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李寒
我癡迷于詩歌——這種文字排列的古老技藝,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了。在此強調(diào)時間,并非擺資歷,只為說明我熱愛詩歌之久。幾乎每天沉浸其間,至今還不曾厭倦。感謝詩歌,它給予我的實在過于豐饒。我的人生,因它而增添了別樣的意味。
我說過:詩歌是我與命運抗衡的工具。我是一個貌似柔弱,平和,而內(nèi)心里卻是執(zhí)拗,甚至有些偏激的人。對于這個世界,對于現(xiàn)實生活,對于自己,我更多的是不滿,是悲觀。生活的大海貌似平靜,卻隱藏著巨大的暗流和漩渦。我的表面看似平靜如水,內(nèi)心卻時時波瀾起伏,巖漿洶涌。生命,快樂,幸福,和諧,這些美好的事物,都是何其短暫和渺小,而黑暗的力量何其龐大和恒久。我用自己的方式做著抗?fàn)帯煌讌f(xié),不合作。對丑惡,陰暗,虛偽,甚至對平庸和世俗,始終懷著深深的敵意。
時常是這樣,憂煩苦悶的心情猶如石家莊的霧霾一般,濃重地籠罩在頭頂。但詩歌,仿佛清風(fēng),恰似閃電,和一場淋漓的雨水,很快會掃盡,沖刷凈這些盤踞在心頭的霧霾,讓內(nèi)心瞬間晴朗起來。詩歌,讓我們清醒地認識這個世界,更多的還是讓我們省察自身,認清自己。除了詩歌,還有什么樣的文字,能瞬間抵達人類心靈的縱深,能更深地挖掘出靈魂深處的幽暗,能傳遞出人類精神世界最細微的變化,能將人類的情感表達得更為淋漓盡致? 只有詩歌,只有詩人手中寫下的誠實的文字!詩歌,緩和著我們與世界,與他人,更是與自我——肉體與靈魂的關(guān)系。
當(dāng)我痛苦時,它給我以慰藉;當(dāng)我寒冷時,它遞給我火種;當(dāng)我絕望時,它讓我看到希望;當(dāng)我憤怒時,它是宣泄的閘門;當(dāng)我激動,當(dāng)我快樂,當(dāng)我幸福時,它又是我表達內(nèi)心最真誠的媒介。詩歌在塵世的冷熱與我無關(guān),我只忠實于內(nèi)心,寫下自己的詩句。
多少年后,我才明白應(yīng)該寫什么不該寫什么,該給誰寫不該給誰寫。如今考慮更多的是怎么寫、如何寫好的問題。所謂的寫好不是說向大師們看齊,而是覺得寫下的文字更能接近于自己的內(nèi)心。什么時候做到發(fā)乎心,而達于文,得心應(yīng)手了,那就好。
憤怒出詩人,但憤怒時寫的詩往往失于直白干澀。我的詩強說理的成分很明顯,這是應(yīng)該警惕的。總是無法做到不動聲色。知道要內(nèi)斂,要克制,要能四兩撥千斤,但真是功力達不到。隔著的不是一層紙,而是厚厚的玻璃。感覺離事物,離目的很近了,但其實要抵達它,必須擊破玻璃,需要很大的力道。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清醒、自覺的詩人會在不間斷的寫作中,不時調(diào)整、修正自己。他不停地改進文字,反過來,文字也在不停地改進他。但寫詩又完全不同于工匠勞作,工匠在一生刻苦磨煉中,技藝會變得爐火純青,作品日臻完美,但詩人可能傾其一生,仍會不時創(chuàng)造出次品,不失手的,少!
只想在有生之年,繼續(xù)用自己的文字,記錄下我所生活的國度,我所生活的時代,記錄下自己的所思所想,喜怒哀樂。我希望——盡管這是一廂情愿——我的文字能比我的生命活得長久,讓我的后人能夠讀到它們,知道在茫茫塵世,還有這樣一個借文字取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