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帆
一
黛珊第一次聽說馬爾代夫,是在《非誠勿擾》節(jié)目里。春節(jié)放假時,她和從澳大利亞回來的昔日好友張橄欖喝咖啡,閑聊之間又說起馬爾代夫。橄欖就說她去過,說那里如何像天堂,而且那一群至善至美之島就有要被海水淹沒的危險。張橄欖還說,其實去那里也很方便、很便宜的啦。
黛珊聽著就起了念頭,后來在網(wǎng)上查了查,更加認(rèn)定馬爾代夫是自己一生之中必去一游的地方。她甚至想,她和李嘉漁的蜜月旅行是不是應(yīng)該就選在印度洋和阿拉伯海之間的馬爾代夫呢?可是在網(wǎng)上查了從南京去馬爾代夫的旅游費用之后,林黛珊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后來一起看《非誠勿擾》,黛珊就不自禁地和嘉漁說起馬爾代夫,滿臉向往之色。李嘉漁本來陪她看電視,有一搭沒一搭,興致好時,就有心沒肺地嘲諷男女嘉賓一番。那晚他本來一邊亂翻《三國演義》,一邊陪看電視,聽了黛珊的話,倒忽然詭笑道:“某有一計,可讓我們免費去馬爾代夫旅游!”
黛珊知他慣會瞎扯的,就譏笑道:“還‘某有一計呢!除了搶銀行發(fā)筆橫財,你還有什么計策?”
嘉漁道:“你真想去?”
黛珊就笑道:“真想去。這幾天我光想著這事。我要去國外旅游,就首選馬爾代夫。一定去一趟馬爾代夫。歐洲美國什么的,都可以推后?!?/p>
李嘉漁就忽然口氣嚴(yán)肅道:“好。為了達成你的愿望,我們分手吧!”
黛珊再瞄他一眼,99%確定他是開玩笑,可是未免開得太大、太出格,一時倒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什么藥。她心底有點涼嗖嗖的,勉強撐著笑臉罵了一句:“神經(jīng)?。 ?/p>
嘉漁卻一把把她摟到懷里:“親愛的,我是當(dāng)真的。我們分手,斷絕聯(lián)系,然后一起上《非誠勿擾》!憑你我的顏值,還有我的才藝,上去絕對沒有人會滅燈!我選你做心動女生,你給我留燈到最后然后,我們就可以作為牽手成功的情侶名正言順地去享受贊助商免費贊助的馬爾代夫之旅啦!”
黛珊聽著聽著倒愣住了,低聲道:“你說真的???那親戚朋友怎么交代?”
嘉漁哈哈大笑:“知道我們談對象的親戚朋友又不多。實在有人問起,就說我們分手了唄,因此上電視再找對象,然后決定破鏡重圓啥的??偛粫腥巳ル娨暸_告狀吧?再說了,即使有人告狀,咱也是名正言順、按規(guī)則出牌??!哎呀,我越想越得意,這個主意就是神來之筆呀,而且天衣無縫!親,咱就這么干吧!馬爾代夫就是我們度蜜月的地方了!來,親一個先!”
黛珊作勢要推開他,笑道:“還度蜜月呢!誰答應(yīng)嫁給你了???——你覺得今天這個艾美會跟這個男嘉賓走嗎?人家專門為她來的,家境也不錯,還自己創(chuàng)業(yè)了!”
嘉漁就道:“長得還不錯吧,也能說。管她呢!好好想想,好好完善咱們的計劃吧!
二
李嘉漁是文藝出版社音樂類書籍的編輯,也是個歌手,不過是個不出名、尚未成功的歌手。他把自己尚未成功的原因歸結(jié)于運氣。林黛珊有時候不信,揶揄他說,那么多的歌唱比賽,為什么他每次都不能突圍而出,至少到電視上露一臉?李嘉漁就說因為自己是音樂學(xué)院畢業(yè)的,會唱歌太過稀松平常,也沒有什么賺人眼淚的廉價人生故事,還有就是運氣不好。比如參加《中國好聲音》海選那次,偏巧他就感冒了,高音飆不上去,有幾個小地方還唱走調(diào),而且那個負責(zé)人不知怎么就看他不順眼。嘉漁還不忘調(diào)侃一句:“大概是她覺我太帥,身邊又有了你這個美麗女友吧。因愛生恨的典型案例!”
嘉漁自認(rèn)比許多在電視上露面的人有天資,他是難得的填詞、作曲、彈吉他和演唱都可以上手的全面型音樂人才。他是絕對的千里馬,只是還沒遇到伯樂而已。不,他不需要伯樂,他就是自己的伯樂,他只是需要一個平臺讓更多的聽眾和觀眾認(rèn)識他,了解他的歌。當(dāng)然,如果因此可以把搞音樂當(dāng)成可以掙錢的正職,那就更好了。
林黛珊有時跟李嘉漁辯論一會兒,最終懶得辯,覺得他說得也似乎有理。在明城墻人跡罕至的地方,在那高處,兩人背抵背坐著,她聽他叮叮咚咚地彈吉他,有小風(fēng)吹過,天好的時候能看見血紅扁圓的落日,林黛珊覺得戀愛的美妙大抵如此罷了。
在嘉漁的一再慫恿下,黛珊后來終于答應(yīng)和他“分手”。他們假裝斷絕了關(guān)系,不僅把彼此的電話號碼和通話記錄刪除,在微信上也互相拉黑對方,嘉漁甚至把他自己有一搭沒一搭更新,偶爾發(fā)個秀恩愛之類照片的微博戶頭也徹底刪除了。家中保存的一些彼此贈送的小禮物也進行了去情愛化處理,比如一起參觀南京博物館的存根扔進了垃圾桶,洗出來的幾張合影壓到了箱子底下,電腦上一些她拉琴、他彈吉它唱歌的視頻也被隱藏到一般人看不到的目錄下。做完這一切,黛珊幾乎真有點開始懷疑她過去近一年的生活里是不是曾經(jīng)有過一個男朋友、有過李嘉漁這么個人了。
在微信里互相拉黑之前,黛珊又一條一條地過了一遍兩個人的微信記錄。曾經(jīng)有過的那些小矛盾、小誤會、小甜蜜,如今黛珊看了倒時時要笑,又感慨有些話和事她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打了那么多的字,留了那么多的語音,發(fā)了那么多的小動畫和照片,到最后刪除只是狠狠心、閉一下眼按一個虛擬的刪除鍵而已。
黛珊想問嘉漁刪除記錄的那一瞬間有沒有心疼的感覺,卻又怕他罵,到底忍住了,決心遵照約定,在上《非誠勿擾》節(jié)目之前彼此再不聯(lián)系。
他們又一前一后去《非誠勿擾》節(jié)目組在南京的工作站報了名。也許真是因為他們顏值頗高、條件頗好的緣故,所謂的面試都很順利,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得有條不紊。一個多月后,黛珊被通知去參加第一次錄節(jié)目。
第一次錄節(jié)目,黛珊很緊張。因為是新人,被主持人要求做個自我介紹。黛珊那時候才體會到那些在臺上伶牙俐齒的女生們是多么厲害,佩服她們永遠能臉不紅心不跳地發(fā)言說話。
黛珊拼命地拿雙手按緊臺面,開口道:“我叫林、林黛珊,南京人,二十八歲,算是一個宅女。音樂學(xué)院畢業(yè),主修的是小提琴?,F(xiàn)在是自由職業(yè)人,平常教幾個小朋友學(xué)拉小提琴。有過一次情感經(jīng)歷,最后無疾而終。希望在三十歲之前結(jié)婚、生寶寶?!?/p>
主持人沒話找話:“你的名字有點意思。有什么來歷嗎?”
黛珊就道:“因為姓林,又因為爺爺喜歡讀《紅樓夢》,所以取了這么個名字。聽上去好像林黛玉的姊妹。所以,有時候人家都叫我‘林妹妹的小妹妹?!?/p>
點評的嘉賓黃女士微笑道:“我覺得你的名字比林黛玉還好聽。你爺爺真有文化!”
主持人道:“好!‘天上掉下個林妹妹!讓我們再次歡迎‘林妹妹的小妹妹!”
黛珊一時想起“林妹妹的小妹妹”這個綽號其實是嘉漁賜她的。他還說其實黛珊有點像迎春的性格,不過并不那么懦弱就是了。黛珊本人并沒怎么細看過《紅樓夢》,寶釵和黛玉之外的荊釵們對她來說,其實都差不多:誰會花那么多時間和精力去注意和研究那些戲里戲外的配角呢?
她正出神,站在她右邊的艾美沖她擠了一下眼,大有贊許之意,又豎了一個大拇指道:“第一位男嘉賓要上場了!說不定你的、或者我的,白馬王子或者真命天子就來了!”
黛珊正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她,卻聽得音樂大作,也就跟著大家一邊拍手、一邊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緩緩下降的電梯,猜測第一位男嘉賓會是什么樣的一個人物。
三
最初的緊張過后,她倒也就慢慢適應(yīng)了現(xiàn)場錄制節(jié)目的氛圍和節(jié)奏。因為抱著打醬油的心態(tài),黛珊對男嘉賓、女嘉賓、才藝表演、牽手與否等等并不是特別介意。因著這一點疏離,別人倒對她漸漸刮目相看起來,比如大家都注意到她提交的照片里有拉小提琴的藝術(shù)照,注意到她特立獨行、不穿高跟鞋。時不時地,就有人問她話,找她聊天,包括那些伶牙俐齒的女嘉賓們。黛珊原本覺得這些人、這種生活距離自己很遙遠,想不到兩三個星期下來,自己也就如魚得水地成為她們中的一員。
每次錄節(jié)目時,黛珊跟這群姑娘一起選衣服、化妝、聊天,倒也相處得不錯。沒想到的是,這個在臺上經(jīng)常毒舌的艾美卻是個有趣的姑娘。黛珊甫見艾美,頗有點見了電視明星激動,幾句聊下來,已經(jīng)有點喜歡她了。后來熟了,她們一起去吃大牌擋,吃最南京、最民間的鴨血粉絲湯。艾美還特地要票,去看黛珊在玄武湖公園參加的一場集體演出,并說她是十二個拉小提琴里頭拉得最好的。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艾美就道:“就憑你這盤兒,這條兒,這名兒,這氣質(zhì),有了《非誠勿擾》這個舞臺,白馬王子們估計都恨不得快馬加鞭、不、快馬插翅地飛過來呢!”
黛珊臉紅搖頭道:“你太會說笑了!”
黛珊第二回再登場,照例不在第一輪滅燈,但也不會留燈到最后,卻沒想到那位男嘉賓選擇她做了心動女生。黛珊硬著頭皮走過長長的舞臺,和其他兩個留燈的姑娘站在一起,等待對方的最后一輪選擇。
吳寧長得不算差,中規(guī)中矩的家境和職業(yè)背景,而且就生活在南京。等他拒絕其他兩位女生、堅持心動選擇的時候,黛珊不知所措,十指交叉背在身后不停搓動,又怕被身后的鏡頭捕捉到,就又規(guī)矩地把雙手交疊這放在身前。
吳寧開始他的最終表白:“我喜歡視頻里你教小朋友學(xué)琴的樣子。你一定是個很有愛心的人。我注意到你是唯一一位沒穿高跟鞋的女嘉賓。這跟我的生活態(tài)度很接近,我?guī)缀鯊膩聿辉敢獯┢ば?。我相信眼緣,我對你一見鐘情?!?/p>
臺下的觀眾起哄地喊著“在一起!在一起!”,主持人和點評嘉賓也滿含期許地盯著他們兩人,其余的姑娘們則打起了拍子。黛珊腦子里亂哄哄,面對著令人目眩頭轉(zhuǎn)的音樂和燈光,卻只是矜持地一鞠躬,說了聲“對不起!”
吳寧無奈尷尬地笑了笑,說了聲:“我理解。祝你早日找到幸福!”然后落寞地在音樂聲中走下了舞臺。
等黛珊回到自己的位置,主持人卻問她為什么沒選擇吳寧。黛珊只好搬出套話:“我覺得感覺不夠吧。而且,我來了才兩期……”她話還沒完就聽到觀眾們噓聲四起。不過主持人適可而止,并沒有讓局面失控或者叫她難堪。
四
沒想到的是,情勢似乎一發(fā)不可收拾,在下一期的時候,居然有兩位男嘉賓選了黛珊做心動女生,其中一位還是個老外,卻說一口頗流利的漢語。在她按節(jié)目要求新開的微博上,給她留言寫信的人也愈發(fā)多起來,有的還埋怨她不及時回復(fù),威脅要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找到她、讓她多了解了解他們云云。不習(xí)慣網(wǎng)絡(luò)身份和生活的黛珊倒時有哭笑不得之感。
有時候,她想起嘉漁,想他是不是昏了頭,出了這么個餿主意,讓自己的生活全部亂了套。親戚朋友熟人如今都開始知道她在《非誠勿擾》的舞臺上,有打聽她和嘉漁怎么分手的,有說她是不是準(zhǔn)備炒作變成網(wǎng)紅、準(zhǔn)備以后做演員啥的,還有人不停跟她索要參加節(jié)目現(xiàn)場錄制的票券。
黛珊幾乎不勝其擾,可是更讓她困惑的是她自己。在眾聲喧嘩的勸誘和蠱惑之中,在嘉漁的“失聯(lián)”和沉默之中,在家人的追問和關(guān)心之中,黛珊有時會問自己:為什么我認(rèn)定嘉漁是最好的選擇?
她想起在明城墻上的那些黃昏。她反復(fù)拉練最愛的、愛爾加的《愛的致意》,然后躺在他腿上,聽他叮叮咚咚地彈吉它。傍晚的小風(fēng)吹過,天好的時候能看見血紅扁圓的落日。那些時候,她想自己可以暫時對生活別無所求??墒且院蟮纳钅??她夢想的遠方如馬爾代夫呢?為什么一場馬爾代夫之旅要用這么復(fù)雜的手段來實現(xiàn)?她有時試探著想,如果再有一位條件更好的男嘉賓為自己而來,她還有什么理由拒絕呢?
她私下問艾美和鄭可嘉,為什么站了這么久,還沒有找到心儀的人。艾美就說:“站得越久,自然就更加高不成低不就,因為你知道世界那么大,高富帥的好男人那么多,只是你還沒等到他、他們而已。”鄭可嘉又嬉笑著補充道:“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jīng)站在這兒了,自然要要找個最好的!”
聽了這兩位人氣美女和個性美女的話,黛珊倒常常沉默起來。會有比嘉漁更好、更適合自己的人嗎?即使有,她還有再選擇的可能嗎?有一夜做夢,她夢見自己跟那個自己已經(jīng)拒絕過的美國人邁克牽手走了,夢見嘉漁給節(jié)目組打電話揭露他們的計劃而人家只當(dāng)他是一個輸不起的前男友,夢見嘉漁氣勢洶洶地等在她和邁克散步的路上、要和邁克決斗……醒來時,黛珊只覺得頭疼得厲害,羞愧感更幾乎讓她瞧不起自己。
黛珊甚至想過自己主動退出的可能性。她請過一次病假,可是在家里看那期節(jié)目的時候,卻忽然心煩意亂。她去找嘉漁,在他租住的小區(qū)里徘徊了一陣,卻終是一人走回來。如果因為自己的耐心不足而前功盡棄,嘉漁那張嘴定是可以罵死她的。他都不用罵她,他本來就“有理不讓人”,經(jīng)?!皼]理也能說出三分理”。她是絕對說不過他、逗不過他、吵不過他,也玩不過他的。
日子說慢也慢,說快卻也快。第三次錄制節(jié)目前,黛珊在電視臺遠遠地看見嘉漁,心里猛然有小鹿亂撞的驚喜,卻又有點好時終盡的遺憾。黛珊吃驚的是嘉漁形象大變:原來飄逸的中分頭變成了酷酷的小平頭,休閑西裝配著牛仔褲也不是他一貫的穿衣風(fēng)格。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笑著時露出的兩個淺淺酒渦似有著非同尋常的魅力。
嘉漁抱著吉它上臺的時候,二十四位姑娘就已經(jīng)發(fā)出了尖叫。隔了兩個月時間,黛珊覺得嘉漁是陌生的,就像她自己也是陌生的??墒沁€好,他來了,終是來了,這一切也終可以有個結(jié)束。黛珊的心“怦怦”跳,她想自己是不是要先按燈成為動心女生呢?這么做會不會引起一些懷疑呢?
五
嘉漁的第一段自我介紹的錄像片讓黛珊有些吃驚。他講述了自己的戀愛經(jīng)歷,說自己不能給女方想要的承諾,比如去馬爾代夫旅游結(jié)婚,于是他們最終選擇了分手。
錄像播放完畢,二十四盞燈全部亮著。主持人就玩笑道:“這下好了,你只要牽手成功,就可以帶著牽手對象一起去馬爾代夫旅游了。你的前女友看《非誠勿擾》嗎?很喜歡看,是吧?我很好奇,她此刻如果在電視機前會是什么感想……”
主持人話還沒完,黛珊左側(cè)的艾美卻忽然按下了心動之燈。一時全場雷動,嘉漁似乎也吃了一驚,而黛珊呆傻到完全不知所措。主持人示意大家安靜之后問艾美:“請問男嘉賓哪些地方讓你動心?”
艾美笑得花枝亂顫,“我就是喜歡。我覺得像張愛玲小說里的女子,在夜晚的門前和桃樹下,遇到了心儀的男人,想說一句:‘噢,原來你也在這里啊。然后我們就可以一起牽著手離開,走下去!李嘉漁,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嘉漁有些不好意思,卻道:“一直很欣賞你在舞臺上的表現(xiàn)。你是個真性情的人!”
平素潑辣豪放的艾美,此刻捂臉羞笑,又似要哭,又忽然回頭看了黛珊一眼,仿佛要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悅。黛珊想自己要不要走過去,向她表示一下安慰或者祝福,卻旋即覺得自己的可笑。她狠狠地盯向臺上的嘉漁,而他卻低著頭聽主持人說話。
主持人說:“下面的才藝展示,男嘉賓要為我們唱一首原創(chuàng)歌曲。大家掌聲歡迎!”嘉漁調(diào)了調(diào)吉它弦,然后柔聲起唱《握住你的手》。黛珊曾經(jīng)在夜晚的古城墻上聽嘉漁唱過這首他最得意的、自己編曲自己填詞的歌,這一刻在臺上聽著卻全不是滋味。
那一夜星光下
握住你的手
悄悄的柔情心底流過
仿佛歲月不曾帶走
年少的歡樂和哀愁
握住你的手握住歲月從頭
握住你的手再看滿天星斗
這一刻燭光前
握住我的手
默默的淚水臉上流過
這么多年獨自守候
為誰如此執(zhí)著又溫柔
握住我的手不在乎等多久
握住我的手握住我的承諾
握住你的手再看滿天星斗
握住你的手握住歲月從頭
歲月從頭
等嘉漁唱完,現(xiàn)場歡聲雷動,有人尖叫,說嘉漁應(yīng)該參加《中國好聲音》。艾美更瘋狂地叫:“你太有才了,在出版社做個音樂編輯太埋沒你的才華了!”
黛珊一直沉默著。偶爾,她覺得嘉漁是在舞臺對面看過她一眼或者兩眼的,可是這樣真實的舞臺和相遇,在此刻卻似乎如此虛幻飄渺。
到最后,包括黛珊、艾美在內(nèi),還有八位女嘉賓為嘉漁留了燈。艾美先上臺,經(jīng)過黛珊身邊的時候,向她作口型道:“這個男的你就讓給我吧!”
黛珊苦笑一下,朝左望過去:嘉漁興沖沖地走過來,一邊瀟灑地說“抱歉”,一邊滅了一位又一位女嘉賓的燈。等嘉漁微笑著走到她面前的時候,黛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面前的按鈕。她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看著他臉上捉摸不透的笑意,仿佛突然之間聽到了一聲驚天動地的裂帛之聲,仿佛那無縫天衣被撕下了一道又長又深的裂口……
六
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嘉漁走到她面前,突然極低地說了一聲“抱歉!”,然后飛快地滅了她的燈,又向右邊走過去,繼續(xù)他的滅燈行動。眼淚帶著刺痛涌進黛珊的雙眼,她追著他瀟灑的背影,幾乎脫口而出“為什么?”,卻終是沒發(fā)出任何聲響。邊上的鄭可嘉卻走過來,拍了拍黛珊的背,又安慰道:“你沒事吧?他不一定適合你的!”黛珊轉(zhuǎn)過頭,忍不住嚶嚶而泣。
后來,嘉漁倒是給過她一個解釋,說他們假裝分手的那一段時間里,他意識到自己也許并不是那么深愛著她的,那么也許最誠實最公平的做法就是遵從自己內(nèi)心的召喚,重新選擇自己的最愛,特別是有選擇的情況下。黛珊無心看完他洋洋灑灑的信,揉成團,隨手扔在了身邊的垃圾桶里,眼中含淚的同時意識到,他們認(rèn)識以來,這其實是嘉漁寫給她的唯一一封紙質(zhì)書信。
傾慕黛珊的男嘉賓還是絡(luò)繹不絕地上《非誠勿擾》來找她??撰I科是因為美國專場而上臺的。黛珊那時候已經(jīng)在臺上站了兩個多月,對于獻科,她實在挑不出什么不滿意的地方,于是兩人就順利牽手。
她和艾美還時有聯(lián)系。嘉漁放棄了出版社的工作,跟艾美去了北京。據(jù)說因為艾美的工作關(guān)系,他們也放棄了免費的馬爾代夫之旅。嘉漁在后海的酒吧里唱了一陣子歌,可是并不見任何發(fā)展的挈機,很快就和艾美因為各種瑣事吵架。艾美給黛珊的最后一條微信說:“那條甲魚昨天離開北京去深圳了。據(jù)說和鄭可嘉還有聯(lián)系?!摈焐合肓税胩?,回了一個淡淡的“哦”字。
生活向前飛奔。一年后,剛滿三十歲、身懷六甲的黛珊住在紐約近郊韋斯特切斯特的大房子里,迎來了到美國來幫她帶孩子的母親。考慮到老年人生活寂寞,黛珊和孔獻科特地買了最新的ROKU,為的是讓母親可以較為方便及時地看到各種中文電視。
黛珊母親看的最多的自然是《非誠勿擾》,時不時跟黛珊他們說:“這個主持人太有水平了!他和這個節(jié)目是我們南京人的驕傲??!你們要不是因為這個節(jié)目,哪里會認(rèn)識、會結(jié)婚?現(xiàn)在都要生孩子了!”
黛珊和獻科倒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黛珊偶爾也看一眼節(jié)目,注意到他們的點評的女嘉賓居然已經(jīng)換了,而那個去馬爾代夫度蜜月的獎勵不知何時也改了,改成去英國的什么古堡了。
這世上有什么永恒不變的呢?黛珊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皮,感受到腹中小兒的踢腿,訝異著新生命的神奇和魅力。想起張橄欖跟自己說起馬爾代夫群島如何盡善盡美的往事,想起自己曾經(jīng)把去馬爾代夫當(dāng)作人生的首要夢想,黛珊不覺淺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