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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吧

2019-06-26 06:58劉汀
四川文學 2019年1期
關鍵詞:飯局警官

劉汀

每聚必喝,每喝必醉,每醉必吐。而且每次宿醉第二天醒過來,頭都疼得要命。他用頭撞洗手間的門,賭咒發(fā)誓說再也不喝了,喝也不喝醉了。最終當然食言。有一次,他醉得不省人事,出租車司機就把他扔在了路邊,清晨掃大街的清潔工弄醒了他,手機、電腦、錢包全都丟了。

就是那天晚上,張建奎懷孕七個多月的妻子因為打不通他的電話,無奈在朋友圈發(fā)了尋人啟事。第二天,幾乎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知道,他昨晚喝多了,斷片了,節(jié)操碎了一地。他繼續(xù)賭咒發(fā)誓不再喝酒,也堅持了一段時間。

其實他并不是有酒癮,也沒那么饞酒,一個人的時候他滴酒不沾,哪怕是茅臺。他喜歡的是在夜幕降臨時趕赴一場飯局,飯局里有熟悉的酒友,有三兩個陌生人,有時候還是女的,有時候還是美女。這種半生不熟的場合,他能借著酒勁把單位里的一切都吐槽,甚至大家都喝多的時候,他還敢大著膽子給美女看手相,這種情況下,就算被拒絕也不以為意。他偶爾會覺得,自己的所有醉酒都是裝醉,因為在看手相的時候,他常常能清晰地聞到她們身上的香水味,甚至能辨別兩種香水的不同。多好啊,他在想,這一刻多好啊,把單位里的家里的一切雜事都拋開了,只跟酒較勁。不過后來開始流行米兔運動,看著網(wǎng)上那些帖子,他出了一身冷汗,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沒有特別過分的動作。再之后就更收斂了,不輕易給人看手相,除非對面的女孩主動把手伸過來。

當然都是點到為止,他不會真的和誰發(fā)生點什么,哪怕是對方主動的。他約飯喝酒,其實只是想約飯喝酒。

飯局后,從飯館出來,他們就走著去一公里外坐地鐵,這時候的北京城啊,已經(jīng)在霧霾和燈光下曖昧異常了。他敢放聲唱歌,甚至到草叢里去撒一泡并不急切的尿,讓路人側(cè)目。側(cè)目才好呢,他就是要趁著酒勁享受這片刻的放風時間。大千世界,蕓蕓眾生,這時候沒人認識他,更沒人在乎他。

到小區(qū)里,他常常并不直接上樓,而是在樓下的長椅上一坐就是半個小時,有時候睡著了,醒來已經(jīng)是凌晨。長椅上方有一盞昏黃的路燈,燈泡有時壞了,他坐在下面,能聽見燈絲咝咝啦啦地燃燒,然后陷入淡淡的昏黑。這時候,他從來不看手機,一眼也不看。他會尋找哪扇窗子是自己家的,從左往右數(shù),從下往上數(shù),數(shù)到了,卻又總覺得不對。窗臺上什么時候多出來一個嬰兒車?還有,空調(diào)室外機位置怎么變了?然后重新找,卻找到了另外一扇。后來,他就隨意設定一個左7下5、左3下8,找到哪扇窗子就盯著哪扇看,通過能看見的窗簾、晾衣竿上的衣服、陽臺上的雜物,或者影影綽綽的人影,想象那戶人家里的故事。想著想著,又迷糊了。

深夜里,有遛狗的老人才回來,一個黑影樣的狗悄無聲息地在前面走著,跟著拖拖沓沓的老頭,一邊咳嗽,一邊吆喝著狗慢點??人月暟阉麖臏\夢中驚醒,于是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回走。這時候,因為風吹,酒已經(jīng)上頭了。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少有的清澈,仍然能分得清云和天。

剛打開門,他就差點吐出來,又忍著咽了回去,沖到洗手間,對著馬桶狂吐。他覺得自己的胃里有兩支軍隊在相互征戰(zhàn),翻江倒海,終于沒什么可吐的了,他就坐在洗手間的地上,又睡著了。

妻子上廁所的時候叫醒他,然后是說了多少遍的埋怨的話,他就挪到沙發(fā)上繼續(xù)去睡。

奇怪的是,每次醉酒,第二天他都會早早醒來。醒來后當然就是頭痛,身體發(fā)軟,他會試圖回憶昨天的一切,能想起來的都是毫無邏輯的片段。有時候,他聽見屋里孩子哭了一聲,然后是妻子無意識的哄孩子的聲音,心里就會有點愧疚,但很快就又迷糊了。

他是個挺上進的人,工作努力,抓緊一切機會賺錢,顧家,除了經(jīng)常去飯局,沒有什么不良嗜好。他對生活的要求不高,房子嘛,有點小,但也能住開。在這個幾千萬人的城市里,他是最普通的一個,但也是最安穩(wěn)的一個,只要按照既定軌道走下去,他能這么過一輩子??墒菦]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在意,他心底對自己這安穩(wěn)的普通,還有些不甘心??伤譀]什么理想,不愿意干什么所謂的大事,用妻子的話來說,他就是吃飽了撐的,矯情。他知道不是這樣,可到底是哪樣,說不清楚。

他手機里,大概有十個約飯群,在京的高中同學群、本科同學群、研究生同學群、同事群、前同事群……每個群的最主要功能就是約飯: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吧。

三月二日,他再次收到這條手機短信,沒在意。最近身體疲憊,前不久體檢,轉(zhuǎn)氨酶也有點不太正常,他想休息休息,暫停一下各種飯局。等他想把這條消息刪除時,突然發(fā)現(xiàn)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發(fā)來的。他這個人有個習慣,哪怕是剛認識的人,也會把手機號存下來,備注寫好哪個公司干什么的,而且基本上再也不會刪除。所以他的手機短信里,那些不知是誰的只有廣告和推銷。

他檢索了一遍這個號碼,確實不認識,就放那兒了。幾分鐘后,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小張啊,怎么不回我信息,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呀。你是……他在想是不是騙子,但現(xiàn)在的電話詐騙一般是讓你明天去領導辦公室,沒有約飯的。對方說,我是你高中班主任英語老師,王達林,我在北京呢。他恍然了一下,自己似乎確實有一個叫王達林的老師,但自從高中畢業(yè),再也沒見面沒聯(lián)系過,今天怎么突然冒出來了?就說:您在北京啊,只是我最近有點忙,老加班……

最后,他還是去了那個飯局。他剛拒絕了王達林的電話,就看到高中同學群里,有人公開了這次飯局的信息,的確是王達林到了北京,約在北京的高中同學見面,看來還是個大飯局。他心里有點小失落,但拒絕也就拒絕了,再說他跟高中同學基本沒聯(lián)系過,頂多是過年過節(jié)在群里搶搶紅包,互相發(fā)個祝福短信。

周五晚,他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家里沒人,這時手機收到妻子的微信,晚上有一個英語試聽課,她帶孩子去試聽了,讓他自己隨便吃口東西。他進了廚房,打開冰箱,里面有之前買的生菜、黃瓜、雞蛋,可他看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該做點什么吃。然后又坐到客廳,打開手機點外賣,又看了半天,還是想不好吃什么。他再次翻到高中同學群,有一張飯店的照片,一張大圓桌,坐了七八個人了,然后是一條微信:沒到的趕緊,馬上開席了。他忽然發(fā)現(xiàn)群里分享的地址定位,離自己家很近,騎車也就五分鐘。

他迅速地穿好衣服,梳了梳頭,下樓騎了一輛共享單車就往飯店去。騎過一家711店,他又折回來,到店里買了一瓶進口紅酒。

他抱著一瓶紅酒推開包問的門時,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坐滿了,沒了空位。尷尬了兩秒鐘之后,女同學周小燕笑著過來,拉著他到自己旁邊,然后大聲喊:服務員,加一把椅子,再拿一套餐具。他才坐下,嘴里不停地說:不好意思來晚了,本來要加班,來不了了,后來想機會這么難得,不能不來,就把老板炒魷魚了。

這時候,他才看清坐主位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人,梳背頭,頭上油光光的,戴一副眼鏡。他的面貌有些熟悉,應該就是王達林。他站起來,端起面前服務員剛剛倒的酒,說:我先自罰一杯。一口干了。王達林哈哈一笑說,自罰怎么也得三杯。他又倒一杯酒,說:這杯我敬王老師,沒有王老師就沒有我們的今天。

這頓飯和很普通的同學聚會沒什么兩樣,大家互相打探近況,真真假假地介紹,虛虛實實地互相恭維,說些以后要經(jīng)常聚的話。大伙都喝了點酒,但沒有人喝醉,也就晚上十點多,就各自散了。張建奎還想再喝點,沒人響應他,特別是周小燕,說太晚了對皮膚不好,王老師也累了,得早點回去休息。

其他人都打了車,因為離家近,他還是騎自行車回去,但飯館門口沒有共享單車了,他就往前走。他在路邊的一棵樹下找到一輛車,正鼓搗著開鎖的時候,一輛轎車快速地從他身邊經(jīng)過。他抬頭的一瞬間,看見王達林坐在駕駛位上。他心頭一驚,他喝了酒怎么能開車,還有他不過是到北京來出差的,怎么會有車?沒等他想清楚,那輛車已經(jīng)沒了蹤影。也許我看錯了,他想,他終于把車鎖開了,騎車往回走。

即便是到家里,沖了個澡、躺下,他心里還是王達林的臉在浮現(xiàn)。他總覺得這張臉有什么地方不對勁,這個念頭折騰得他睡不著覺,起床在書架上翻找出影集,搜尋高中時的照片。終于在一張開學照上找到了王達林,那已經(jīng)是二十年前了。他用手機相機,放大王達林的臉,忽然間他知道什么地方不同了。晚飯時見到的王達林,面色紅潤光滑,而他們的王達林老師,在二十年前就有細密的抬頭紋了。這個王達林長得很像,就是太年輕了,這怎么可能?可是,他如果不是王達林,又是誰呢?又為什么要冒充王達林跟大家吃這么一頓飯呢?

第二天,張建奎是被一個姓劉的警察的敲門聲驚醒的。

劉警官告訴他,昨晚十二點半,周小燕被發(fā)現(xiàn)死在自己家樓下的花壇旁,死因是嘔吐物進入氣管引起窒息。一個早起的鄰居出來遛狗,發(fā)現(xiàn)了她,報了警。警察已經(jīng)了解到,她們昨晚在聚會,喝了酒,需要調(diào)查一下所有參與聚會的人。

他跟著警察到局子里,進了一間很大的會議室。昨晚的同學都到了,一個個面容悲戚,女的臉上都有淚痕。他們被挨個帶到里間問話,昨晚聚會誰發(fā)起的,吃飯的中間有沒有特別的情況,飯后誰跟誰一起走的,等等。張建奎趁別人問話的工夫,翻同學群里的聊天記錄,他翻到最早的一條,發(fā)現(xiàn)這次聚會最初的召集人就是周小燕。她第一條信息是:同學們,高中老師王達林來北京了,我們找時間吃個飯,聚一下吧。然后是同學們的跟帖。他又看了一下群名錄,發(fā)現(xiàn)這個群里有政治老師、數(shù)學老師,但英語老師王達林并不在群里。他也想起來,王達林是在高二下學期末才教他們英語的,跟學生沒那么熟絡。

輪到張建奎,他把自己知道的情況都說了,但沒說覺得王達林不太對勁的事。主要是他拿不準,畢竟十幾二十年沒見了,自己的記憶也不一定準確。警察問他們誰有王達林的聯(lián)系方式,張建奎想起那條短信和電話,就把號碼給了警察。他自己也打了一下,可顯示對方已關機。

一切看起來就是個意外,周小燕喝多了酒,打車回到小區(qū),嘔吐物被吸進氣管,造成了窒息。警察問完了話,讓他們在筆錄上簽字,留下電話號碼,說有需要再找他們,就讓大家回去了。

張建奎直接去了單位,遲到了,領導本來要發(fā)火,他說自己一個同學昨晚去世了,領導也沒什么可說的了。張建奎坐在電腦前,完全無心工作,他搜腸刮肚地想當年的同學錄密碼。那還是零幾年的時候,搜狐同學錄很活躍,高中同學經(jīng)常在上面分享各自的情況,回憶高中生活。同學錄里沒什么王達林的消息,倒是周小燕一直是其中的活躍分子。他也想起來,高中畢業(yè)后,幾乎大部分同學聚會都是周小燕召集的。她是一個不怕麻煩的人,喜歡張羅。如果沒有這樣的一個人,任何的聚會和飯局都很難成型。

第三天開追悼會,同學們再一次聚到了一起。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從追悼會壓抑的現(xiàn)場出來,張建奎點了一根煙。這時幾個男同學湊過來,一起感慨、抽煙。張建奎說,你們那天有沒有覺得,王達林老師有點怪怪的?哪兒怪?一個同學問。我也說不好,就是覺得好像跟我記憶中的王老師不太一樣。還有,你知道那天他怎么走的?開車。他喝了那么多酒,卻是自己開車走的??珊髞碓诰炀?,好像誰說他是坐凌晨的火車回的東北。大家都說,是有點奇怪,但這跟周小燕的死也沒啥關系啊,這就是個意外。

結(jié)論還是下得早了點,追悼會之后,家屬們正要跟著把周小燕送到火葬場火化,警察再次出現(xiàn),而且?guī)砹艘粋€令人震驚的消息:造成窒息的那塊食物殘渣,經(jīng)過化驗,并不是周小燕胃里的。周小燕吃過的東西,應該含有酒精和胃酸,但那塊胡蘿卜丁上面并沒有檢查到這些物質(zhì)。所以,她的死亡很可能并不是一個意外,而是一起謀殺。

事情頓時起了變化。同學群里熱烈地討論起這件事,張建奎終于忍不住跟警察說了自己的疑慮。一天后,警察告訴他,經(jīng)過調(diào)查,他們的高中班主任王達林老師,已經(jīng)于兩年前得病去世,那次來的肯定不是王達林。只是這個假王達林已經(jīng)沒了蹤跡,無處尋找了。周小燕的尸體被法醫(yī)解剖了,并沒有更多新的發(fā)現(xiàn),這個案子變成了—個懸案。

此后,張建奎再收到約飯的短信,總會心里一驚。他開始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約飯的頻率,每一次聚會之后往回走,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墒鞘裁炊紱]有發(fā)生,他的生活在既定的軌道上往前滑動,這一滑就是大半年。兒子升到了幼兒園大班,他為了孩子將來上小學,換了一個房子,比原來更小了。

他手機里仍然留著王達林發(fā)給他的那條短信,經(jīng)常翻出來看看,然后給那個號碼打電話。奇怪的是,這個號碼始終處在關機狀態(tài),而不是停機。一般情況下,一個號碼幾個月不再充值,就會被停機。直到有一次,人在外地的同學又在群里發(fā)消息,組織畢業(yè)二十周年聚會,他潛伏的那個想法才終于清晰了。他想回一趟東北老家。這些年不是沒回去過,但都是帶著家人回去過年,匆匆而去,匆匆而歸。這次他想專門跑一趟,查一查王達林的事,周小燕的事。

周小燕的死已經(jīng)漸漸被淡忘了,除了她的家人,可能只有張建奎心里還放不下這件事。是啊,這年月總有人會因為各種情況離開,活著的人盡管悲傷,但很快就會回到按部就班的生活里的。

小城的火車站正在整修,到處都是土堆和土溝,藍色的鐵皮圍墻圍出了一條窄窄的道路,進站和出站的人交錯地擁擠著。張建奎背著雙肩包走出來,迎面都是摩的和黑車司機,他跟著其中一個上了車,說了句:去暉城一中。摩的屁股冒了股黑煙,突突突顛簸著開出了車站。自從畢業(yè)后,他再也沒有回過這所學校。摩的停在校門口,他看到除了地址沒變,這所學校已經(jīng)沒有他記憶中的任何東西了,沒有老房子,操場也換了新的。如果說還有沒變的,也就是校門口的“暉城一中”那幾個字的字體,是從毛主席書法里摳出來拼在一起的。

門衛(wèi)不讓張建奎進去,說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只有到了中午,才允許外人進校。張建奎就在學校周圍晃蕩,感到肚子叫了兩聲,想起自己坐車沒怎么吃東西,就到旁邊一家小飯館,要了兩張酸菜餡餅,一碗雞蛋湯,吃了下去。身上熱起來,看看表,離中午還有半個小時。飯館里沒什么人,只有三十歲左右的老板娘,坐在柜臺后面用手機在看《甄嫘傳》,各種娘娘和皇上的聲音,大聲地傳出來,在油膩膩的桌子和墻壁上反彈進張建奎的耳朵。買單時,張建奎掏出了百元的鈔票,老板娘說沒零錢,掃微信或支付寶。他用微信掃了一下柜臺上的二維碼,付了30塊錢給微信名叫“微微一笑很傾城”的人。餡餅烙得挺好吃,他說。老板娘頭都沒抬,唔了一聲,對他的恭維毫無感覺。張建奎有點悻悻地走出了小店。

幾番打探,王達林確實在兩年多前因病去世。張建奎甚至找到了他的主治醫(yī)生,市醫(yī)院腫瘤科的郝大夫。郝大夫說,王達林的胃癌發(fā)現(xiàn)時就已經(jīng)是晚期了,如果早一點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胃切除手術和放療化療,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送到醫(yī)院時,王達林就開始吐血,但最后他并沒有死在醫(yī)院,家屬強烈要求出院回家,說王達林想死在家里。張建奎在醫(yī)院的檔案里,找到了王達林女兒的電話。

王達林的女兒不太歡迎來訪的張建奎。她就在中學旁邊,開了一家小飯店,賣各種快餐,主要的客人都是中學里的學生,吃膩了食堂的,就到街邊小館子里去換換口味。讓張建奎沒想到的是,他吃餡餅的那家老板娘,就是王達林的女兒。他再次坐進店里時,正是學生午飯的點兒,一群十幾歲的孩子們叫叫嚷嚷,十分熱鬧。張建奎擠在他們中間,感覺有點不倫不類。

一點半左右,學生們才漸漸散去。服務員到張建奎的桌子旁轉(zhuǎn)了好幾次,想催他結(jié)賬,他們趕著下班,好休息一會兒。張建奎見沒什么人了,喊了一聲,老板娘,王達林女兒從柜臺上抬起頭來,這一瞬間,張建奎想起自己多年前見過她。那時候他在讀高中,有一次考試成績太差,被王達林叫到辦公室訓話,剛好他女兒去找他。王達林讓女兒坐對面辦公桌等一下,后來,她也是這樣角度的一個抬頭,看見了張建奎。

張建奎說明來意,王達林女兒說,你問這些干嘛?張建奎說,發(fā)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們前一段在北京見到了王老師,而且那天晚上還死了一個同學。王達林女兒笑一下,說,怎么可能。張建奎掏出手機,把那天吃飯時拍的一張合照給她看,坐在正中間的就是王達林。王達林女兒嚇了一跳,搶過手機,把照片放大了,看得嘴巴越長越大:還真是我爸。她把手機還給張建奎,說你跟我來。

兩人從柜臺旁的小門走進去,繞過臟亂的后廚,進了一間屋子。看起來,這間屋子是她臨時休息的地方,掛著還滴水的衣褲。張建奎坐下,王達林女兒說,您貴姓?我姓張,還沒問你叫……你就叫我娟子吧,我能問問那天的具體隋況嗎?張建奎就把約飯那天的全部情況,跟她說了一遍,又掏出手機,給她看那條短信和那個手機號。娟子看了看說,手機號是我爸的,但這個號他去世之前就沒用了。我記得很清楚,前些年他買菜時手機丟了,后來去營業(yè)廳想找回手機號,營業(yè)廳讓他提供身份證,結(jié)果那個手機號太早了,根本沒跟身份證綁定,辦不了。我爸就換了一個號。

這么說,是有人在故意冒充你父親的身份?

有可能,可關鍵是,冒充身份怎么可能跟我爸長得一模一樣呢?他又不是什么名人。你不是說,還死了一個人?

對,我們高中同學周小燕,也是咱們這塊的人,我沒記錯的話是河西村的。她比我晚一年考到北京,學金融,后來在興業(yè)銀行工作。這次飯局就是她張羅的。那天大家散了,她自己打車回去,第二天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樓下,是食物殘渣堵塞氣管,導致窒息死的。這也好理解,問題是法醫(yī)檢查之后,發(fā)現(xiàn)堵塞她氣管的食物殘渣根本就不是她胃里的,有可能是別人塞進去的。

她是被人殺的?為什么要殺她?這個我爸……那個假的我爸,又有啥關系?

我就是因為弄不清這些,才回來調(diào)查的。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跟張建奎要查的事情一樣,進入了死胡同。王達林確實已經(jīng)死了,誰冒充他,為什么冒充他,跟周小燕又有什么關系,一切都是個謎。打破沉默的是一個電話,來自北京。是劉警官打來的,問張建奎在哪。張建奎說,在老家呢。劉警官說,周小燕的死有了新進展。一聽這個,張建奎立刻激動起來,大聲問:什么進展?抓到兇手了?警察說,沒有,我們在調(diào)查一起跨國走私案的時候,無意中發(fā)現(xiàn)周小燕可能參與了,具體我不方便說。你盡快趕回來,我們有事問你。

掛了電話,娟子問張建奎:什么情況?

張建奎頓了頓說,警察找到點周小燕死亡的線索,但還不太明了,讓我回去幫忙協(xié)助。

娟子說,你記一下我電話吧,有啥新進展,你告訴我一聲。這也挺嚇人的。

對了,張建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你們家有沒有什么親戚,跟你父親長得特別像?

娟子搖搖頭,說我父親那輩就他一個男的,我有兩個姑姑。我姑姑家的孩子都比我還小,也沒誰長得跟他像。

張建奎點點頭,說我還得再查查周小燕的情況,明天坐大客回北京。有啥進展,我再給你打電話,你要是了解到什么新情況,也及時通報我。

他倆留了電話,也加了微信。

張建奎傍晚的時候還找到了周小燕家的鄰居,鄰居說的,他們家從周小燕上大學那年就搬走了,村里也沒什么直系親屬。不過周小燕似乎每年都回來,每次回來還都招呼老同學、老鄰居們一起吃飯。去年過年,她還拎著東西挨家拜年呢。

回北京的長途車上,張建奎一點點地復盤整個事件,其實除了那幾個關鍵問題,其他的沒什么復雜的。解開了周小燕死亡之謎,也就解開了王達林復活之謎。

因為沒有提前訂票,回北京的大巴車只有臥鋪車,張建奎買到了靠后面的上鋪。鋪位窄小局促,一米八的他躺在上面幾乎像躺在一個盒子里,伸不開腿,翻身都很困難。一路高速,車開得快,他總感覺自己像一條魚缸里的魚,浮在空中晃蕩。下半夜的時候,總算迷迷糊糊睡著了。

在睡夢中,重現(xiàn)了那天晚餐的場景。這一次,張建奎覺得每一個地方都透露出奇怪的信息。比如說,王達林兩年前去世了,這事肯定有同學知道,周小燕在群里發(fā)吃飯的通知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提出異議。還有,自己跟王達林一點都不熟,他為什么偏偏單獨給自己發(fā)了一個“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吧”的短信?那天在飯局上,王達林說話不多,只是拍拍每個人的肩膀,笑著碰杯喝酒。至多,他不過是隨聲附和一下大家談論的高中歲月。說話最多的是周小燕,她表現(xiàn)出了超常的熱情,不停地幫大家回憶當年和王老師的趣事。

不對,張建奎在夢里說,一定有什么更重要的漏洞我沒看出來。不對,不對,張建奎沖上去,揪住夢里的周小燕:到底怎么回事,這個人是誰,你們在干什么?周小燕不急不氣,說:建奎啊,跟王老師喝一杯,當年你的英語考那么高分,多虧了王老師。張建奎猛地把酒杯摔在地上,大喊一聲:啊……接著他感到腳底一頓,身體向上聳,然后是頭疼了一下。再之后,才是早已經(jīng)發(fā)生的猛烈剎車聲。張建奎剛才那一聲大叫,把疲勞駕駛有點昏昏欲睡的司機嚇醒了,一個急剎車。幸虧夜里車少,這會兒又在大路而不是山路上。司機把車挪到路邊,對著后面剛剛醒來的人們大罵:誰啊,誰他媽的說夢話這么大聲,嚇死我了,差點就翻車了。張建奎腦袋蒙在被子里,大氣不敢出。他也驚出了一身冷汗,想想后怕。

此后,再也沒睡著。到北京新發(fā)地長途站下車時,是凌晨三點多。他坐了個黑車回去。進家門倒頭就睡。

一只小手的抓撓把他癢醒了。睜開眼,看見是兒子在摸他的臉。他笑了笑,說:老虎,你起這么早。老虎說,爸爸,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張建奎把兒子摟過去,抱著狠狠親了幾口,問:媽媽呢?媽媽買早餐去了,老虎說。張建奎拿過手機來,看了下,已經(jīng)七點半了,八點鐘老虎要上幼兒園。他趕緊起來洗漱,剛把牙膏擠出來,妻子拎著包子和豆?jié){進門。

一家人快速吃早餐,然后把老虎送到幼兒園??粗鴥鹤舆M了教室,張建奎趕緊坐車去單位。請假這幾天,積累了些雜事,坐在電腦前幾個小時沒動換,連口水都沒喝。等同事喊他吃飯的時候,他看了看手機,上面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劉警官打來的。他才想起來周小燕死因的事,就趕緊回過去。劉警官說,他最好到警局來一趟。他想了想,說好,也沒吃午飯,打了輛車就過去了。

根據(jù)劉警官的介紹,周小燕并不是他以為的那個高中同學周小燕,或者說不只是那個周小燕。劉警官說,周小燕涉嫌幾起國際文物走私案。張建奎笑了一下,因為覺得有點可笑。自己那個喜歡張羅,每天在朋友圈里發(fā)各種雞湯文和化妝品的同學,怎么可能與走私案有關,還是國際走私案。等劉警官講了一下事情經(jīng)過,張建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小瞧了周小燕。

周小燕跟一家進出口貿(mào)易公司合作,名義上是化妝品、服裝等貿(mào)易,實際上千的卻是文物走私。走私的規(guī)模不大,但都是很久之前的文物。周小燕負責在全國各地農(nóng)村搜羅,老百姓家里有些老物件,也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價值,周小燕就通過各種方式買過來。前幾天,走私團伙的頭目被警察抓了,供出了下線。周小燕是其中之一。如果只是下線,可能問題也不大,關鍵是這個公司很多出境物品的報關,都是以周小燕的名義進行的。名義上,她有一個舅老爺在國外,她總是給這個舅老爺郵寄“土特產(chǎn)”。

張建奎問劉警官,有沒有和那個王達林有關的事?

哪個王達林?劉警官一時沒想起來。

就是周小燕死那天跟我們一起吃飯的那個,我們中學老師。我記得跟你說過,這個人挺奇怪的。前兩天我回了一趟家,就為了調(diào)查王達林。王達林確實早在兩年前就得病死了,他女兒親口說的。所以那天跟我們吃飯的那個,肯定不是王達林,可他又跟王達林長得那么像,而且還有他的手機號。他女兒說那個手機號早就丟了。劉警官聽了一愣,說你等等,走出屋子,在走廊里打電話。看起來,不是在問什么事,就是在匯報什么事。過了幾分鐘,劉警官走進屋里,說:這事挺重要的,你等會兒做個正式的筆錄吧。

張建奎點點頭,說沒問題。然后又問,周小燕到底是怎么死的?

劉警官猶豫了一下,說:死因警隊還沒正式公布,不過我告訴你一下也沒什么。我們后來查監(jiān)控查到,周小燕跟你們吃晚飯之后,打車回去。半路又到了一個711店里買了一個蔬菜沙拉——至于她為什么這么晚了還買還吃蔬菜沙拉,誰也搞不清怎么回事。她蹲在樓下吃沙拉的時候,一塊胡蘿卜卡在了嗓子里,引起了嘔吐。嘔吐物和收縮的肌肉,把另一塊胡蘿卜殘渣嗆進了氣管,然后窒息死亡。

你們找到那盒吃剩下的蔬菜沙拉了?張建奎問。

劉警官沒說話,停了幾秒鐘才說:這就是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也沒辦法結(jié)案。周小燕的死毫無疑問是食物進入氣管引起窒息,但那盒沙拉卻不翼而飛。我們查了周圍的監(jiān)控,沒發(fā)現(xiàn)什么有用的線索。整個小區(qū)里,只有周小燕死的那個地方是個死角,監(jiān)控看不到。我們也走訪了小區(qū)的保安和附近的居民,那個時間段也沒有人看到其他人出現(xiàn)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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