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學 214122)
不同于以往歡歌熱舞的印度電影,《調音師》可謂是一部黑色喜劇片。電影講述了假裝失明的鋼琴師阿卡什在意外成為一起兇殺案的唯一“目擊證人”后所遭遇的一系列禍事。故事以主人公躲避追殺為主線,將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物牽涉其中,以互相交織的故事線索全方位地展露出每個人的惡行,表達了導演對于人性的深沉思考。影片前30分鐘呈現印度歌舞的歡樂氣氛被驚悚、懸疑所替代,在黑色幽默的敘事方式中傳遞出對于人性、社會和現實的思考。
電影中眾多人物從不同的側面呈現了社會的陰暗面。相比法國版本,印度版本一大特點在于人物的增設。法國版本僅以阿德里安的自述表現整個故事,情節(jié)推動僅依靠調音師和殺人的妻子。而在印度版本中,除了鋼琴師外,作者還設置了西米、警長等人物形象,有力地推動了情節(jié)發(fā)展。為了更好地闡釋電影中眾多人物的作用,我們首先將影片中的關鍵角色按性別來劃分,即男性角色(阿卡什、警長、醫(yī)生、司機)與女性角色(蘇菲、西米、賣彩票的婦人),其次以年齡長幼區(qū)分出場時間較少的兩個人,即老人角色(迪薩太太)與孩童角色(小男孩)。我們發(fā)覺電影的角色設置有其獨到之處——恰好組成了社會的一個完整縮影。
首先,從性別劃分來看,阿卡什目擊了西米和警長的殺人過程,他選擇了隱瞞真相以求自保。當將被強行賣腎,他選擇與醫(yī)生聯合綁架西米,擺脫了被賣腎的危險。從男主的行為可以看出其內心的自私。而警長為了掩蓋偷情選擇殺人,本來代表正義的警察角色,在這里卻是惡行的始作俑者,不得不說帶有一種反諷意味。司機和醫(yī)生本應為人提供服務,卻從事器官買賣的罪惡行為??傊?,影片中所有的男性無不表現出人性中的丑惡一面。女性也與男性一樣,如西米伙同情夫殺害了自己的丈夫,并在知曉阿卡什沒有失明時,立刻實施了毒害阿卡什的計劃。賣彩票的婦人做的也不是什么能見陽光的事,同樣表現出人性中丑惡的一面。至于蘇菲,可以說是電影唯一一個沒有卷入殺人事件的人,她顯得坦率善良,在結局處卻也對男主說出:“你就應該拿走她的眼角膜?!敝链?,電影最后一個無惡之人也表現出心底隱秘的惡。其次,從年齡長幼來看,片中的小男孩貪婪而勢利。當他無意中發(fā)現阿卡什裝盲的秘密,本能反應是如何利用這個秘密威脅阿卡什而謀得錢財,孩子的天真童趣蕩然無存。而迪薩太太剛出場就被西米殺害,預示著善良之人在電影所描述社會中的缺席與“不在場”。
阿卡什為了自己的安危選擇了隱瞞真相,最后主動加入了惡行之中。西米、警長和醫(yī)生一伙自始至終都在為了利益而選擇迫害他人。至于蘇菲和小男孩,盡管沒有過分的舉動,卻也或隱或現暴露了自己內心的陰暗面。從電影的人物設定可以發(fā)現,人物角色映射了整個社會的黑暗面,其中被迫作惡者、主動作惡者以及對惡行的慫恿者,正是社會黑暗的制造者。東野圭吾在《白夜行》中寫道:“世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一是人心?!辈ǖ氯R爾的《惡之花》中亦有“相信人心,真是愚不可及”。當電影以上帝視角對所有人進行審視,并將他們的作惡過程無情投射到白色的銀幕上時,人性中的陰暗面赤裸裸地呈現在觀眾的眼前,昭示出人性之惡的共同主題。
跌宕情節(jié)是這部影片的另一特色。情節(jié)跌宕反轉正暗喻著導演對人性的深層思考。故事反轉源自人物的行為選擇,如果說人物的增設是為了建構社會陰暗面的縮影,那么反轉的情節(jié)就是為了呈現人物選擇做出惡行之后所必須面臨的厄運,以此傳達出電影導演所希望表達的人生哲理。
反轉的情節(jié)設置聚焦于阿卡什的眼睛。一開始呈現出的是一個盲人鋼琴師的日常生活,而鏡頭一轉,盲人鋼琴師回到家,習慣地摘下自己的隱形眼鏡,讓觀眾恍然感覺 “他”原來是一個失明假扮者。第二次反轉源于阿卡什目睹殺人現場卻憑借“失明”僥幸逃脫,但下一個鏡頭就是被兇手毒瞎。再次精彩反轉在結尾處,剛對蘇菲說自己眼睛看不見的男主,轉身卻準確地用拐杖擊飛了地上的易拉罐。導演以易拉罐飛起的弧線戛然而止的銀幕視像留給觀眾無限的思考空間:“他”的一雙眼睛經歷了假裝失明—真正失明—結尾難辨是否失明的過程。這里的眼睛是一個符號,代表了人心的狀態(tài)。假裝失明的男主還看得見光亮,則良知仍在,而真正失明就表明了“他”已經被迫走上了漆黑的罪惡之路。譬如男主一開始發(fā)現了西米殺人,最后選擇去了警察局,這時他還是有正義感的。而真正失明之后,他主動聯合醫(yī)生綁架西米,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迫害他人,就意味著良知已被腐蝕。最后真假難辨的開放性結局也給讀者提供了豐富的想象空間。
情節(jié)的重要反轉還表現在次要人物身上。女明星西米從迫害者變成了受害者;醫(yī)生本來要殺死西米,卻被反殺;警長用槍殺了人,后來在密閉電梯里被自己射出的飛彈打死。種種事件的結果都與人物最初的目的相反,甚至導致自身遭到了嚴重的傷害。
跌宕情節(jié)不僅豐富了劇情,而且蘊含深意。在《調音師》中縱使每一次反轉情節(jié)的主角各不相同,但是不同反轉所得到的是相同的結果。人物在面臨利益和人性的抉擇時,選擇了利益,當他們的選擇出自人性惡欲,那最終換來的皆是惡報。電影所要傳達出的生命哲學正在于此。正如薩特所說的,“人類是絕對自由的,人的行動構成了人的一切,人的選擇決定著所有的價值,因此要對自己負完全的責任?!惫适轮械娜宋锝允亲杂傻拇嬖谖?,無論是阿卡什、西米還是醫(yī)生,他們都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個人利益和良知出現沖突之時,這些人都選擇了保護私利,那么因自我選擇引起的事件變動,其后果也必須要自我承擔。這也是影片呈現給我們的人生因果的思想。
眾多人物的設置與反轉的情節(jié)完成了導演對于人性之惡的剖析。影片的關注點集中到社會的陰暗面表現了導演對于社會現實的關切與思考。從影片中幾個細微的因素中可以窺見其現實性,而對現實的思考又復歸到人性,由此完成對社會的思考。
導演利用影片建構了一個濃縮版的印度社會,將器官買賣、宗教等現實性元素放置其中,以表現對于印度社會現實的批判。印度是一個宗教國家,宗教原本是神圣的,在故事中卻被塑造成了個人作惡的一種武器。西米利用貢品成功毒害了男主。而從事器官買賣的婦人在手臂上刺了濕婆神像,意圖用其消解罪惡和污穢。對宗教本應該是虔誠,但影片中人對宗教是一種褻瀆,以此來表現了對現實的批判態(tài)度。在拉格萬對于電影現實性的追求中,我們也看到了他對于社會與個人關系的重視。個人與社會是部分與整體的關系,個人是社會組成的一部分,社會為個體提供了生存的基礎,兩者誰也離不開誰。導演利用影片講述個人惡行時,不僅聚焦于個體人性的討論,傳達出人性惡必定遭受報應的哲理。還以眾多個體匯聚成一個社會,以個體發(fā)展映射社會的狀況,批判社會現實的同時思考著社會如何持續(xù)發(fā)展的問題。當生活在社會中的個體都為了一己私欲而選擇了拋棄善良人性,一如影片所述,不僅個人會遭受“滅頂之災”,社會也將隨之崩潰瓦解。
從社會與個人關系來思考,我們亦可了解影片背后所傳達的教育意義。導演譴責人性惡,其目是為了引導人心向善,進而維護社會的秩序。既然人性惡會遭受所謂厄運,甚至引起社會道德體系的崩塌,那么作為社會存在中的個體,為了自我的生存,為了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為什么又不去謹守心目中的道德法則,讓人性之光永遠閃耀呢!
《調音師》又名《看不見的旋律》,看不見的旋律在表面喻指鋼琴師阿卡什,更深層次指的是復雜隱秘的人性。每個人都是社會存在物,人心不可見,而個人及其行為卻成了社會的一部分,心靈深處的旋律是看不見的,但社會現實是可見的,看得見的社會將對人性做出最終的判斷。身處社會的每個人,必定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