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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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我去電影院看《夏目友人帳·緣結(jié)空蟬》。男二椋雄是一個妖怪，因犯錯而受到神的懲罰。他每去一個地方，就會被村民誤認為是某一個熟悉的人，這讓他很快便能融入當?shù)厣睿墒撬坏╇x去，就會立刻被人們忘記。因為無法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椋雄只好不停地說“你好”“再見”，背負著沉甸甸的回憶踽踽獨行。

電影走到劇終，總有人提前離席，一如感情。我在知乎上看過一個段子：“有人問我思念一個人到極致是什么感覺？我曾經(jīng)發(fā)了一句‘晚安給她，一晚上醒來看了七次手機信息?！碑斘覀冞€陷在回憶的河流中進退兩難、無法自拔時，可能對方的輕舟早已過萬重山。成為朋友，需要兩個人產(chǎn)生化合反應(yīng)。但淪為路人，單方面按下退出鍵就足夠?，F(xiàn)代人絕交的方式，是不動聲色地刪除對方的一切聯(lián)系方式，清空所有有關(guān)對方的痕跡，從此不復(fù)見，山水不相逢。沒有火光硝煙，堪稱一場綠色健康的環(huán)保式分手。

在“車馬很遠，書信很慢”遠去的年代，我們的世界，每天都會有一大批人涌進來，又會有一大批人被迫離開。我們像一只過冬的松鼠，翻山越嶺，試圖囤夠回憶來熬過嚴寒。可是，回憶是有保質(zhì)期的，對愛的欲望也是永遠囤不滿的。

快樂的人沒有過去，不快樂的人除了過去一無所有。我們都是受到神諭懲罰而在世上流浪的人，熱鬧散場后，只剩下一個深情患者的孤獨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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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夏目友人帳》是在大一。寢室每晚12點準時關(guān)燈，濃濃夜色中，云珊貓著腰溜進我的被窩，我們頭倚在一起，興奮地等待貓咪老師出場。手機散發(fā)著柔軟的亮光，像一枚小小的月亮。

那段日子，我和云珊要好得像雙生花。我們無所不談，吃口味相同的菜，聽同一張專輯，對著相機擺出搞怪的表情，參加大大小小的比賽，報名各種社團和兼職，踏著晨光一起去圖書館，直到星光漫天再回到寢室……我們像小時候玩過的被一根線串起來的兩塊小豬吸鐵石，因為相吸，所以找到了彼此。

看慣了大團圓的青春偶像劇，才發(fā)現(xiàn)生活從來不是件易事。在時間的打磨下，我和云珊性格上的差異被漸漸放大，那些原來讓我們相見恨晚的共同興趣也慢慢顯得不合時宜。不愛吃面食的我，陪著她吃了整整一年的拉面，導(dǎo)致我現(xiàn)在一看見湯湯水水便胃酸涌動;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我中途放下兼職穿過大半個城市給她送傘……因為舍不得，才會反復(fù)地退步、忍讓、追逐和取悅對方，而云珊對我的要求卻更加嚴苛起來。

我一個人的時候，從來沒有感到孤獨。常常覺得孤獨，是和她在一起以后了。最讓人無法釋懷的苦澀，莫過于在你認為理應(yīng)遇見愛和暖的地方，患了傷風。在幾番爭吵后，我們徹底斷了聯(lián)系。我的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空曠得可以裝下一整片蒼茫的雪原。我無力收拾內(nèi)心的兵荒馬亂，只得任由不可控的情緒像一場夏季的大雨，把紙張淋得濕透。

艾米莉·狄金森說：“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边@種得而復(fù)失的感覺接近于別人曾給你一個蜂蜜罐，待你愛上這份甜蜜后，再封得嚴嚴實實，擺在你每天必經(jīng)的窗臺上。那段時間，我很害怕獨自去上課，害怕遇見熟人時，對方下意識地問我：“XXX沒有和你一起嗎？”可多年來的處世經(jīng)驗讓我無師自通了如何表現(xiàn)得云淡風輕，別人很難察覺到我的一絲異樣與不安。

刺猬都是用自己最鋒利的刺，去守護最柔軟的地方，所以旁人能看到多鋒利，其實就有多柔軟。我所有的心靈雞湯不過是欺騙那顆多愁善感的心，所有不屑一顧的表現(xiàn)不過是為了掩飾“不在乎”的假象，我不是一個活得很灑脫的人。事實上，我們大部分人都是一邊在太陽初升時，信心滿滿地擁抱未來;一邊在寂靜月色里，放縱自己在過去沉淪。就像周杰倫唱的那樣：“這街上太擁擠，太多人有秘密?！鄙罡胍梗臻g里那首模棱兩可的歌，那篇意有所指的文章;超一億人設(shè)置三天可見的朋友圈;網(wǎng)易云成千上萬的評論，隨便找一條，都是未署名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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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常常在書中寫下日本茶道里的一句話：“一期一會，世當珍惜。”尤其是“一期一會”，我反復(fù)默了上千遍，用它來安慰心酸難受的自己，學會坦然接受一切錯過的人或事，好像自我麻痹這種藥可以治愈世間一切癡與妄?？墒请S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認識到“世當珍惜”才是真諦，正是因為人生無法重來，所以我們每一天都應(yīng)該像過紀念日一樣認真、隆重。

影片中，椋雄與世隔絕，縮在樹洞里幾十年?？擅鎸μ煺嫔屏嫉娜乩蛑?，他還是把神諭拋之腦后，不顧一切地走出了樹洞，伴她八年晨昏。消失前，椋雄嘴角微微上揚：“也許那真的算不上懲罰，因為它是真的讓我享受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椋雄不知道的是，時過境遷，蓉莉枝站在他曾經(jīng)最愛的那棵櫻花樹下淚流滿面，她并未忘記。

久別經(jīng)年，當我再想起云珊時，微笑總比淚水多一些。認識她后，我仿佛置身于一部小說中，把美好、苦澀、悲傷一一經(jīng)歷?？扇绻麤]有她，人生這本書，我便只能是個讀者。如果豐富的情節(jié)注定曲折，那我不曾后悔與她相遇。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

云珊的未來我未必能有幸參與，但至少在我勇敢地走向她的那個瞬間，我的心情如棉花般松軟飽滿，我篤定自己會幸福。即便是沒有結(jié)局的童話，重來一次，我依然會毫不猶豫地跑向她。得到和失去是每個人的宿命，我們無法擺脫，所以我只求它來得轟轟烈烈，貨真價實。

時間是每個人的十字架，我們都背負著回憶流浪于世，這既是懲罰，又是救贖。愿你風塵仆仆仍能深情如初，愿你的每句“晚安”都有動人回應(yīng)。

（作者系安徽大學2018級美學專業(yè)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