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 霄，程五一，鄧云峰，王雙燕

(1.中國地質大學(北京) 工程技術學院，北京 100083；2.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北京 100091)

0 引言

自“十三五”以來，公共安全越來越受到社會關注，尤其是危化品安全。這是因為從事故發(fā)生過程和后果來看，?；繁ㄊ鹿释哂型话l(fā)性、區(qū)域性、毒害性、公共性等特點，疏散決策和行為不當易加劇人員重大傷亡[1-2]。因此，如何在?；繁ㄊ鹿蕬碧幹弥泻侠砜焖俚亟M織群眾疏散，是應急管理工作所面臨的重大難題之一。危化品爆炸事故的應急疏散方案包括多項內容制定，人員的疏散行為特征對疏散方案的制定和實施尤為重要，如疏散時人員的準備工作、疏散路徑選擇及心理特征等。而人員的疏散行為還與其文化背景、疏散經(jīng)歷、異常感知等因素密切相關，并且各因素之間存在著相互聯(lián)系和影響。

目前國內外學者對不同場所(如建筑物、化工廠、地鐵等)的人員疏散行為進行了大量的調查研究[3-15]。鄧云峰[3]對液氯儲罐爆炸事故的居民疏散行為進行了調查和統(tǒng)計分析；宋倩文[4]對化工企業(yè)毒氣泄漏事故下，不同居民的安全意識及疏散行為進行了調查分析研究； Kobes[5]對緊急情況下影響人員行為決策的心理反應做了評估分析。但是，對于?；繁ㄊ鹿是榫?，不同疏散階段下人員疏散行為特征和個體差異性對疏散行為影響的研究尚較少。而在危化品爆炸事故中，一般有周邊居民、企業(yè)員工、路邊行人3類疏散人群，由于企業(yè)員工整體素質較高、路邊行人數(shù)量較少，而周邊居民文化背景、風險感知和個人經(jīng)歷等因素相差較大，因此周邊居民是疏散過程中困難最大的群體。本文以漳州古雷“4·6”事故為研究背景，按事故演變的過程，從預疏散、疏散及返程3個階段開展調查分析，采用問卷調查和統(tǒng)計學方法對3個階段周邊居民的疏散心理行為反應進行相關性研究。

1 事故背景及調查問卷設計

相關資料表明[6]：2015年4月6日18時56分，福建漳州古雷33號騰龍芳烴裝置和周邊的常壓渣油發(fā)生漏油著火事故，引發(fā)裝備附近中間罐區(qū)3個儲罐爆裂燃燒，分別是重石腦油儲罐607罐(存油6 000 m3)、608罐(存油2 000 m3)以及輕重整液罐610罐(存油4 000 m3)；20時28分，漳浦邊防大隊成立由支隊領導任總指揮的指揮組，前沿陣地的岱仔邊防派出所所有在位官兵救助、疏散、轉移廠區(qū)周邊800 m安全防護范圍內尚未搬遷的300名群眾；22時，廣東總隊啟動一級應急響應，調派深圳、汕頭、梅州、潮州、惠州等支隊和總隊特勤大隊官兵增援。7日16時40分，607,608,610號儲罐明火全部被撲滅；8日02時09分，607罐、610罐復燃，2輛消防車被燒毀，現(xiàn)場指揮部為穩(wěn)妥起見，決定將人員疏散撤離范圍擴大至5 km；8日03時，從全市調度125輛大巴車，帶領群眾統(tǒng)一有序撤離；截至8日11時，將29 096名群眾全部轉移到安全地帶，分別在縣城的美家建材城、四通物流園、漳浦四中、潯陽中學、龍山中學等設置多個安置點；9日02時57分，現(xiàn)場指揮部宣布漳州古雷石化罐體爆炸著火完全被撲滅，當?shù)卣S即開始組織群眾返家。此次事故中應急疏散決策主要包括2次，第1次是岱仔邊防派出所官兵疏散周邊800 m尚未搬遷的群眾；第2次是現(xiàn)場指揮部決定疏散事故核心區(qū)外5 km范圍內群眾。根據(jù)現(xiàn)場報道，在救災過程中，風向以東風、東北風為主；事發(fā)地地勢呈南北長條形走向，東西方向臨近大海；疏散人群所在村莊分布在事發(fā)地南北方向，分別往南北就近安置點方向疏散；疏散過程中受風向影響較小，所以本文在對人群疏散的相關研究中沒有考慮風向對路線選擇的影響。

本文依據(jù)上述事故背景資料，借助實地調查、現(xiàn)場走訪，設計相關調查問卷。調查問卷的設計考慮了預期的調查結果、危化品爆炸事故的特點、周邊居民的特殊性以及相關安全事故類型(如建筑火災、地鐵等疏散)的人員疏散行為研究現(xiàn)狀，問卷設計的主要內容可以分為以下4部分。

1)居民個人情況。本部分設計6個問題，包括：性別、年齡、文化程度、職業(yè)、家中常住人口數(shù)、是否有疏散經(jīng)歷。

2)預疏散階段。本部分共設計8個問題，包括：事發(fā)后多久接到疏散通知、通知對象是誰、通過什么途徑得到的通知、是否察覺到周圍異常、接到通知后的第一反應、最終是否撤離、接到通知后多久開始撤離、疏散前做了哪些準備工作。

3)疏散階段。本部分共設計4個問題，包括：疏散目的地的選擇、疏散路徑的選擇、疏散途中的重返行為、遇到擁堵時的心理行為。

4)返程階段。本部分共設計2個問題，包括：是否按要求統(tǒng)一組織有序返回、認為是否有必要進行疏散。

2 調研樣本特征及典型變量選取

在現(xiàn)場調查過程中，通過問卷調查和訪談相結合的方式，對648名居民進行了疏散行為調查，收回有效問卷630份，并借助SPSS20.0對調查結果進行了統(tǒng)計分析。

2.1 樣本基本特征

人員的疏散行為與人的生理特征、文化背景、行為習慣、應急疏散素養(yǎng)等密切相關，我國人員疏散行為特征與國外有很大差異[7]。因此，開展針對我國人群疏散行為特征的調查及相關數(shù)據(jù)采集和分析工作十分重要，調查樣本在生理特征、文化背景、行為習慣、應急疏散經(jīng)驗方面基本覆蓋了當?shù)鼐用竦母鞣N情況，如表1所示。

2.2 居民疏散行為統(tǒng)計分析

2.2.1 預疏散階段

如圖1所示，在預疏散階段，72.4%的人會“馬上準備疏散”，但仍有17.1%的人會選擇“自己確認”或“詢問他人”后才準備疏散，甚至還有10.5%的人無視疏散通知“繼續(x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這體現(xiàn)了人員疏散過程中的群體行為同質性(即個體在選擇與判斷分析時，傾向于與他人保持一致[8])和個體行為異質性(即個體由于偏好所采取的符合或不符合一定規(guī)范的行動[8])，但最終98.7%的人都選擇了撤離，這與人群的從眾心理(人們在自身沒有主見的情況下，寄希望于跟隨人流離開特殊環(huán)境[9])有關。

表1 樣本基本特征頻數(shù)表Table 1 Frequency of samples’ basic characteristics

圖1 預疏散階段疏散行為分布Fig.1 Distribution of evacuation behavior in pre-evacuation stage

2.2.2 疏散階段

圖2 疏散階段疏散行為分布Fig.2 Distribution of evacuation behavior in evacuation stage

如圖2所示，在疏散階段，33.8%的人由于當時所處地理位置“只有一條疏散路線”，所以只能單條路線進行逃生，反映了所在地區(qū)交通并不發(fā)達導致逃生路線單一。28.6%的人在疏散過程中會不自覺地選擇自己“平時最熟悉的路”進行逃生，這種慣性行為(人們趨向于選擇自己熟悉的道路、環(huán)境，以求得自己生存的特性[10])與眾多突發(fā)事件案例中實際發(fā)生的情況相符。還有37.4%的人選擇“根據(jù)實際情況改變自己的疏散路線”或“選擇人員車輛最少的路”， 這分別是沖動心理(由于外界環(huán)境的刺激所引起，受情緒左右，需要激情推動[11])和僥幸心理(人們在特殊環(huán)境下的一種趨利避害的投機心理[11])2種心理作用下的行為反應。當發(fā)生交通擁堵時，高達93.2%的人無法“耐心等待”，這樣容易引發(fā)因擁堵急躁、事故恐慌而產(chǎn)生的踩踏或集體鬧事等擴散性事件，并且在疏散過程中仍有一小部分人會選擇中途折返取物，這樣也會給疏散過程增加不少交通壓力。

2.2.3 返程階段

如圖3所示，在返程階段，絕大部分群眾對于疏散撤離的決定還是認可的，但是按照要求統(tǒng)一組織有序返回的人群僅僅占55.9%，其中未按要求有序返回的將近一半。

圖3 返程階段疏散行為分布Fig.3 Distribution of evacuation behavior in return stage

2.3 不同疏散階段心理行為相關因素顯著性分析

目前用于檢驗相關性的方法有多種，皮爾遜卡方檢驗是用于檢驗2個分類變量是否相互獨立的假設[12-15]，能夠以p值大小較為直接地區(qū)分各變量的相關程度，設置2個常用的顯著性水平0.01和0.05，若p>0.05，接受原假設H0，即行變量與列變量獨立；若p<0.05，拒絕原假設H0，即行變量與列變量相關；特別地，若p<0.01，拒絕原假設H0，即行變量與列變量顯著相關。下文逐一對居民在此次事故中3個階段的心理行為與影響因素進行獨立性分析。

卡方檢驗結果：列屬性中的預疏散階段的“最終是否撤離”、疏散階段的“目的地選擇”以及返程階段的“認為是否有必要進行疏散”這些行為反應均與行屬性中可能影響人員疏散的因素并無顯著關系；行屬性中的“性別”僅與疏散階段的“重返行為”相關，“家中常住人口數(shù)量”僅與疏散階段的各決策行為相關，但兩者均與三階段的行為反應無顯著關系。

2.4 典型變量選取

通過對剩下的行屬性(因素)中的8個變量“年齡”、“文化程度”、“職業(yè)”、“有無疏散經(jīng)歷”、“接到通知的時間”、“疏散通知方式”、“疏散通知對象”、“是否察覺異?！迸c3階段疏散行為的卡方檢驗p值進行相關系數(shù)的平方和均值計算，得到值依次為{0.052，0.035，0.106，0.162，0.241，0.138，0.201，0.166}，根據(jù)平方和均值的大小，可以得出這8個變量與3階段疏散行為的相關度大小排列順序為：文化程度>年齡>職業(yè)>疏散通知方式>有無疏散經(jīng)歷>是否察覺異常>疏散通知對象>接到疏散通知的時間，具體見表2。

表2 皮爾遜卡方檢驗p值Table 2 p-value of Pearson chi-square test

注：p值小于0.01的如黑體所示，即有40個變量組內的2個變量之間顯著相關。

將上述行屬性(因素)中的8個變量按變量特征分為Ⅰ類{有無疏散經(jīng)歷、是否察覺異常}、Ⅱ類{年齡、文化程度、職業(yè)}、Ⅲ類{接到疏散通知時間、疏散通知方式、疏散通知對象}3大類。通過卡方分析，由于Ⅰ類中變量之間相對獨立，為了所選變量覆蓋面的廣泛性，所以對其中的2個變量分開討論。由于Ⅱ類和Ⅲ類中的變量之間均有一定的相關性，為了減少同類相似變量的重復性，避免多元分析時多重共線性問題，所以取其中與疏散行為相關度最大的1個變量進行討論。

綜上，故從10個影響居民疏散行為的因素中選取“文化程度”、“疏散通知方式”“有無疏散經(jīng)歷”、“是否察覺到周圍異常”這4個因素作為行為的典型顯著相關變量，分別對其進行分析。

3 疏散行為差異分析

3.1 不同學歷居民的疏散行為特征分析

由表3表明，在預疏散階段，學歷較高的居民在接到疏散通知后選擇“自己去確認的”的比例相較于小學學歷的居民明顯升高許多，此外，無論學歷高低，大多數(shù)人接到疏散通知后都會選擇馬上準備疏散，隨著學歷的升高，居民所需要的疏散撤離時間越長，并且通知或聯(lián)系親友的比例大幅度上升。在疏散階段，隨著學歷的升高，選擇根據(jù)實際情況改變路線的居民比例逐漸升高，選擇最熟悉的路的居民比例逐漸降低，重返的比例也隨著學歷的升高而增加。在返程階段，按要求統(tǒng)一組織有序返回的居民隨著學歷的升高而增加。

表3 不同學歷居民疏散行為差異Table 3 The differences in evacuation behaviors of residents with different education backgrounds

3.2 不同通知方式居民的疏散行為特征分析

由表4表明，在預疏散階段，接到口頭和廣播通知的居民選擇“立即開始撤離”的比例將近接到電話和微信短信通知的居民做此選擇的2倍。在疏散階段，接到口頭通知的居民選擇“根據(jù)實際情況改變路線”的比例明顯高于接到其它3種方式通知的，接到口頭和廣播通知的居民在疏散過程中相較于接到電話和短信微信通知的居民存在的折返行為更少。在返程階段，接到口頭和電話通知的居民按要求返回的比例明顯高于接到廣播和短信微信通知的。

3.3 不同疏散經(jīng)歷居民的疏散行為特征分析

由表5表明，在預疏散階段，有疏散經(jīng)歷的人比無疏散經(jīng)歷的人所需的撤離時間更長，無疏散經(jīng)歷的人準備日用品的比例明顯高于有疏散經(jīng)歷的人。在疏散階段，有疏散經(jīng)歷的人選擇“人和車輛最少的路”進行疏散的占比近似無疏散經(jīng)歷的人做此選擇的7倍，有疏散經(jīng)歷的居民折返行為的比例將近無疏散經(jīng)歷的人做此選擇的5倍。在返程階段，有疏散經(jīng)歷的人按要求返程的人數(shù)比例低于無疏散經(jīng)歷的人做此選擇。

3.4 不同異常感知居民的疏散行為特征分析

由表6表明，在預疏散階段，察覺到周圍有異常情況發(fā)生的居民接到疏散通知后選擇“馬上準備疏散”的比例高于沒有察覺到周圍異常的，察覺到周圍有異常狀況發(fā)生的居民疏散前選擇“收拾貴重物品”的比例明顯高于沒察覺到有異常情況發(fā)生的。在疏散階段，察覺到周圍有異常情況發(fā)生的居民選擇“最熟悉的路”的比例明顯高于沒有察覺周圍有異常狀況發(fā)生的，此外無論居民是否察覺到異常狀況，他們在遇到交通擁擠時都不太“能忍受，耐心等待”，其中沒有察覺到異常狀況的居民忍耐性更好一些。

表4 不同通知方式居民疏散行為差異Table 4 The differences in evacuation behaviors of residents with different notice methods

表5 不同疏散經(jīng)歷居民疏散行為差異Table 5 The differences in evacuation behaviors of residents with different evacuation experiences

表6 不同異常感知居民疏散行為差異Table 6 The differences in evacuation behaviors of residents with different abnormal perceptions

4 結論

1)在預疏散階段，在接到疏散通知后學歷較高的人群在該階段表現(xiàn)的更為冷靜和理性，傳遞疏散信息方面，學歷越高的人群占比越多；口頭和廣播通知相較于電話和短信微信通知，口頭和廣播通知對疏散的效果更好；有疏散經(jīng)歷的居民相較于沒有疏散經(jīng)歷的居民，在該階段所需撤離時間更長；察覺到周圍有異常狀況的居民相較于沒有察覺到異常狀況的居民在該階段的疏散反應和傳遞信息方面更好；人員的從眾心理在該階段表現(xiàn)的最為明顯，并且這種心理對于人群的撤離是有利的。

2)在疏散階段，選擇疏散路線時居民的慣性行為隨學歷的升高而降低；接到口頭通知的居民相較于接到其他3種通知方式的居民在自主選擇路徑方面表現(xiàn)的更明顯；有疏散經(jīng)歷的居民相較于沒有疏散經(jīng)歷的人，敢于嘗試人車最少的路的占比更多；察覺到周圍有異常狀況的居民相較于沒有察覺到異常狀況的居民在該階段選擇疏散路線時慣性行為更明顯，遇到交通擁堵時耐心更差。

3)在返程階段，學歷越高的居民按要求返程的占比越高；接到口頭和電話通知的居民按要求返程的比例明顯高于接到廣播和短信微信通知的居民；有疏散經(jīng)歷的居民相較于沒有疏散經(jīng)歷的居民在該階段按要求返程的占比更低；察覺到有異常狀況的居民相較于沒有察覺到異常狀況的居民在該階段差別不明顯。

4)性別和家中常住人口數(shù)量的差異與居民在預疏散、疏散、返程3個階段的疏散心理行為并無顯著關系，最終是否撤離和認為是否有必要疏散與性別、年齡、文化程度、職業(yè)等因素也都無明顯關系，結合居民折返行為、疏散前準備工作和撤離時長的表現(xiàn)，反映居民在疏散中存在顧慮心理，其中主要原因是擔心家庭財產(chǎn)安全。因此，在今后對此類事故的調查內容中可以考慮從這4個方面進行優(yōu)化，使調查問卷更加精簡有效，在應急宣傳工作中提高對居民財產(chǎn)保護要求和安排的宣傳力度，消除群眾應急疏散狀態(tài)的心理顧慮。本文從預疏散、疏散、返程3個階段分析了人員的疏散行為特征，后期將對預疏散、疏散以及返程階段人員疏散行為之間的交互作用和影響進行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