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鏞
因工作需要,我平常應酬較多,難免大魚大肉的,但山珍海味也好,生猛海鮮也罷,吃起來總覺得少了一些味道,少了一些侗家的干鹽菜才有的味道。
在貴州、湖南和廣西交匯的崇山峻嶺之間,散落著數(shù)十個大小不一的侗寨,我的老家就在其中的一個侗寨里。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飲食文化,侗族喜酸,一日三餐總要帶點酸味,如酸魚肉、酸鴨肉等,最讓我回味的,就是那酸爽而噴香的干鹽菜。
在侗寨里,每家每戶都種著芥菜、蘿卜纓等蔬菜。到了蔬菜上市的季節(jié),人們將菜曬干切碎,按比例伴上食鹽、辣椒粉、姜蒜等,裝進陶制的壇子內(nèi)。這種壇子比較特殊,壇口周圍有一圈凹形托盤可以盛水,在托盤里放水后,蓋上缽形的蓋子密封,只需留意托盤里的水位,時不時地加些水即可。干鹽菜是腌得越久味道越香,但如果不想等太久,半個月后開啟壇蓋,一股濃香撲面而來,這時就可以把干鹽菜掏出來下鍋炒了。炒的時候,先將干鹽菜倒入鍋里,加入適量水和食鹽,煮到水干菜軟,再倒入茶油、辣椒和姜蒜等佐料,等茶油被鹽菜吸收完就可以出鍋了(如需做湯,此時加入適量水燒開即可)。干鹽菜炒好了,端到飯桌上,香噴噴的,熱騰騰的,撩惹得人口水津津的;搛一筷子,送入口中,有點咸味,又很酸爽,一股濃香,似乎蘊藏著舊年往事的味道,讓人回味無窮。
干鹽菜很耐放,就算浸了油鹽,也不易腐壞變味,所以鄉(xiāng)親們上山勞作要兜飯菜時,首選的下飯菜就是干鹽菜。
我上初中時,學校離家很遠,要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走幾個小時,只能住校了。學校里免費住宿,但吃飯得自己從家里扛米去,論斤稱了,折算成150 g一個點飯票,再憑飯票吃。至于下飯菜,學校里也有供應,素菜一毛錢一勺,葷菜五毛錢一勺,然而,那時農(nóng)村經(jīng)濟條件不好,大多數(shù)同學都是從家里兜干鹽菜去學校的。我家里條件也不好,母親每年要為我準備至少兩壇的干鹽菜。
我周六回家,住一晚,周日下午再返校,順便扛一袋米和兜兩罐炒好的干鹽菜。要返校了,母親會幫我把干鹽菜炒好,塞進兩個吃完豆腐乳剩下的空罐里,用調(diào)羹壓得緊緊的,直到再也裝不下為止。到了學校,兩罐干鹽菜省著吃,頂一個星期是不成問題的。只是,一天三頓都吃干鹽菜,難免覺得膩味。這時候,同學們就會相互換干鹽菜吃。由于受到食材種類、制作手法、腌制時間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每家做出來的干鹽菜味道各有不同,自己家的吃膩了,再吃別人家的就覺得很香。我吃過很多同學家里的干鹽菜,很多同學也吃過我家里的干鹽菜,干鹽菜見證著我們初中三年的情誼。
后來,我上了縣里的高中,一個學期只能回一兩次家,只好把跟了我三年的兩個裝干鹽菜用的玻璃罐子留給弟弟了。
現(xiàn)在,我在外地工作,難得回一趟家,更難得吃一回母親做的干鹽菜。想家的時候,干鹽菜的味道就會在我的腦海里裊裊騰騰地飄蕩起來,再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