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楨浩
摘 要:民國《河陰縣志》不同于同時期滎陽地區(qū)的方志,其修纂者群體在修志時秉承章學誠修志理論,在方志體例上積極實踐,去除了一些《文史通義》所抨擊的方志積弊,使得民國《河陰縣志》成為一代名志。同時其主要修纂者蔣藩、陳云路初步形成了一套修志理論,并因其入通志局而影響了《河南通志》的修纂。
關鍵詞:民國《河陰縣志》;章氏修志理論;蔣藩;陳云路
1 民國《河陰縣志》的修纂背景與其特殊性
歷史時期滎陽地區(qū)因區(qū)劃原因曾分為四塊:滎陽、汜水、河陰、滎澤。期間省并分立不斷。民國元年八月,河陰縣復置。這是河陰縣在清乾隆年間廢置后的再一次設置。首任縣知事高廷璋有志于修志,然“荏苒經年,有志未逮”[1],僅做成書稿。后在民國三年第二任知事鎮(zhèn)海胡荃延請杞縣蔣藩董修志事,更易舊稿,用兩個月“規(guī)劃方略,區(qū)分門類,商榷義例,為編纂總則細則數十事”[2],將方志的體例做了較好的劃分,為方志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在修志時,博觀已有的康熙本《河陰縣志》、同光年間邑人蘇子羽《河陰志稿》、《滎河志略》和清《河南通志》以做參考。后因胡荃調任柘城,而“邑紳咸懇以書局自隨”,故蔣藩最終隨胡荃于柘城完稿。
民國《河陰縣志》修纂者亦具有自己的特點。與滎陽地區(qū)其他修志群體來說,他們不同的個人經歷使得其修志理論有所不同。主持修志的縣知事胡荃,生卒不詳,浙江鎮(zhèn)海人。[3]以其家鄉(xiāng)與章氏故鄉(xiāng)甚近,恐不免受其修志理論影響,故為修志特請與自己意旨相投的蔣藩來河陰修志。撰志人蔣藩(1871-1944),字恢吾,杞縣人。清光緒二十八年舉人,一生好古勤學,文學詩詞造詣頗深。清末民初,人稱豫省學人“南有張仲孚,北有李敏修,中有蔣恢吾”。[4]同時他積極參與修志活動,曾參與民國《河陰縣志》、《杞縣志》和《河南通志》的撰修。有著自己的修志理論,如《河陰志稿編纂細則》、《方志淺說》等。陳云路(1880-1945),字子恰(子翼),河陰人。長于金石圖書之學,曾任《河陰縣志》分修,河南通志館協修,北平女子師范大學圖書館館長,西安西京籌備委員會考古專員,著有《河陰金石考》、《校正〈兩京新記〉》等書。[5]而汜水、滎陽兩地,修志者或如汜水趙東階為前清翰林院編修,曾入職國史館,感嘆修史質量大不如前,故堅持“今論者皆曰革新,吾不知所謂革新者若何?存舊而已?!盵6]將新志作為對舊志的修補,除了去掉一些不符合時代的門類如星野、祥異等,加入教育、交通、實業(yè)等新門類外,大體仍依托舊志;或如滎陽張炘,其人力倡新政,其書在思想內容上體現了清末興學堂開民氣之風,如學校志、自治志,然其書過于簡略,且修志因時局動蕩時修時停以至體例不嚴謹是其弊病。三本志書相比,民國《河陰縣志》在質量上比其他兩本要更勝一籌。
2 民國《河陰縣志》修纂者對章氏思想的實踐
民國《河陰縣志》共十七卷,分為《輿圖》、《沿革考》、《疆域考》、《山川考》、《建置考》、《古跡考》、《民賦考》、《風俗物產考》、《學??肌?、《兵事考》、《藝文考》、《職官表》、《選舉表》、《宦績傳》、《人物傳》兩卷、《列女傳》兩卷、《雜記》,另附《河陰文征》三卷,《河陰金石考》兩卷。此種設置即是對章氏“三書說”的選擇式借鑒,河陰撤縣已久,典章流散,故不設“仿律令典例之體”[7]的掌故而留志與文征。作為對“三書”的補充,蔣藩在《河陰縣志序》中云:“(河南邑縣)有志者十之七八,而惟武虛谷所修者為善,其余固未可一例觀也?!盵8]武虛谷,即武億,清代著名的金石學家和方志學家,曾參修《安陽縣志》的《安陽縣金石錄》部分。而金石也正符合另一位修纂者陳云路的嗜好,故“仿安陽《金石錄》做兩卷”[9],可謂是珠聯璧合,對方志內容做了極大補充。
就每卷體例內容安排而論,《河陰縣志》也同樣體現章氏修志思想。章學誠視舊時修志輿圖卷中置名勝圖為陋習,認為其“命名庸陋,構意勉強,無所取材”[10]附會支離之感尤甚,且將名勝圖列于輿圖之中“實無當于古人圖譜之學”[11],故在修志時刪去。蔣藩在修志時認為“方志例載八景,率無事實,貽譏大雅?!盵12]不同于民國《汜水縣志》在開篇即列十景照片,蔣藩認為蘇氏志稿所述名勝半屬牽和,所以從章氏說悉從淘汰。章學誠重視輿圖,認為“開方計里,推表山川,輿圖之體例?!盵13]而蔣藩適應時代變化,請北京測繪學堂畢業(yè)的董家麟以新法制圖,雖然保留了傳統(tǒng)的開方計里之法,但在表明位置上使用了經緯度,是對時代新技術的一種應用,亦是對章氏思想的發(fā)展。
在處理《藝文考》與《文征》的關系上,章學誠主張《藝文》“當仿《三通》《七略》之意,取是邦學士著選書籍,分其部匯,首標目錄,次序顛末,刪蕪擷秀,掇取大旨,論其得失,比類成編?!盵14]而將地方雜文按照其有關方面而分入相應卷目。蔣藩在修志時明確指出,“藝文一門,仿《漢書·藝文志》例,另列書名,標舉姓氏,一切詩文雜著概不收入。其有可存者,用章實齋文征例另行輯錄,以備參稽?!盵15]《藝文考》錄地方明清兩代圖書目錄及其存佚。作《河陰文征》三卷以錄詩詞文章。將關于灘田的所有碑銘奏文全部收入《民賦考·灘田》中,在《文征》中不再重出。同時不錄無益勸懲的“月露風云之作”和半非事實的“明德記功之文”。[16]《河陰文征》完全依照章氏思想而行,避免了“藝文不載書目,濫入詩文雜體”[17]的弊端。其簡明清晰的風格與后出汜水、滎陽縣志藝文卷帙浩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堵毠俦怼放c《宦績傳》在方志的修纂中同樣易出現重出之過,康熙申氏《河陰縣志》“名宦皆自有傳,凡未祀明宦者入職官,詳略錯雜,頗病其蕪?!盵18]正是章學誠所批評的“復見疊出,擾而不精”[19]的弊病。故蔣藩在修志時以職官表為本,對于官員姓名“不論賢否,一一記載,古人諫院題名,忠詐并舉,正此意?!盵20]而宦績傳主要記錄為政有清名者,有詳有略
對于《選舉表》,章學誠批評以前的修志者“不解年經事緯之法,率以進士、舉人、貢生、武舉,各分門類,又以進士冠首,而舉貢以次編于后……于事為倒置,而文豈非復沓乎?”[21]河陰縣志在修志方面彌補了這一缺點。同時蔣藩主張修志應分階段進行,首先對于舊志進行整理,該芟者芟,需補者補,條條都要考證清楚;其次,將各府州縣最后一次修志至清代滅亡,應查閱檔案,依舊志類目順序增補,以便保持資料的連續(xù)性;再次,民國以后,則按照新的情況,進行編纂。[22]故其《選舉表》分為四部分,前兩部分主記明清時期,以年份時間為橫軸,而以進士、舉人、貢生為縱軸,一目了然,又增補了蘇氏志稿中所遺漏錯訛之處。而后兩部分記錄新學優(yōu)秀和省議會議員,體現了蔣藩“溝通新舊,擁護共和”[23]之意,將新舊兩部分和諧的聯系起來。
3 民國《河陰縣志》修纂理論的影響
從民國《河陰縣志》修纂者的實踐來看,其修志理論很明顯的受到了章學誠修志思想理論的影響,但是與章氏相比,已經具有了新的內容。首先,蔣藩不拘泥于章氏理論,有選擇的運用其理論,根據時代的變化適時增加了新的內容。如在《河陰文征》內因文獻殘缺,體裁未備而不用章氏對文征的細目分類,只用詩、詞、文進行簡單歸類和對現代測繪技術的使用。同時他重視采訪考證,在修志時,他“病事實之疏略也,訂采訪條例,遴邦人士分其職”。[24]在采訪時事必躬親,自行采訪,以保證所采訪事實無誤。而另一修纂者陳云路為收集金石資料“嘗只身徒步數十里,旁求博訪,以冀幸一遇,不得則悵悵若失,得之則欣然忘食”。[25]并在收集金石材料之后與蔣藩共同考訂內容。在考證之時,蔣藩堅持“詳稽舊本,細注原書,一秉雅裁”[26]的原則,務必修成信史。這使得方志內容極其嚴謹。同時,在內容敘述方面兩位修纂者力圖簡要,言之有物,反對“博而寡要,多而不精”[27]之弊病。在文章后或表后常見作者按語,一部分是作者考證后的結果,另一部分則是編纂者對于歷史事件和民生疾苦所發(fā)之感想。但在加按語時十分謹慎,不妄發(fā)議論。當然,民國《河陰縣志》是蔣藩、陳云路兩位編纂者的早期實踐。在此之后,他們先后進入河南通志局擔任采訪纂修工作。陳云路發(fā)揮了自己在古跡考證上的興趣,著《河南通志·古跡志·京都宮殿》[28]二冊。蔣藩在重修河南通志的過程中,對志書體例進行了討論,并形成了《河南通志局修校日程》[29]一書,對河南通志局修志工作進行了記錄。他晚年形成總結性的《方志淺說》一文,將自己的方志學理論進行闡述。兩位主要修纂者的修志理念對近代河南方志學的發(fā)展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參考文獻
[1]高廷璋修,蔣藩撰:《民國河陰縣志》,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4頁。
[2]高廷璋修,蔣藩撰:《民國河陰縣志》,第2頁。
[3]余考胡荃其人,雖不知其生卒年,然在河陰柘城兩縣間,興農重教,為民多有創(chuàng)立,因之得北洋獎章兩枚嘉獎。
[4]肖鳳桂:《蔣藩及其〈方志淺說〉》,《中州今古》1984年第2期。
[5]陳萬卿:《陳云路先生年譜》,《河南圖書館學刊》1992年第1期。
[6]趙東階主修:《民國汜水縣志》,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4頁。
[7]章學誠撰,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663頁。
[8]高廷璋修,蔣藩撰:《民國河陰縣志》,第2頁。
[9]高廷璋修,蔣藩撰:《民國河陰縣志》,第15頁。
[10]章學誠撰,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第855頁。
[11]章學誠撰,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第737頁。
[12]高廷璋修,蔣藩撰:《民國河陰縣志》,第292頁。
[13]章學誠撰,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第738頁。
[14]章學誠撰,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第954頁。
[15]高廷璋修,蔣藩撰:《民國河陰縣志》,第14頁。
[16]申克勤:《蔣恢吾〈河陰志稿編纂細則〉校點》,《河南圖書館學刊》1985年01期。
[17]章學誠撰,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第916頁。
[18]高廷璋修,蔣藩撰:《民國河陰縣志》,第237頁。
[19]章學誠撰,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第834頁。
[20]高廷璋修,蔣藩撰:《民國河陰縣志》,第15頁。
[21]章學誠撰,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第833頁。
[22]李古寅主編:《河南省圖書館古籍研究論文選集》,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44頁。
[23]高廷璋修,蔣藩撰:《民國河陰縣志》,第195頁。
[24]高廷璋修,蔣藩撰:《民國河陰縣志》,第2頁。
[25]胡荃編纂:《河陰金石考》,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75頁。
[26]申克勤:《蔣恢吾〈河陰志稿編纂細則〉校點》,《河南圖書館學刊》1985年01期。
[27]申克勤:《蔣恢吾〈河陰志稿編纂細則〉校點》,《河南圖書館學刊》1985年01期。
[28]楨浩按:此書未刊,現藏于河南省圖書館。
[29]楨浩按:此書收于蔣藩《梧陰堂日記》,然未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