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艷

宙斯派一只鷹每天去啄食普羅米修斯的肝臟。白天肝臟被吃完，夜晚又重新長出來，就這樣，痛苦沒有盡頭。

在科技發(fā)達到能夠造出機器人之前，古希臘人就在一系列有關機器人和仿生雕像的生動神話中創(chuàng)造了仿生生命的理念。早在荷馬和赫西俄德時代（公元前750-650年），希臘人就在想象機器人和動物的仿生復制品、甚至各種人工智能版本。這些神話同時也顯示，早在2500多年前，人們就已經在思考人工智能和機器人技術的道德問題，而這些問題至今尚未得到解決。

荷馬在《伊利亞特》中講述了主管技術和發(fā)明的鐵匠之神赫菲斯托斯用一堆機械化風箱建造出一個天堂熔爐，可以根據(jù)需要調整氣流。赫菲斯托斯還建造了可以打開和關閉的自動門，以迎送眾神的戰(zhàn)車往來奧林匹斯山。他還制造了一隊可以自由行動的“仆役”，將美食和佳釀傳送到眾神的宴會上。在阿波羅的圣殿，赫菲斯托斯創(chuàng)造了一個金制女郎合唱團，能夠歌唱贊美詩。而他最引人注目的發(fā)明是一群女性機器人——金色少女——擔任他的私人助手。這些鍍金的年輕女性在他的工作室內行走，甚至能開口說話，并接手他交托的高難度工作。荷馬認為，這些女性機器人被賦予了人類的智力，是西方文學中的第一批人工智能。

眾神在創(chuàng)造潘多拉。

在神話中，赫菲斯托斯的自動裝置和智能機器是為了神靈或君主而制造的。比如《奧德賽》中阿爾基努斯國王（King Alcinous）的宮殿，位于奧德修斯的最終目的地費阿刻斯（Phaeacia），金銀制造的獒守衛(wèi)著那里。

當赫菲斯托斯的仿生奇跡被送到地球，通常會出現(xiàn)麻煩。普羅米修斯偷走了神圣之火來幫助脆弱的人類。宙斯將他綁在山上并派遣駭人聽聞的“高加索之鷹”（AetosKaukasios）每天蹂躪他的再生肝臟，以此來懲罰普羅米修斯。一些古老的傳說稱，這只鷹是由赫菲斯托斯鍛造的無人機般的青銅猛禽。

史詩《阿爾戈英雄紀》（Argonautica）描述了伊阿宋和阿爾戈英雄觀察到閃閃發(fā)光的猛禽通過類似機器的動作飛回到巖壁上：“每天下午，伴隨刺耳的啪啪作響聲，它盤旋在船的上方……船的風帆隨著翅膀的扇擊而顫抖。它的形狀并不像普通的鳥，每個翅膀的長羽毛像一排拋光的槳一樣上升、下降”。

宙斯的復仇

宙斯后來讓赫拉克勒斯摧毀了老鷹，普羅米修斯最終獲得了自由。但宙斯對人類接受普羅米修斯禮物的報復是惡毒而無情的。為了懲罰凡人，天神宙斯命令赫菲斯托斯以一個迷人少女的形象塑造出潘多拉，以毀滅凡人。眾神的贈予使她擁有更誘人的魅力：火神赫菲斯托斯給她做了華麗的金長袍;愛神阿佛洛狄忒賦予她嫵媚與誘惑男人的力量;眾神使者赫耳墨斯教會了她言語的技能。在赫爾墨斯的陪同下，潘多拉帶著密封的不幸和災難來到人間，赫爾墨斯將她作為新娘送給普羅米修斯的弟弟埃庇米修斯（意為后知后覺者）。普羅米修斯（名字意為先知先覺者）試圖警告他的弟弟，這個“禮物”很危險，但是埃庇米修斯被潘多拉迷住了，很久之后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現(xiàn)代人講述這一神話，經常忽略潘多拉被制造的本質。她不僅僅是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年輕女子，無法抗拒誘惑打開了裝滿不幸的罐子。所有古代的神話版本都強調潘多拉是“被制造而非誕生”。作為一個擁有真實生命的女性復制品，她是生物技術的產品。值得注意的是，赫西俄德對制造潘多拉的描述與荷馬對金色少女的描述相互呼應。作為一個沒有過去，沒有人類情感，沒有回憶，沒有未來，充滿誘惑力的女性機器人，潘多拉是由一個充滿報復心的神下令制造出來的，她唯一的使命是釋放罐子里的邪惡，以永遠折磨凡人。在古典文學中，宙斯在為人類準備他的殘酷“禮物”時高興地大笑。即使是罐子里的最后一件禮物——希望，在古代也不算是福音，因為希望等于無法實現(xiàn)的未來。

那些為暴君服務的機器人

在希臘神話和戲劇中，宙斯被描繪為暴虐的“神與人之父”，他下令制造的鷹和潘多拉，是為了制造混亂、痛苦、死亡和破壞。這些神話似乎暗示著，像金色少女這樣的智能機器，在神圣的世界中是和諧愉悅的，但是類似的“科學創(chuàng)造”，也會在真實世界中造成嚴重破壞。

古希臘有一則神話，講述了赫菲斯托斯為宙斯制作了三件送給其子米諾斯的特別禮物。米諾斯是克里特島的鐵腕統(tǒng)治者，他曾想要把雅典英雄忒修斯和他的朋友變成人身牛頭怪物彌諾陶洛斯的食物。宙斯送給米諾斯的三件禮物都是為了殺戮而設計的：一個永不錯過目標的金色箭袋;一只總能捕獲獵物的金制狩獵獵犬;還有一個名叫塔洛斯（Talos）的高大青銅機器人。塔洛斯被賦予保護克里特島的任務，每天在米諾斯王國的島上巡邏三次。

塔洛斯就像一個機器人，能夠執(zhí)行復雜的任務，同時還是一個具有生物系統(tǒng)的殺手機器人，在塔洛斯的身體中有一根從頭連到腳的管子，里面流動著神圣靈液（ichor，在神的血管中流動的血液），這根管子由他腳踝處的一顆釘子或螺栓密封著。由赫菲斯托斯設計和制造，被“編程”的塔洛斯會向靠近克里特島海岸的船只和人群投擲石塊。在近身戰(zhàn)斗中，塔洛斯可以將他的青銅身體加熱，將受害者在胸前壓碎，或把他們活活烤死。

伊阿宋和阿爾戈英雄差點成為它的犧牲品。但在塔洛斯殺死伊阿宋和他的手下之前，女巫美狄亞發(fā)現(xiàn)了如何摧毀塔洛斯的辦法：通過去除機器人腳踝處的青銅螺栓來破壞他的內部工作系統(tǒng)。塔洛斯不僅被視為一種技術機器，而且需要技術來拆除他。很多希臘陶瓶上都描繪了美狄亞使用工具來移除螺栓的場景。

在美狄亞開始與阿爾戈英雄冒險之前，她已經想辦法幫助伊阿宋制服了另一個由赫菲斯托斯鍛造的自動機器人：可怕的噴火青銅公牛，為美狄亞的父親、無情的國王埃厄忒斯（Aeetes）所擁有。埃厄忒斯向伊阿宋承諾，如果他能夠完成兩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會將無價之寶金羊毛送給他。任務一是為噴火的公牛套上犁軛;二是用龍的牙齒耕種一片戰(zhàn)場，以培育出一支由非自然的自動士兵組成的戰(zhàn)無不勝的軍隊。

埃厄忒斯信心滿滿地認為，即使伊阿宋設法避免被燒死，他和他的手下也會被從戰(zhàn)場上涌出的不可阻擋的軍隊摧毀。但是美狄亞混合了一種藥物，讓伊阿宋擁有非凡的體力來對抗公牛。青銅野獸向前猛沖，火焰從鼻孔中射出，好像青銅爐子的風箱炸開一樣，但伊阿宋承受住了那灼熱的氣息。他將它們拴在青銅犁上，并播種下龍的牙齒。果然，一群穿著青銅盔甲的機器人般的戰(zhàn)士從犁溝中涌出。

源源不斷涌出的機器人戰(zhàn)士向伊阿宋的手下行進。但技術精靈美狄亞知道如何應對倍增的暴徒。這些機器人有個致命缺陷：它們無法被命令或領導，也無法撤退，它們天生只會前進和進攻。美狄亞指示伊阿宋扔擲石頭來觸發(fā)機器士兵的程序。隨機的沖擊會引發(fā)多米諾骨牌效應，導致每個機器人與附近的士兵作戰(zhàn)，從而相互摧毀。當?shù)谝慌犖榭拷鼤r，伊阿宋向它們中間扔了一塊巨石。感覺到青銅盔甲受到打擊，機器人做出受到攻擊的反應。它們在混亂的狂熱中互相用劍攻擊對方。就這樣，伊阿宋和他的同伴解決了這支機器人士兵并逃脫了埃厄忒斯的陰謀。

是敵是友？

在2000多年前講述這個神話時，公元前3世紀的懷疑論者帕萊法忒斯（Palaephatus）評論道：“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那每個將軍都會像伊阿宋一樣打造一支這樣的軍隊?！钡适轮械睦Ь持两褚廊淮嬖凇Ｗ詣訖C器人士兵如何確定朋友或敵人？它們可能很容易地互相開打或者攻擊自己的盟友。對機器人下達的命令如何被召回或被修改？古代神話似乎是一種有先見之明的警告，告誡人類機器人或機器人軍隊會引發(fā)指揮和控制的問題。

不知你注意到沒有，古代神話中惡毒的機器往往屬于那些暴虐的統(tǒng)治者。全能的宙斯在設計可怕的折磨普羅米修斯的雄鷹，派遣潘多拉為人類制造痛苦時，表現(xiàn)出虐待狂的喜悅。而這些折磨手段需要赫菲斯托斯的技術。赫菲斯托斯還制造了埃厄忒斯國王的青銅噴火公牛和米諾斯國王的青銅殺手機器人塔洛斯。這些神話里的暴君使用仿生機器來行使絕對的權力。事實證明，專門設計用于傷害、羞辱、折磨和殺戮的機器和仿生機器人的并不局限于神和英雄。就像神話故事中的人物一樣，從公元前6世紀起，多個歷史時期、多個地方的，真實暴虐統(tǒng)治者也使用巧妙設計的裝置和仿生雕像來制造痛苦和死亡。

古希臘陶瓶的細部，描繪了塔洛斯之死。

在神話中，克里特島的塔洛斯能將身體加熱到烤死對手，噴火的青銅公牛也有類似的能力，差點將伊阿宋燒死。也許并不是巧合，阿克拉加斯（位于現(xiàn)在的西西里島）冷血暴君費拉里斯（Phalaris of Acragas）也有一個火熱的青銅公牛，是他的酷刑工具之一。費拉里斯在公元前570年左右成為絕對的獨裁者。他的野蠻行徑臭名昭著，于公元前554年被推翻。在他統(tǒng)治期間，雕塑家培利拉歐斯知道國王偏愛酷刑，向費拉里斯提出建造一個空心青銅公牛雕像。“如果你想懲罰某人，”培利拉歐斯說，“只要把他鎖在公牛里并在下面生火。公牛越來越熱，人在里面被烤死！”培利拉歐斯隨后描述了公牛內部的惡魔般的機制和管道系統(tǒng)。當煙霧和火焰從公牛的鼻孔涌出時，管子放大了受害者從野獸嘴里發(fā)出的痛苦尖叫聲，給人一種咆哮的噴火公牛的印象。被困在費拉里斯的青銅公牛內部的人類仿佛賦予了公牛“生命”。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費拉里斯狡猾地要求演示特殊的聲音效果：“來吧，培利拉歐斯，告訴我它是如何工作的?！碑斉嗬瓪W斯爬到里面向管道喊叫，費拉里斯鎖上了門并炙烤了第一個受害者。

許多現(xiàn)存和失落的古代史料對青銅公牛進行了描述。5世紀的希臘詩人品達在他的皮托凱歌（Pythian）中寫道“在一頭青銅公牛里燒死人的，冷酷無情的費拉里斯，惡名遠揚”。亞里士多德、普魯塔克和波利比烏斯也提到了費拉里斯的嚴酷統(tǒng)治，老普林尼也曾譴責雕塑家培利拉歐斯，他指出，因為對藝術的恐怖運用和被燒死在公牛中的命運，培利拉歐斯的其他雕像被保存在羅馬“僅僅出于一個目的，那就是讓我們厭惡制造出它們的那雙手。”

西西里島的歷史學家迪奧多羅斯（Diodorus）在公元前60-30年間見過費拉里斯的“青銅公?！保瑸槲覀兞粝铝丝嵝萄b置后來的歷史記錄。在羅馬與迦太基的第一次布匿戰(zhàn)爭期間，哈米爾卡爾·巴爾卡（Hamilcar Barca，漢尼拔的父親）從西西里島的城市搶劫了昂貴的藝術珍品。他最有價值的戰(zhàn)利品是阿克拉加斯的青銅公牛。公元前245年，哈米爾卡爾·巴爾卡將其運往迦太基。青銅公牛在那里待了100年，直到第三次布匿戰(zhàn)爭結束。目前尚不清楚青銅公牛在迦太基有什么用途，但它不禁令人想起希臘和羅馬對迦太基人用兒童祭祀的描述：迦太基人將兒童放在青銅爐中的一個空心雕像里活活燒死。

英國拉斐爾前派畫家約翰·沃特豪斯描繪的“技術精靈”美狄亞和希臘英雄伊阿宋。

公元前146年，羅馬將軍西庇阿·阿米利亞努斯（Scipio Aemilianus）最終擊敗了迦太基，他將包括青銅公牛在內的所有掠奪來的寶藏都歸還給了西西里島。羅馬政治家西庇阿尖銳地指出公牛是西西里暴君野蠻行為的紀念碑。公元前70年，西塞羅指出，青銅公牛，所有暴君中最殘酷的人曾經用它來將人活活燒死，仍然矗立在阿克拉加斯。

燒死反對者

費拉里斯不是唯一一個擁有真實雕像，病態(tài)地通過機械“栩栩如生”地傳播受害者尖叫聲的殘暴統(tǒng)治者。西西里暴君埃米利烏斯·塞索里努斯（AemiliusCensorinus）也擁有一個類似的炙烤活人的仿生青銅馬，這個雕像由阿倫提烏斯·帕特庫魯斯（Arruntius Paterculus）鍛造，埃米利烏斯·塞索里努斯一直獎勵工匠們去發(fā)明新穎的酷刑裝置。

或許受到神話中塔洛斯燒死敵人的啟發(fā)，公元前307年左右，塞格斯塔的暴君阿加托克利斯（Agathocles）制作了一個男人形象的大型空心青銅雕像。根據(jù)基督教的記述，至少有四名烈士被不同的暴虐統(tǒng)治者用金屬公牛焚燒而死。最后一個死于這種方式的人是西班牙薩拉戈薩的布爾登勒斯（Burdunellus）。他是一位暴君，于496年在圖盧茲被“置于一頭青銅公牛中燒死”。

目前尚不清楚眾多的青銅公牛是否都裝配了內部管道以放大受害者的痛苦并賦予公?！吧?。有趣的是費拉里斯是羅得島人，他的城市阿克拉加斯是羅得島的殖民地。我們知道，希臘島嶼因其眾多的栩栩如生的雕像而聞名，甚至有一對“吼叫”的青銅公牛，能夠對入侵提出預警。與費拉里斯的青銅公牛一樣，吼叫公牛的一組內部管道將看守人的叫喊聲放大至整個羅得島。希臘語和拉丁語的文獻中還記述了能夠唱歌、大笑和喊叫的雕像，也記述了可以抬起手臂、轉過頭、眨眼、流血、出汗和哭泣的雕像。

這些栩栩如生的雕像并沒有造成傷害，而是旨在讓人敬畏、或者作為炫耀和娛樂，給普通觀眾留下神靈在身邊的深刻印象。但是無論是神話還是歷史，栩栩如生的仿生制品造成的痛苦似乎超過了機器人帶來的快樂。

歷史上有很多暴君用青銅公牛將人炙烤而死。

作為酷刑而設計的致命仿生青銅雕像，讓古典世界中的暴君能夠展示他們的財富和力量。還有一位惡毒的暴君，他在雅典以非暴力的方式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公元前308年，在雅典引領大酒神節(jié)游行的是一只巨型機械動物蝸牛，乍一看這似乎是個惡作劇，這個蝸牛是德米特里厄斯（Demetrius）下令制造的。德米特里厄斯是馬其頓人強加給雅典的暴君，他在公元前317至307年間統(tǒng)治雅典。據(jù)記載，德米特里厄斯認為蝸牛是一種嘲弄雅典公民的新方法。

這只機械蝸牛有獨立運行的內部機制，能夠在傳統(tǒng)的游行路線上排出黏液。跟在蝸牛后面的是一支驢隊。每個人都知道，蝸牛在諺語中指慢的生物，它們如此貧窮和卑微，將自己的家園背在身上，而驢子象征著愚蠢和懶惰。這座城市最神圣的游行隊伍中領頭的居然是巨大的蝸牛，這是以一種戲劇性的和公開的方式在羞辱雅典人。

一個世紀之后的公元前207年，惡毒的獨裁者納比斯（Nabis）奪取了斯巴達的權力，直到他在公元前192年被暗殺之前，一直統(tǒng)治著拉科尼亞和梅塞內的領土。納比斯和他的妻子阿佩加（Apega）的統(tǒng)治非?？植馈８鶕?jù)波利比烏斯的說法，阿佩加的“殘忍遠遠超過了她的丈夫”。譬如，當納比斯派遣阿佩加到阿哥斯（Argos）籌集資金時，她折磨婦女和兒童，讓她們交出自己的黃金、珠寶和其他昂貴財物。

受到妻子野蠻行為的啟發(fā)，納比斯命令一名工匠制造了阿佩加的機械仿制品——一個“超級像他妻子的機器人”。斯巴達女歷史學家莎拉·波默羅伊（Sarah Pomeroy）說，納比斯的意圖是“發(fā)明一個像潘多拉一樣邪惡，一樣具有欺騙性的女性機器人”。這個仿生人穿著阿佩加的昂貴服裝。

用鐵釘做裝飾

納比斯召集公民宴飲，要求他們交出財產。如果有一位客人拒絕，納比斯會說：“也許我的王后阿佩加會成功地說服你?！比缓螅@位醉醺醺的客人被帶去面見阿佩加的復制品。當他把手伸向坐著的“阿佩加”時，機器人站起來，抬起她的手臂。納比斯站在阿佩加身后，操縱她背部的機關，使她的手臂突然扣住受害者。花哨的衣服掩蓋了一個事實：這個機器人的手、手臂和胸部都鑲滿了鐵釘。

通過操作杠桿和齒輪，阿佩加的致命擁抱會越來越緊，將鐵釘推向他們的身體深處。波利比烏斯寫道：使用這種以自己妻子形象為模型的刺穿裝置，納比斯摧毀了許多拒絕他要求的男人。

到了公元前4世紀末和3世紀初，意大利、迦太基和希臘的軍事工程師，已經開發(fā)出了復雜的機械弩炮和強大的扭轉彈射器。與此同時，希臘工匠和埃及亞歷山大港的發(fā)明家正在設計和制作壯觀的自動機器人。在公元前279年左右托勒密二世菲德福斯統(tǒng)治時期舉行的大游行中，展出了許多自動機器人，其中就有一個4.5米高的女人，她定期從座位上站起來倒一罐牛奶。

阿基塔斯（公元前428-347）是一位哲學家、科學家和政治家，碰巧也是一位杰出的工程師和仿生裝置的發(fā)明者，他發(fā)明了第一只鳥狀飛行機器，因其智慧和美德而廣受贊譽。

鑒于古典時期的豐富遺產和希臘化發(fā)明，可以肯定的是納比斯的“致命阿佩加”是有技術先例的。這個自動機器人不需加熱，但是通過強行擁抱殺死了它的受害者，這讓人回想起塔洛斯將敵人壓碎在胸前。有人說，納比斯的惡魔機器激發(fā)了中世紀的酷刑裝置鐵娘子（Iron Maiden，一種人形鐵框，兩面互相用鐵鏈連接，將犯人綁在其間，再把兩面合攏，框上許多突出的長釘，就會釘入受害者身內。受刑過程疼痛非常，有時連續(xù)哀號幾天才能死去。有人認為這種東西是虛構的，現(xiàn)實中不存在）。

在人形的仿真青銅雕像、無人機般的猛禽、自動機械戰(zhàn)士和潘多拉神話故事在古希臘傳播2500多年之后，在古代世界的真正發(fā)明者開始設計和制造仿生機器千年之后，如今的工程師正在制造機器人和人工智能實體。與古代一樣，機器人在與人類的互動中，引發(fā)了嚴重的道德問題和恐慌。今天的軍事科學家正在研發(fā)機器人士兵和自動駕駛武器，其速度遠遠超過了我們解決其引發(fā)的道德問題的速度，如今，青銅機器人塔洛斯的古老神話即將轉化為現(xiàn)代現(xiàn)實，第一枚地對空導彈以克里特島青銅護衛(wèi)米諾斯的名字命名。如今，美國五角大樓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的科學家也受神秘機器人的啟發(fā)，正在開發(fā)一種用于戰(zhàn)斗的裝甲智能化外骨骼，這種武器被命名為塔洛斯。

支配與從屬

在神話傳說和古代歷史中，暴虐統(tǒng)治者使用機器人，常常是為了施加絕對的權力。以這些故事為鑒，在了解人工智能的風險之前，我們是否可以避免重復埃庇米修斯歡迎潘多拉和她的罐子的短視錯誤呢？令人不寒而栗的疑問出現(xiàn)了：誰在倡導和調試武器化的機器人？軍事工程師制造機器人來進行審訊、實施酷刑和暗殺以及用于戰(zhàn)斗，還需要多長時間就能實現(xiàn)？機器人本身不是問題，問題是那些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控制它們的人。神話和歷史記載表明，人類要對先進技術負責，并避免將未來交給暴君。

看了那么多使用惡毒機器的令人悲傷的故事之后，讓我們以一個仁慈統(tǒng)治者的例子來做結束：他就是位于意大利腳跟的希臘殖民地塔倫特姆（Tarentum）的統(tǒng)治者阿基塔斯（Archytas）。阿基塔斯（公元前428-347）是一位哲學家、科學家和政治家，碰巧也是一位杰出的工程師和仿生裝置的發(fā)明者，他發(fā)明了第一只鳥狀飛行機器，因其智慧和美德而廣受贊譽。塔倫特姆公民連續(xù)7年選舉阿基塔斯擔任將軍的高級職位。阿基塔斯是柏拉圖的朋友，一些學者認為他是具有哲學家思想的國王典范。

亞里士多德在幾篇論文中提到了阿基塔斯的工程理論和數(shù)學力學，但阿基塔斯自己的著作不復存在，只留下一些片段。拉丁語作家和語法學家奧魯斯·格利烏斯（AulusGellius）在著作中描述了阿基塔斯在2300多年前制作的自動飛行的木頭鴿子。奧魯斯·格利烏斯評論說，機械師阿基塔斯設計和完成的東西無比奇妙但并非不可能。奧魯斯引用了前人的記述，“據(jù)說阿基塔斯根據(jù)機械原理制作了一只可以飛行的木制鴿子模型。這只鴿子靠封閉在體內的空氣驅動前行。這只鳥飛行了一段距離，但下落后不能再起飛”。這段文字在這里中斷了，具體的細節(jié)已經迷失在歷史中。

阿基塔斯在機械數(shù)學、立方體和比例方面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研究，這讓他能夠創(chuàng)建飛行模型。除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軍事、政治才能和在數(shù)學、幾何學、諧波和力學方面的科學成就外，阿基塔斯還發(fā)明了一種受歡迎的兒童玩具，這是一種被稱為“拍板”的發(fā)出咔嗒聲的玩具?！芭陌濉焙退秋w行的鴿子基于同樣的機械原理，為他的同胞提供了令人愉快的消遣品，比那些古代獨裁者所使用的殘酷機器人更受民眾歡迎。當然，阿基塔斯是一個民主選舉產生的領袖，而不是典型的暴君，或許這一點讓一切變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