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北
有段時間,很多人推崇那些買菜都穿高跟鞋、涂口紅的精致女人。我實踐了幾次,倒也不算太難,就是錢包有點受不了。
平時買菜:排骨20元,白菜3元;化了妝買菜:排骨25元,白菜5元。賣菜阿姨總有一項特殊本領(lǐng),能從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最軟的柿子,猛捏。你還不能還價。畢竟,你見過哪個精致女人,為了幾塊錢跟人在菜市場“撕扯”?我只能從容地抽出錢,云淡風(fēng)輕地遞給賣菜阿姨,而后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菜市場是把殺豬刀,婚姻亦如是。
我一個朋友婚前信誓旦旦地賭咒,不管結(jié)婚還是生孩子,一定不會成為不修邊幅的主婦。她要健身、要美容,甚至避免在丈夫跟前披頭散發(fā),以免過早地倒了彼此的胃口。早兩個月再見她,宛如換了個人,她穿著珊瑚絨睡衣在家?guī)Ш⒆?,一手給孩子喂奶,一手伸長了去拉抽屜,試圖從里面摸出一次性茶杯。我們倆一見面,都默契地笑了。她問:“我現(xiàn)在這樣挺丑吧?”我說:“哪有呢,當(dāng)媽都這樣?!彼悬c欣慰:“真的嗎,你也這樣?”我反問:“我都胖了,你沒看見嗎?”然后我們開心得像全班倒數(shù)第一見了倒數(shù)第二,愉快地抱團(tuán)取暖起來。
你說妥協(xié)也好,自暴自棄也罷,總之,我在28歲這年,終于不得不承認(rèn),我就是個普通女人,再怎么鉚足勁,都變不成大上海畫報上那個穿旗袍喝下午茶的精致女人。
為了垂死掙扎一番,我甚至買了一個小烤箱。我決定做一件很多精致女人都愛做的事——烘焙。我幻想能做一頓全世界最精致的下午茶。老公從我烤的蛋糕里,吃出了性感和尊貴,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孩子從我烤的蛋糕里,吃出了母愛和教養(yǎng),覺得我是天下最好的媽媽。
然而事實依舊令人沮喪。我做的蛋糕又硬又塌,孩子不肯吃。只有孩他爸,冒著生命危險賞了臉,然后問我:“現(xiàn)在,我能去洗碗了嗎?”
我把這事跟我媽說了,她給我看了她年輕時的照片。哎呀,原來我媽年輕時,也是個粉粉嫩嫩的美人啊。我說:“媽,深藏不露嘛!”我媽不以為然:“你以為就你們這代人有青春啊,樓下做清潔的阿姨、菜市場賣菜的大媽,還有跳廣場舞的老頭老太們,誰還沒個青春?”
這話如同醍醐灌頂。誰沒有熱情如火的青春?只是后來,日子怎么越過越糙,人人一張庸俗面孔?這事讓我更沮喪了。是否泯然于眾人,就是你我必然的結(jié)局?
我媽一掌拍我腦瓜:“啥泯然于眾人,你本來就是眾人,泯然于誰了?”
不得不承認(rèn),我從來都不是能把高跟鞋穿得搖曳生姿的女人,但這世上多的是和我一樣平凡的女人。她們會討價還價;會為三餐奔波;給孩子輔導(dǎo)作業(yè)會咆哮;也會偶爾趁著天黑,蓬頭垢面出去倒垃圾。這是路人的樣子,是母親的樣子,也是眾生的樣子。
可是這樣子,又有什么不好呢?就像總有人要考全班第一,也總有人要泯然于眾人。又或許像我媽說的,我們原本就是眾人,談什么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