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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傳

2019-05-30 17:01羅文發(fā)
參花(上) 2019年5期
關鍵詞:舅公青蛇白蛇

這邊大劉一下把西萍摟起,跳進海里,那張大床頓時波濤洶涌,如同海里的舢板輪流起伏,躥高時飆至天空,伏下時鉆入海底,兩條魚撕歡在海的浪花中。

八仙過海,來到了瓊洲島上,坐在那溜滑的海石上,大劉幾次從石上滑下??磥斫裉炷阌忠岳哿?。他拍了拍西萍光潔如玉的臂膀,可惜了你這臂膀,還得去搬動游客們那些箱子。那是當然的,大一點的東西都要協(xié)助游客從賓館往車上搬,放在車上安全多了。

大劉說,沒想到當導游還是門辛苦差事。

小青蛇說,辛苦還不算啥,還要善打扮,你收拾打扮好了,游客們就會走近你,理解你們,就說這步下樓,它不同下山,視野窄多了,但比下山還累。不是嗎,導游是碗青春飯,有人總認為她們是要借機撈錢的,實際上呢,一天下來,腿肚子顫顫的,又脹又酸。

小青蛇又提起今天是買東西的日子:知道你大劉是不需要的,有下屬們跟你忙。但你要給小青蛇點面子,你要不買的話也不能離隊,不過你也該去看看那彩戒,漂亮著呢,昨晚我跟老太太的閨女講了,她就很有興趣。小青蛇的眼睛一閃一閃的,西萍的話中還有話,說你不會為我選其一二吧。

她停了一下又說道,他們是要數(shù)人頭費的,進一個就有一個份子錢,雖然不多。大劉講,“好,好,為了你的工作,我陪到底。再說,你推薦的彩戒,我怎么會舍得這眼福不看嘞?!贝髣⒂忠园腴_玩笑的口氣講,不過那個美女也是,想買一枚彩戒,也不用從內(nèi)地帶個空箱子來嗎。

小青蛇笑而頷首,現(xiàn)在我要收拾打扮了。她坐在床上將一頭青絲分為三處,后面大部分頭發(fā)攏了攏,用一根彩帶把它系成了豐滿的馬尾。前面一左一右兩小束青絲,右邊的每根齊齊扎成古代美人額須遮蓋兩眼之秋波用,左邊厚一點的烏發(fā)前短后長的及青衣細腳還禮之狀。她說,現(xiàn)在好了,可以出去了。

大劉不由暗嘆,年輕女子要顯得有涵養(yǎng)些,有知識味,實在費時費工哩。她們下午還要去買一些化妝品,箱子當然用得著。為了堅持好晨練這個習慣,小青蛇就陪著他下樓,從一下樓起大劉就開始數(shù)數(shù),數(shù)一下走一步,越數(shù)越慢,就像老太婆扭秧歌,背的挎袋像腰鼓兒,鏘、鏘鏘嘁、鏘鏘、嘁鏘嘁鏘嘁。這樣也便數(shù)了一百多個梯子。

小青蛇這時候改了話題,走了這半天還不到一半,還是坐電梯吧。

也好。大劉收手動作是三跳三拍手,秧歌跳昏了,有些忘記是在樓梯上,隔了兩個梯子就試著跳大步,霎時間沒落到實處,人千悠萬晃地往下墜,眼看就要摔在坎子上,是小青蛇伸過那只長臂拉住了他。大劉扯著她的胳膊還在晃悠,接著跳秧歌,小青蛇穩(wěn)住他后再穩(wěn)住自己。大劉說,這回是我真心謝謝你,小青蛇兒。她說,好的,是老娘給了她一雙長臂猿的手,幾次都化險為夷。后一句大劉沒有去追求她那故事的驚險性,前一句卻讓他知道了她長臂猿綽號的由來。先是小青蛇緊緊拽住大劉,后反轉(zhuǎn)過來,小青蛇在大劉懷中耍嬌。

要不是為了陪小青蛇,一個大廠的中層頭兒是不甘心在這店里走來走去的,還好,人家并不曉得他的身份。你看他們,女的擁著男的,男的牽著女的。當然,物欲感強并不是壞事,不是那么講嗎,內(nèi)地人來香港多半是為了購物,它是免稅島嘛,而且貨源豐富,這里不買何處買呢。太婆、嫂子,小兩口或是男女朋友,這店子就是為你們開的,這當中不是指來自歐洲、日本的顧客,而是內(nèi)地游客。這家店名號是X XX商行,裝飾豪華氣派,鋪面可以進百把人,中老年、美女、帥哥的身影在那大理石上蕩來劃去,舞步翩躚。

大劉走在后面,總覺得矮了人一截,讓他覺得難得加入這種潮流,此刻小青蛇忙于事務不在身邊,他形單影只了。那一串又一串,一掛又一掛的珠寶、金鏈、吊墜在他面前如吊葫蘆、多節(jié)草,她們歡笑著,閃著各自的光彩:來,拿起我吧,來,掛起我吧!留戀在這熱烈的氣氛里,沐浴著那舒適的涼氣,時間一分一秒地不覺過去,她們流連不舍,選購著那夢中的寶貝。這時小青蛇來了,隔著一個人伸出長臂推了推大劉。她看出了大劉的心思,兩手沖他做暫停的動作,耐煩一點吧,多待一會兒吧,會有你感興趣的事哩。她沖他又是一個指頭打彎,順著長臂猿的指向看去,那邊正是老太太母女倆正在找服務員挑選手飾,她指頭的意思是你也可以去看一看。

大劉走近她們身邊,老太太女兒正拿著一枚彩戒欣賞,這枚彩戒色彩艷麗,珠聯(lián)璧合且造型優(yōu)雅。老太太說,珠寶千萬不能太花,樸素一點好看。老太太是這樣鄭重其事地交待著女兒。大劉似乎來了點興趣,樸素一點,一枚彩戒幾萬元,戴在手指上還要講樸素,捏了鼻子哄眼睛,當然,對他來說,要買也只是小菜一碟。

嗬,老太太自己也開張了,來了一條翡翠項鏈。她女兒拿著它,左瞄瞄,右瞅瞅,嘖嘖地叫好。這時,大劉開始注意那寶貝了,那彩戒好似荷塘中的花蕾,綠中泛紅,紅中顯碧,水潤潤的,好一個活靈靈的家什,套在她女兒那雪白的手指上,姣好的臉容泛出一種癡笑,真乃柳綠桃紅一般。沒說的,買了。她女兒拿出那信用卡,那服務小姐笑吟吟地別著普通話,小姐有眼光。接過信用卡,好的,付人民幣吧。老太太又拿過自己選擇的那翡翠項鏈往那空空的胖頸脖一掛,頓時人兒添神,胖胖的身子也顯得有了幾分苗條。

大劉后來才知道這彩戒流行于英國,傳及歐洲整個上流社會,它由鉆石唱主調(diào),黃金相輔,白銀點綴。它帶有當今混搭風格,雖然有些機械,但難掩霞光四射。它起源于英女王維多利亞時代,流行于當時貴婦人之手,以此蔚為風尚。至于老太太和她女兒,貴不貴不知曉,但她們要算大戶啦,一出手花了七八萬。大劉推想,大凡這樣花錢的,兒女不是當官的就是老板。

據(jù)亞洲國際豪華旅游博覽會發(fā)出通告,去年大陸外出游客購物花費世界第一,大多都是沖著珠寶、鉆石、手表而去的。大劉有點不懂了,有點錢的老百姓喜歡露富噻,像他們這號人花錢,小心謹慎,當然另找渠道。

回到旅游車內(nèi),老太太毫不躲閃,顫顫悠悠,脖子生輝。她女兒呢,卻將那枚彩戒藏了起來,并要母親少嚷嚷。趁此機會,大劉轉(zhuǎn)頭小聲地問小青蛇,“為什么,還怕?lián)??”她笑,香港是法治社會,沒有人這么大膽。大劉也笑,笑問她們何以這么大手筆。

“老公官不小?!彼彀团?/p>

老太太憋不住了,見了好東西就想買咧,艱苦精神雖要提倡,但幸福來了也要及時伸手把它抓住。

誰說不是呢,不過幸福哪里都有,標準不一,問題是你抓不抓得住,幸福它往往從你手上溜掉。小青蛇趁大伙兒不注意悄悄攏近大劉,她說通常是買一枚彩戒就夠了,老太太不甘寂寞還添了條萬把塊錢的翡翠項鏈,她心里頭此刻好一陣竊喜咧。小青蛇的用意不用說他也猜得出,就看你的啦,有沒有心也牽條龍來拱一拱。

大劉心里有數(shù),槍不打、鼓不敲地回去悄悄辦了此事。

下午的活動不用說了,陷入另一個高潮,有的買奶粉,更多的是買化妝品。奶粉罐裝,化妝品筒筒、餅餅也是一大堆,老太太女兒拖著的箱子用上了,說她是老三,家里還有兩個嫁得翁婿的好姐姐,等著她的東西回呢。

大劉裝作什么也沒買,當然也沒閑著,當了一名搬運工,為了表示一下心意,趁沒人注意時,他悄悄走到那邊化妝柜,就拿它吧,他指的那矮矮的白玉瓶,品名“羊胎素”,也不問價錢,一下買了兩瓶。西萍自己也買了一提袋化妝品,同時大劉又塞給她一包東西。大劉看著她又是提、又是背很不方便,盡管她是長臂猿。大劉的“大”是他年紀正適中,人又高高大大,所以人稱大劉。

小青蛇還要兩頭跑地召集同隊同胞,這樣大劉只好上去了,悄聲講,“來,長臂猿,我給你拎包?!?/p>

好,好。她把兩個包袱都給了大劉,她卻去扶老太太,扶上車后,她叫大家稍微等一下,她去街上端了一碗餛飩面給老太太吃。老太太邊吃邊說,謝謝,謝謝,青蛇兒同志,對不起,對不起,肚子實在是餓不得。

購物花了整整一天,誰也沒料到,晚上又發(fā)生問題了,十六個人留了八間房,人數(shù)正好,性別有誤,有一個人沒法進屋,要不是她小青蛇,要不就是大劉,大劉打單,她導游也打單。合二而一吧,玩笑歸玩笑,當著大家的面,絕對不行。不行的是,這個賓館全部客滿,拿錢再訂一個房間也是免談。西萍就想到能不能調(diào)整一下,就召集各位來到營業(yè)廳一角,她跟幾對青年男女商量,有哪位愿意拆散一個晚上和劉大哥同睡。

大劉表示歡迎,我們還可以聊聊天。

“拆散了,我那女朋友跟誰睡?”那位帥哥嚷道。

“當然是我?!蔽髌颊f。

“你,導游小姐?!贝蠹乙魂嚭逍?。

“我當導游的尤其要休息?!毙∏嗌呃硭斎坏卣f。

“你總不能跟我們游客搶床位吧?!?/p>

“不是搶,是商量?!毙∏嗌呒m正著。

“那不中,導游小姐還愁沒地方睡嗎?”有人議論開來。

一時間,大家都默而不語了。

大劉很想冒出那么一句,小青蛇可以睡我房里,我睡營業(yè)大廳沙發(fā)上。但沒說出來,當著大家畢竟還是有顧慮,其實大劉是用不著來擠著睡的,要是在往常早就有人給他安排好了。老太太呢,一個勁兒地咳嗽,直等她咳完,那位帥哥說我們還是聽聽佘太君的吧。又是一陣靜默,老太太這才清了幾下嗓子,“對不起,大家都很辛苦,后生們也不好拆開,導游小姐就和我們一塊睡吧?!币簿褪抢咸痪湓捚较⒘舜蠹业臓巿?zhí),背地里那幾個女孩子議論道,她佘太君也應該謝謝那個導游了,幫了她母女倆幾多忙噢。

大劉呢,樂得又是一個人享受一間房了,也有了那個機會和小青蛇共舞了,應該說,大劉和她一起出差不是更好嗎,可這是頭一回,西萍要考驗他大劉,單獨兩個人出差萬一走漏了風聲那就不好交代了。

這個賓館在郊區(qū),房間都是較大的,除了兩張床,還有一張大沙發(fā),電腦、電視,洗澡、燒茶的器皿一應俱全。沖過涼后,大劉照例躺在席夢思上開始了他做夢的生涯。一覺醒來,正是下半夜的兩點來鐘,原來是尿憋得,大劉拿起麥克風就唱,唱完,聽得樓道上有來回的腳步聲響。大劉想起來了這層樓一間房里還有老太太、她女兒和小青蛇一起安歇。

門打開了一點,推出的那當兒一只手抵住了,然后一下反推門又關上。這就引起了大劉的驚奇,再輕輕打開,借著房間的燈光,大劉看見了那只長臂猿的手,白白的無毛無皺,他問是小青蛇嗎。

小青蛇身背背包手拿提包,靠在門后。大劉不客氣了,“進來,進來吧。”她站著不動,他抵擋著她那長臂猿的手,伸手把她的提包奪了過來。大劉不知道她是有意抵擋還是做游戲,總之她又一次進房了。她說她遭罪了。怎么個遭罪?那老太太鼾聲如雷,兩個耳朵捂著也擋不住,她還帶著那低八度的拖音,我不知道她女兒怎么睡得著。

睡不著了,我就那樣想呀想,想起下次我該帶團往哪里去呢?內(nèi)地是肯定的了,因為我們是輪流跑香港的,香港是個肥缺,誰都想來。大劉說趕緊睡吧,還可以睡上幾個小時。西萍打著哈欠,卸下行李,一瞅那張床沒動過,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和衣而躺了。沒有想到她的臉毫無羞愧地向著大劉,她閉著眼朝大劉就那么躺著。好一會兒,大劉才一個翻身,面朝墻壁了。幾個小時天就亮了,遭了雷擊的小青蛇,就讓她好好睡一覺吧。雷擊,什么雷擊呢,鼾聲如雷。拿小青蛇同她姐大白蛇比,大白蛇只知道同人家比,人家怎么怎么樣了,小青蛇嘴里從不說這些,她只給你幾分浪漫,幾分溫柔。

大劉免不得又翻過身來,他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是后仰著的,兩只鶴一樣的長腿微彎著,她小青蛇的身姿就像一支畫筆斜躺在畫板上,中間鼓起的是那握筆處,挺起來的是她那結(jié)實待剝的柚子,她瘦處則瘦,胸部和臀部卻是豐滿的。扯起她那一頭烏黑的短發(fā),大劉想報復一下她的惡作劇的時刻到了,他認為是時候了,此時不做,還待何時。他的心似一匹野馬,他先舉起馬鞭抽打自己,他要借它生出那烈馬的狀態(tài)。

兩只結(jié)實的乳房扣在海平面上,一只比另一只更大一些,他的船從肚臍出發(fā),駛往乳溝。此時,他的船與兩個島正好構(gòu)成一個等腰三角形,兩條腰各長約一點二海里。借助外面星光與燈光,乳房被或厚或薄的水汽造成不同形狀的早點,或是東方的包子,或者西方的漢堡,他只是輕輕地吻它,它比包子、漢堡經(jīng)典。下面是稍陡的海灘,細沙如絨,他要把自己埋進去,隨著海水陣陣地沖擊……

一場海潮經(jīng)歷后,大劉讓西萍靜心休眠一下,自己披戴來到床頭燈下,開始做一件小青蛇意想不到的事,大半個房間是他的背影,找出隨身帶的書,翻出幾張?zhí)羌?,量量大小,還好正合適??粗?,他開始折疊,不寬也不窄,先是條狀,再是筒樣,他用自己的手指試,沒疊牢再來,一定要疊得熨熨貼貼才行??纯磿r間,幾十分鐘過去,大劉也迷糊起來。

只聽得那邊哎喲一聲,“有水喝啵?”

大劉端著涼白開攏去,她問,“怎么你沒睡?”

我做東西。她吧嗒了兩下嘴唇,扭過臉去再準備睡。

大劉說小青蛇,送你一枚彩戒。她笑了一笑,大哥好大方喲。

你以為真送不起吧,這只是毛樣。她看著大劉有些認真的樣子,說這可使不得,我受不起。大劉把茶幾上的彩戒拿去,這枚彩戒是剛才做出來的。小青蛇看著,玻璃糖紙,紅塊兒、綠塊兒放在中間,燈光下閃著光澤。

我說你不是沒有買彩戒嗎。“是毛樣嗎?”小青蛇怔了一下。

隨后她反駁了,“你呢,只有做紙彩戒哄哄小孩兒?!彼嫜览X,作為一名夠格的導游小姐,她有一張了不起的嘴。大劉也沒有其他理由反詰于她。

大劉說,“你等著吧。”

大劉說好了,你睡吧,我要下山鍛煉了,他剛要挎上挎包離開時,那小青蛇的手卻把他拉住。她說,別下什么山了,要走該我先走,大家都沒覺察。大劉說,還是小青蛇警覺,你先走。小青蛇起床去衛(wèi)生間解手兼刷牙、洗臉,她出來對著鏡子梳頭發(fā)。大劉說,有個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問你。

“問吧?!彼ブ蔷^頭發(fā)?!爸閷毮悴幌胍獑??那般惟妙惟肖,比我們內(nèi)地要上稅的首飾合適?!毙∏嗌邊s是那樣解釋道,可我不,戴不得那金器,彩戒盡管漂亮,我還是沒那個福氣,原因是克金。大劉也知道,他一個朋友的老婆也有這毛病,戴上金鏈后,第二天開始咳嗽,第三天捏著嗓子說喉嚨疼,第四天竟發(fā)起燒來,去看病,醫(yī)生說,你把金鏈取下。金取人愈,醫(yī)生說,一百個人中必有一兩個克金。

“你真有克金的毛病?”大劉指指自己頸子。

“有的。”她聲音低微,眼光躲閃,讓人不敢相信??此臉幼酉胝f句話,但她還是閉住了嘴唇,她的內(nèi)心有著隱痛,她的姐姐是他老婆,當然她跟他的關系不宜在大白蛇面前暴露,但她小青蛇舍他又找誰呢,她認為只有大劉可靠,她一個女子,一個有顏值、有才華的女子。她開始梳那邊的頭發(fā),大劉輕輕端起她清秀的面頰,凝視著,不,你絕對沒有那克金的毛病。

她還是開了口,說了一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可惜我們這樣做對不對呢,或許從親情上講太不應該,但從情感上來講他和她也是有可能的一對,這或許是老天爺后天的一種賜予?!贝髣⑿睦镌谙?,要走你趕快走吧,這枚紙彩戒就算這次旅行的紀念……

從香港回來后,大劉按照老習慣先洗澡清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脫下來的褲袋那一角小小的不起眼的紙坨坨,也丟進洗衣機了。當然冼洗涮涮是大白蛇的事,那個紙團子并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大白蛇此次略為細心地拿起展開一瞧,好奇心使她發(fā)現(xiàn)了紙上的問題。紙張雖然皺了、破了,但仍看得清楚是香港那邊的“時尚廣埸九龍店”的發(fā)票,還可看得清,化妝品“羊胎素”兩瓶,單價港幣是五百二十七塊,下面就是總價。大白蛇頓時好像有人揪起她的頭發(fā)來,那個疼痛陣陣地襲擊她,老公的所謂深圳之行,實際上到了一墻之隔的香港,從來不喜歡購化妝品的他這是帶給誰的呢,因為直到現(xiàn)在她才知道,羊胎素出自于香港。

她腦袋映出小青蛇那次來赴孩子生日宴的景象,是不是她哩,對于小青蛇的成人,大白蛇過繼在干部家,并不十分知情。她能這樣嗎?她沒想到兔子竟要吃窩邊食,先摸清一下,再發(fā)作吧。

那是一個星期六,大白蛇的老公大劉打電話來給她,廠里客戶須招待一下,晚一點回來,這也是經(jīng)常的事,以前大白蛇并不懷疑,但現(xiàn)在不同了,她要槍不打、鑼不敲地見見人再說。老公經(jīng)常去的賓館有好幾個,大白蛇一一地吐出個蛇信子。

她一個電話打到秋姐處,“媽,小青蛇回來沒有?”

雖過繼了,作為親生娘,大白蛇依然呼之如母。聽她這種口氣,秋姐心略微緊了一下,“回來了,她不是一個星期天跑一次香港嗎?”

“嗬,清楚了?!贝蟀咨哐讣匆话措娫挕?/p>

糊涂官打糊涂百姓,秋姐望著余音未消的手機發(fā)蒙,她不明白,大白蛇的電話可從來不是這樣短的,這樣莫名其妙的,作為娘老子要問清楚。“大白蛇,你什么東西清楚了?你給為娘丟下了一個什么謎?”

“娘,不是你的縱容,她敢這樣嗎?”大白蛇那邊反譏于娘老子。

“這樣,那樣,還要問我嘛,你很清楚?!贝蟀咨弑緛砭陀行┖捱@個娘老子啦,“難道你們就多了她一個,在親娘的身邊生活,吃糠咽菜我都愿意。”大白蛇舔到了痛處,他——大劉,和西萍雙雙游香港去了,你能不清楚嗎?兩個女兒你怎么偏袒小青蛇,偏袒她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我實在不清楚小青蛇做了什么事?!鼻锝丬浟讼聛?,無可奈何地嘆著氣。晚上,小青蛇回來,秋姐有點相信了,并有了那種猜疑,她突然意識到那次酒店喝生日酒的場面和不為人知的小細節(jié),她不得不朝那方面想了。她說西萍啊,這次到香港你是不是邀你姐夫一起去了?

小青蛇的臉變成了紫茄子,但反過來一想,“去了又怎樣?”

“我要砍死你?!鼻锝闵砩习l(fā)熱了,熱向腦袋,她起身去拿菜刀。

“娘老子,你來砍吧,女兒的心思你難道不懂嗎?”

“懂,我懂,請問世間有向姐姐開刀的嗎,外面有多少男子你不找,你要吃窩邊食了?!?/p>

“我找的窩邊食是自己家人,窩邊食可靠,姐姐的條件太好了,好處難道不能分擔一點過來給妹妹嗎?”

秋姐真的被激怒了,她立即起身沖進廚房,西萍聽到了菜板倒塌,菜刀碰響。小青蛇火似的趕緊從屋里跑出,她要讓娘老子先平靜下來,她知道她有她的不對,但她想道,明白不等于就不能擁有,一個男人私下里找兩三個不有的是嘛。

“青蛇兒呀,外面是有,但這個男人的妻子是你姐?!?/p>

“姐妹倆擁在一個人身上又何嘗不可呢?”小青蛇的作為顯然是違背道德的,但她想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又是犯了哪一條咧。

一輛自行車停在一面墻下,小青蛇就貼在了墻上。

她又飛了下來,絕望地坐在路邊。一輛輛自行車車輪從面前飛馳而過,那閃閃發(fā)光的鋼圈刺痛著她的眼睛。洪大的人流不知從哪里涌出來,涌向停車場,都無不以瀟灑自如的動作放下自己的車就走。小青蛇孤獨地坐在那里,在反省自己走過的路。

仲夏的一個下午,小青蛇回到鄉(xiāng)下。她倚著爺爺奶奶的墓碑坐下,青石板上的名字是石匠一筆一畫地鑿出來的。盡管已經(jīng)有些泛青發(fā)黑,她摸著上面凹凸的線條,心底涌出一種失落感,相親相愛的兩位老人長眠于此。小青蛇離開自己生活的那個大城市,懷著一種惆悵的情緒回到這鄉(xiāng)下祠堂,當年秋母出去闖天下,打起背包就是從這里出發(fā)的。

作為孫女的小青蛇如今來到這里,她想向爺爺奶奶說說心里話,你們地下有靈嗎?如今母親這么說我雖有道理,可是時代不同了,安安穩(wěn)穩(wěn)才是真。大白蛇認定是我這條小青蛇擾了她的家庭幸福,能怪我嘛,是大劉,是老天的安排。母親掃墓來了,她向公公、婆婆問好,物在人逝,尤其是那張老木床。面對墳塋,她說,其實是我媽太急,我跟姐夫的關系,不是說斷就斷的。

床,司空見慣,木板床、棕繩床、席夢思床,都未曾逃過她的眼睛,以至于有一回還在家具展銷會上看到了那搖控床。人站在某處用那搖控器指揮著床作傾斜及前仰后翹的擺動,于是流行轉(zhuǎn)為實際,她鼓動大劉買回那床,她的這一招感動了大劉,人是七分辛勤,三分享受,這三分的土地我怎能讓它流失呢。

偏偏是以前的床很少見影,其實那種頗為講究的老式床,作為她那一代的年輕人不一定睡過,尤其是那些明清時期流傳下來的老木床,很多人小時候沒有機會得見,更談不上睡過沒睡過了。

對小青蛇來說,稍稍有運氣的是兒童時代跟母親睡過那張民國床,七十年代還用過。那時她四五歲,在她看來它簡直是一幢縮小了的宮殿,瘦小的她在那里面猶如猴子爬樹,翻跟頭翻到娘的肚子上。娘就說,妹子你從我肚子里出來的,還想回去不成。小青蛇學那些文官手持朝板在那里叩頭上殿,娘就是那宮殿里的“玉皇大帝”。父親,那時候在外地,一個月回來個把次,丟下娘和她在那張床上打發(fā)那休眠的時光。

娘在那個宮殿從不坐著辦公,她的召示,她的吩咐都是倚著那枕頭發(fā)出來的,必要時她還手敲圍板,眼睛閉著向小青蛇發(fā)出呢喃。老祠堂有四間房,可是那張床竟占了大半個房間。娘就嘆,那個睡房要大一點就好了。

那么這張木床是誰做出來的呢,天上雷公,地上舅公,舅公是鄉(xiāng)里出了名的木匠,這個舅公是她嫡親的舅公,而我只是她表親的舅舅。那時妹妹要出嫁離開家了,床一張,套籠一雙,套籠是過去當?shù)嘏畠杭已b衣服用的,一般人家都能拿出陪嫁。大床是主角,床腳及架子系樟木所制,牢靠穩(wěn)當耐潮,周圍雕飾板是榆木的,木質(zhì)輕紋路密還結(jié)實。床高約三米,寬則二點八米,床頂欄板鏤空方格,當中一圓心處,仙鶴展翅,老者橫笛,幽幽桂香,細細吹來,這恐怕是人生最高境界了。舅公那撮胡須往上彎著,講起話來總是慢騰騰的,他確實是個還有點墨水兒的老木匠。

左右擋板鏤空格之下,左右圓心處也有雕刻顯示,左“司雞報晨”,右“離門奔馬”,這些都是難以雕刻的人和動物,有點夸張,偏向于漫畫。下有踏板,放有寢鞋,上了床便等于進了宮。內(nèi)置夏布蚊帳一頂,銅鉤挽將起來,稍中上掛有香荷包兩個,有驅(qū)蚊草塞在里面,專事驅(qū)蚊辟邪用。那么熱天又怎么來應付呢?用當?shù)刂裣?,抽條薄細而密,睡在上面感覺爽凈,有時候冬天還用它呢。

睡覺前,小青蛇總是要演一兩個節(jié)目給娘看看的,蚊帳當作幕布,撩開便演,那晚演的是“小將軍打獵”。娘便躺在那里糾正她,“是小將軍,不是小槍沖。”唱詞是,“你打你的獵,我挑我的水,大路兩邊各自朝天……”

那一晚上戓許是餓的,她躺在床上不想動。娘輕輕鼾起,小青蛇便悄悄爬起下床,拿一圓凳靠近小碗柜,那小碗柜掛在墻上,里面有青花瓷罐兩個,一個裝的是雞蛋,一個腌的是蘿卜。腌蘿卜條拈了兩條,躲在床角嚼得咯吱咯吱響,娘反倒沒被吵醒,翻過身面向床里繼續(xù)睡去。第二晚,她照例又去拿食,變了,摸出的則是老毛紙包的小紅薯,還軟軟的,娘怕她挨餓,她咬著咬著淚水滴在了娘的臉頰上,滲進娘的枕頭里。

當時她就不明白,娘的小碗柜怎么掛在了睡覺的床旁邊。一二三,原來這床、套籠、青花瓷都是舅公所制、所購。

后來娘到鎮(zhèn)上副食品商店當了營業(yè)員,白糖是論包論斤賣的,每戶人家也超不過兩斤。那張床沒有跟她們上鎮(zhèn)上,緣由是,從鄉(xiāng)下到鎮(zhèn)上一路上有上坡下坡不說,那四只床腳站在光溜溜的車廂板上也難以固定,要是父親在家還好一點。娘說拆了搬你舅公家,真不好辦,那張老式床反倒成了負擔。不拆開搬,看來不行,當年也是舅公他們到她家來拼裝的,現(xiàn)在也只好再拆了搬,搬往舅公祠堂去。

再后來,小青蛇先是跟娘到了糖廠,后又跟娘到鎮(zhèn)上。對于娘的婚姻問題她忍不住試著問過,只知道父親脾氣很硬,沒回答,他生性不喜歡吹牛拍馬那一套。

少年時的她再沒有與那張床相伴了,她和娘睡的是一張簡易木棕床,少了那種浪漫也少了那么多夢想。小青蛇大了,娘也漸老了,舅公他也奔魯班仙師而去。那張床就一直放在舅公鄉(xiāng)下祠堂里,由他大兒子大表哥管著。當時小青蛇去過他家,大表哥佝僂著腰對她說,“搬唦?!贝蟊砀绮坏粩r,還滿口答應??蓡栴}出來了,她搬得動嘛,拆散的大床到家又如何還原呢?

大表哥沒接過舅公的班,也不知道怎樣拼裝,這樣到了家后更麻煩,不如先學一下安裝,學會了就不怕散架子了。當時搬家的時候只圖快,沒按順序來,本該先拆當面的,可弄反了,從后面拆起,床拆下渾身不見一顆釘子,全是榫頭,方口、圓孔幾十個。下面兩根梁上,竟奇怪地粘著兩條牛皮筋,據(jù)大表哥講當年是他爸緊固床架用的。我們倆就著這一堆散架子,七七八八地比劃,按著每個孔來插,插來插去,榫頭不是大來就是細,松松垮垮地搞不成器。

正為難時,舅公的二兒子吹著口哨兒進門,他從大學里回來,他說小老表先放在這里吧,有時間我來啃啃它,我負責把它拼成原樣。既然二表哥搭白了,算數(shù),就這樣那張床又在他屋里散放了好多年。

小青蛇長大跟著母親進縣城,二表哥也創(chuàng)業(yè)開了公司,其時已進入改革開放的年月,公司叫“魯班公司”,他接父親的班搞起木器加工,專做床具,更包括他父親做的那張老床。

娘說,這么多年了,那張床你也該去看一看,床到底安起來沒有?再說我們住兩室一廳了,床放得下。娘的眼睛里射出一股渾濁的光芒。

她去了,二表哥很熱情地接待了她,中餐還喝了二兩酒。酒后,他帶她到倉庫,拐了一個彎,進了兩間房,第三間房里燈光朦朧,她夢回當初,那是母親的床嗎,巍巍的一所宮殿,整舊如新,美中不足的是那香荷包不見了。

“妹子呀,困覺吧!”娘的魂魄也跟到了此。她說好呀,一下跳了上去,七滾八滾,床就像海洋,波濤翻滾。她哭了,這就是娘帶我睡過的那張老式大床嗎,心隨著大床一浪挨著一浪。

二表哥陪著紅了眼睛的她出來,分手的時候他動情地講,這張床他是請一位老木匠拼裝好的,春夏兩個季節(jié)都不行,只有秋天動手才能還原。

“拼攏了?”娘醒過來,帶著點疑惑的口氣又問。

“拼攏了。”她說,您以后可以看到的。

娘眼睛潮乎,順手拉過她,抱緊她。娘退休好幾年了,她的頭在陽光中顫抖著。小青蛇嘆人生過得太快,娘的頭發(fā)全白了。娘的那雙手骨節(jié)粗大,指甲堅硬,連手背上都布滿胼胝般的硬皮。她的雙手按在小青蛇肩胛上,她感覺得到她的心跳。娘有時候是個輕飄飄的大影子,只有那兩只手是真的,是溫暖的。

她聽得到娘的聲音從那個床上飄來……

下面的話,她沒有對娘說了。二表哥講,從感情上說,你們對這張老床親,從學術上來說,這是爸爸多年技術的歸攏,比如說那兩條牛皮筋為什么要貼在床梁上,它是一種熱脹冷縮的機理,牛皮筋隨天氣的熱冷變化,一粒米的間隙是有的?,F(xiàn)在,我想轉(zhuǎn)為復制,牛皮筋的問題雖然解決了,但榫頭的拼接是個大關口,人家老木匠犟得很,不肯說嘛,你看看如今的哪一件家具不是釘子釘?shù)摹?/p>

一個是感情,是舅公兩兄妹過去的感情,是我跟娘的床過去的感情,如今二表哥要復制,不能說不對,那畢竟是他老爸的手藝。一個曾經(jīng)是生活上的伴侶,一個是事業(yè)上挖掘手藝的需要,二者必居其一。

仙鶴展翅,老者橫吹,幽幽桂香,細細吹來。她不敢問娘,她問她自己,難道多年來對那張老式木床的感情由此就埋藏起來嗎,然而,然而又實在難于推托。

踩著下坡的路,小青蛇腳一歪差點弄傷,不,不,這一歪倒是提醒了她,一定要留住那張老式床,再復制也趕不上娘的那張老床,總有一天會物在人亡。

“沒有房沒有車拿什么結(jié)婚!”看吧,這就是實際問題,房是借貸去購買,車更別說了。母親說,外面有錢的人多得很,你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我不會吊死的,姐夫是棵大樹,根朝自己腳下長。小青蛇覺得不能當面跟母親頂撞,這個事兒她覺得母親管得太寬,她表面上講不過母親,臉卻像那番茄,紫紅紫紅,好像無縫可鉆。望著墳塋,小青蛇只說了一句話,“爺爺婆婆你們等著吧,三年后再聚?!弊叩缴侥_下她回首片刻,然后帶著一股旋風飄然而去。

母親嘮叨著,走吧,讓她走吧,虧她長了一副好殼子,白凈的臉皮紅成了番茄又有什么用。爺爺婆婆似乎在墳里回應,秋妹子,別說了好不好,你把她氣走是不是有些過分?秋姐聽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旁唉聲嘆氣。

三年后再聚。這話秋姐聽不明白,你們在一起是三年還是三十年,難道這算是你這條小青蛇對我許下的諾言?

秋姐回去了,她整夜睡不安神,兩天后, 她去找小青蛇,迎接她的是那門上的指紋鎖,這指紋鎖是剛開始時興的,要開鎖的人必須有自己的指紋在里存檔備案,作為娘,望了這把鎖也只得興嘆。變,一切都在變,開門都不要鎖鑰匙了。她去小青蛇單位,她單位頭兒講她辭職走了,其他的人家一無所知。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她去了另一個單位,而這單位是大劉的關系單位。她還是負責外聯(lián),那會面的寫字樓,那人頭攢動的招聘點,那來來往往的人力資源市場,都見她的影兒,她確實像一條小青蛇四處游動,有時候她來無影,去無蹤。

(未完待續(xù)……)

作者簡介:羅文發(fā),郵票收藏家、作家,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小說、散文等文學作品,發(fā)表于各地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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