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柏邦妮
一個我認識的姑娘,寫過這么一句話:“生命總會給你甜頭,你只管伸出舌頭,舔著那股甜,一直跟著去。”
什么甜,什么苦,人都是跟著甜頭在走。沒有人為了吃苦而活著。問題就是,是現(xiàn)在甜,還是以后甜,是甜一陣子,還是甜一輩子?
我從小喜歡讀書,喜歡寫字。八歲的時候生病,住隔離病房,父母每天只能探視一次。隔壁病床的病人留下一本《大俠陳真》,我一邊翻字典一邊讀完。九歲,還是十歲?在課本的天頭地腳開始寫小說,對,就是武俠小說,寫得密密麻麻。
那時候靠寫字為生這樣的念頭,在我心里還是模模糊糊,并不成形的概念。一天,我在報紙上讀到藝考的廣告,回去跟我媽說,我要考藝術(shù)類學(xué)校。我媽正蹲在地上洗衣服,我爸媽都是廠里的工人,從來沒聽過啥叫藝考,說不許去。我說,你讓我去,你頂多后悔一陣子,不讓我去,我會后悔一輩子。說完就完了,這句話我媽卻記住了,有一天,跟我神神秘秘地說,你去吧,我們同意了。但那一天,藝考報名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我飛車騎到學(xué)校,老師都傻了。最后,我是以體育生的名額,加塞進了藝考,準考證號是全省最后一個。
我還記得那年春天,我爸給了我們兩千元錢,說,就當(dāng)去春游一趟吧。我媽帶著我去了南京。臨走前,我人生第一次可以自己選衣服,我選了一件領(lǐng)子有繡花的白襯衫,一件灰色開襟毛衣。藝考的時候,我在考場里頭眉飛色舞,寫得酣暢淋漓,我媽在外頭凄風(fēng)苦雨?;丶业拇蟀蜕?,我媽含著眼淚說,孩子,我們對不住你,爹媽沒本事。十八歲的我,牛氣沖天,覺得自己有很大的本事,我說:“沒事,媽,金子在哪里都會發(fā)光的。”
我如愿考上大學(xué),專業(yè)是戲文,讀到一半,不想讀,偏執(zhí)地想去電影學(xué)院學(xué)電影。于是離開南京,一個人去了北京。現(xiàn)在很多小朋友問我,編劇的就業(yè)情況怎么樣,怎么能出版一本書,怎么賣掉第一個劇本……在他們的年紀,我似乎從未想過這些事。
我只是喜歡寫,想寫,想寫好,想寫一輩子。之所以高考選專業(yè),在中文和戲文之間學(xué)了第二個,我覺得戲文給的創(chuàng)作自由更大。中文要學(xué)很多理論,我怕把自己給綁死了。之所以想去北京,因為電影是我生命里第一有趣的事情,我想弄明白它。我想浸泡在里頭,一頭扎進去,永遠不出來。
這都是我十八歲,二十歲做的決定。我對社會幾乎一無所知,信息也不發(fā)達,這就是本能,就是想往這里走,往這條路上走。
我知道這是我真正想要的,愿意為之付出的,哪怕在外人看來這些決定都冒險而荒誕。
想去就去,不怕做自己。
每個生命都有根,都會往有水的地方扎。每個生命都有葉子,都知道要往光里,往寬闊里舒展。你覺得有意思,有激情,這個東西滋養(yǎng)你,實現(xiàn)你,在這個東西里,你感到快樂。好多時候,你忍不住賦予它意義,那這個東西就是對的,這就是熱愛。
我十幾歲的時候,看過一部烏比?歌德堡的電影,她說:“當(dāng)你早上醒來,腦子里只有你要寫的東西,你就是一個作家?!?/p>
這句話我現(xiàn)在還相信。喜歡寫東西,這是我的核心,是我身體里最堅強的東西。我選我喜歡的,跌跌撞撞又豐豐富富的一條路。想去就去,你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