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吳瑛
老楊擦地,不到五分鐘,向阿娟報告:“擦完兩遍了?!?/p>
阿娟瞪他:“表演完了?”
“說啥呢?”老楊把抹布拿起來,遞到阿娟面前,一臉嫌棄地說:“看看,看看,全是你的頭發(fā)?!?/p>
“為啥掉這么多?”阿娟一字一頓說,“累的,懂嗎?”
“我閑著了嗎?”
阿娟正在收拾書柜,撇撇嘴,“不想和你說了,這輩子你也不會懂事兒的?!?/p>
“怎么不說你自己?嗓門越來越大!”
“為啥嗓門大?原以為你40了會懂事兒,現(xiàn)在45了還不懂事兒,徹底沒希望了……”
“什么是懂事兒,聽你的就是懂事唄!”老楊聲音也大起來,一場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阿娟沉默了,一會兒,指著角落里的一堆舊書說:“看看哪個還要,其余的都處理了,真是占地方……”
老楊坐下來,慢慢翻看起來。
一縷斜陽照在書架上,涂上了一抹明黃,兩人各忙各的,原來,不說話就可以歲月靜好。
老楊拿起一本詩集,突然掉下來一張照片,一張卡片,還有一縷發(fā)絲。
阿娟凝視著照片,那個女孩清純甜美,穿一件半長的印花風衣,長發(fā)飄飄,目視遠方……
時光倒流二十年。
那時,她叫他“大楊”,他喚她“娟娟”。
有回兩人鬧分手,很決絕,她去相親了,他則調(diào)到了省城。娟娟提出交還彼此的信件,從此相逢是路人;大楊提出要一張她的照片,永遠封存在記憶里那個夏日的傍晚,兩人相約公園見面。大楊拿出一摞信,整整齊齊的,仿佛從未打開過。他解釋,每次收到娟娟的來信,他總是先洗手,再用裁紙刀慢慢劃開,于他而言,那是莊重的一刻……
娟娟看看手里的信件,有點慚愧。那是大楊寫給她的,都是一下子撕開,看上去齜牙咧嘴的。
大楊接過信件和照片,又抬手拾起她肩頭的幾根落發(fā),笑說一起留著作紀念吧。
娟娟看他輕輕摶起發(fā)絲,小心翼翼放在包里,心中莫名的一慟,這一幕美好足以溫暖一世。
時光流轉(zhuǎn),兩人吵吵鬧鬧過了二十年。
老楊說:“當年我丟了省城的工作,又回來找你,傻帽一個……”這些年老楊仕途不得志,如果在省城,境遇會好些吧。
“連結(jié)婚儀式都沒有,我就嫁給你,圖什么呢?”阿娟拉長聲音說。
“你是騙子。”他指著阿娟說,“我被你溫柔的外表騙了。”
“明明被騙的是我?!彼桓睔饧钡臉幼?,“那時你裝得多像啊,天天給我打電話,飯菜都做好了,快來吃吧……以為你多能干呢,原來都是裝的?”
“怎么裝了?那時我做打鹵面,你能吃兩碗?!崩蠗顑裳鄯殴猓桓北患で闅q月點燃的樣子,“今晚我搟面條吧,牛肉圓蔥香菜作鹵?!闭f罷,他站起身,挽起袖子,仿佛要大干一場。
她在后面喊,“系上圍巾,別把蔥花香菜掉地上,踩了又滿屋走……”
“那就擦唄?”
“五分鐘擦兩遍?”她低聲說著,把那縷發(fā)絲、照片和卡片小心翼翼夾回書中,連同那些舊書,又放回柜子里。
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