文辭(時與蘇颋并稱“燕許大手筆”),遂有了這篇傳世奇文,千載之后讀之,仍覺“藥香”猶存。全文不長,照錄如次:
“錢,味甘,大熱,有毒。偏能駐顏,采澤流潤,善療饑寒,解困厄之患,立驗。能利邦國、污賢達、畏清廉。貪婪者服之,以均平為良;如不均平,則冷熱相激,令人霍亂。其藥,采無時,采之非理則傷神。此既流行,能役神靈,通鬼氣。如積而不散,則有水火盜賊之災生;如散而不積,則有饑寒困危之患至。一積一散謂之道,不以為珍謂之德,取與合宜謂之義,使無非分謂之禮,博施濟眾謂之仁,出不失期謂之信,入不妨己謂之智。以此七術精煉,方可久服投之,令人長壽。若服之非理,則弱志傷神,切須忌之。”
這篇奇文,只有187字,言簡意賅,故毋須翻譯。筆者試從以下幾個方面略為闡釋。
“藥性”與功用。鑒于當時的世風,古人對于錢的性質(zhì)與功用,往往看到錢的“副作用”與“負作用”。而在張說筆下,錢不僅有“味甘”的一面,能夠“采澤流潤”“療饑寒”“解困厄”,因之讓人艷羨,讓人追慕,讓人渴求,讓人貪婪;同時,錢也有“大熱,有毒”的一面,讓人小心,讓人適度,讓人謹慎,讓人警惕。這是因為,服用此“藥”,一旦失卻“均平”,往往導致“冷熱相激,令人霍亂”,且這種“疫情”一旦流行開來,就會“役神靈,通鬼氣”,后果就十分可怕了。由此可見,較之古代其它談錢的文字,張說此論,不僅客觀,而且辯證。高屋建瓴地看,錢之于“邦國”總體上是有利的(利邦國),但對官員卻有“污賢達、畏清廉”的兩面性。如果閣下自律甚嚴,金錢豈奈我何!如果閣下是“有縫的蛋”,“賢達”也終究扮演不下去。
采集之法?!捌渌?,采無時,采之非理則傷神?!辈烧怂?,不分季節(jié),無論寒暑,不計早晚,但務必循理,這個“理”大體同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個“理”或曰“道”包括天理、情理、道義、道德、法律等公理,所謂“傷神”,不僅有傷神明、神圣,也有傷神魂、神情,更有傷德操、品行。古人云:“萬事勸人休瞞昧,舉頭三尺有神明。(《增廣賢文》)”“無言暗室何人見,咫尺斯須已四知。(唐·周曇)”“月白風清夜半時,扁舟相送故遲遲。感君情重還君贈,不畏人知畏己知。(清·葉存仁)”這些例證,都為“采之非理”提供了注腳。
積散之道?!叭绶e而不散,則有水火盜賊之災生;如散而不積,則有饑寒困危之患至。”對于個人,只積不散,守財奴一個,不僅于人、于己無益,且易招災惹禍,貽害社會;反之,只散不積,寅吃卯糧,超前消費,無異于坐吃山空,敗家子一個。積散之道,不僅指個人的收支之道,也指國家的積累與消費,生產(chǎn)與分配之道?!案回斦⒏F百姓”,國富民窮,只管積累不管消費,只顧生產(chǎn)不顧生活,都曾造成不良后果,也是有過教訓的。
“煉藥”之術。煉藥之術,其實是對金錢的駕馭之術。張燕公的“七術”告誡人們,在錢的問題上,一定要堅持七項原則:收支統(tǒng)籌,積散兼顧是為道;對于錢不能愛如珍寶、為錢所迷是為德;“取與合宜”,進出平衡是為義;使用得體,開支正當是為禮;“博施濟眾”,扶危濟困是為仁;借還守時,信守契約是為信;取之有道,無害于己是為智。這就要求,在錢的獲取、消費和管理上,一定要符合社會的公理與正義,兼顧道德、法律與責任,才能真正達到道、德、義、禮、仁、信、智的境界。
魯褒在《錢神論》中把“孔方兄”罵得狗血噴頭,說錢“無翼而飛,無足而走”“無位而尊,無勢而熱”“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由此可見,張說的《錢本草》,較之魯褒的《錢神論》,在創(chuàng)作時的情緒把握上,在對闡述對象的總體理解上,表達得更為平實和冷靜,體現(xiàn)了更多的理性與客觀,更符合唯物辯證法的“兩點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