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曉明
早春的河水自冰層下涌出,自由而歡快,玻璃般的薄冰相互撞擊,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風(fēng)鈴聲
通濟(jì)橋上的黃昏,燃燈古塔與新建的寫字樓隔河相望
正午,陽光正烈,電線桿上的風(fēng)速儀飛速地旋轉(zhuǎn)。
我沿著東關(guān)大橋旁的石階下到北運河西岸,空中不時有花雨飄落,白色、粉色的海棠花瓣聚積在階梯的夾角間。
幾個建筑工人枕著安全帽躺在松樹下午睡,斑駁的樹影落在他們疲憊的臉上和沾滿塵垢的工裝上。
河岸西側(cè),一幢幢寫字樓拔地而起,腳手架內(nèi)的建筑釋放出水泥和鐵銹味。這些樓宇看上去自信、驕傲,它們是通州新城的組成部分。
曬暖的河水波光熠熠,緩緩地向南流去。京杭大運河始于北京通州,流經(jīng)天津、河北、山東、江蘇,最后在浙江寧波匯入東海。
一排男人沉默地坐在岸邊,彼此間保持著既定的距離,直勾勾的眼神里,映著水中的魚漂。在魚竿起落間,每一天,河岸都在上演誘惑與死亡的游戲。一些咬餌的魚僥幸脫鉤,不過是暫逃一劫,它們將在傷痛中慢慢死去,然后發(fā)白變臭的身體浮出水面,任由涌動的河水沖刷、分解。
河岸新栽種了垂柳,一副病懨懨的模樣,每一株都由梯形支架固定著,樹干上插著細(xì)管和藥瓶——它們正在輸營養(yǎng)液。一對白頭翁落在結(jié)穗的柳枝上啾啾地啼鳴,柳絮紛飛的日子即將到來。
上了年紀(jì)的園丁還在修剪碧桃的枝杈,他們動作緩慢而富有節(jié)奏。每年從立春到霜降,他們都像侍候莊稼般照看這些綠植——剪枝、打藥、鋤草、澆灌。園丁的隊伍中幾乎見不到年輕人。
下游三公里外的運通橋下,五個年輕人吃力地抬著六個大塑料袋,袋子里裝著他們準(zhǔn)備放生的魚。這些魚是他們花一千多塊錢在附近市場買的。一個腕纏念珠的小伙子解開塑料袋,將擠作一團(tuán)的魚倒入河中,水花四濺。大部分魚瞬間潛入水中不見了,有幾條奄奄一息,翻著肚子在河邊漂浮。一位釣魚的老人手疾眼快,用抄網(wǎng)將兩條瀕死的肥碩鯉魚撈起。又有幾條魚在不遠(yuǎn)處的河水中浮起,滲著血的魚鰓鼓脹著,更多的人加入了捕撈隊伍……
對岸的橋下傳來嘹亮的嗩吶聲和狗的狂吠聲。
一列駛往東北方向的高速列車從橋上疾馳而過,車速之快讓車內(nèi)和車外的人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孔。
松林和灌木濾掉了馬路上的車流聲,也遮蔽了周圍林立的建筑,越向遠(yuǎn)處走越幽靜。
春已過半,明黃色的棣棠綴滿枝頭,鳶尾叢中燃燒著紫色的燭火,最早開放的二月蘭正在凋敝,淡紫色花瓣褪去色澤,漸漸轉(zhuǎn)白。
兩個小時后,我來到運河?xùn)|岸的一處灣流,習(xí)慣性地坐在岸邊的一張長椅上,這里鮮有人來,通常是我散步的終點。
河水在此處張開雙臂,環(huán)抱起一座長約五百米的狹長小島,它像一艘停泊的航船。島上生長著十多株老槐樹,繁茂的樹冠在風(fēng)中搖擺,仿佛綠帆招展。幾年前夏夜的一場罕見大風(fēng),把綠帆撕開了一道豁口——三株老朽的槐樹被攔腰折斷。
身后的蘆葦塘里傳來響亮的蛙鳴,一浪高過一浪。數(shù)分鐘后,叫聲戛然而止,除了風(fēng)聲一切歸于寂靜。短暫停歇后,一只蛙弱弱地、試探性地起了個調(diào),霎時大合唱再次響起。
閉眼細(xì)細(xì)聆聽,樂隊里成員眾多,演奏形式多樣:斑鳩在咕咕地淺吟哼唱,戴勝發(fā)出低音鼓般的咚咚叫聲,喜鵲粗糲的金屬嗓音里夾雜著白楊樹葉的沙沙聲,綠頭鴨一兩聲尖利而詭異的冷笑聲偶爾加入。
一架飛機(jī)在天上轟鳴掠過,協(xié)奏曲隨之演繹成交響樂。
黃昏前的陽光在樹隙間跳閃,河水打磨著岸灘上的卵石。一個男人走向水邊,彎身尋找,他挑了一枚薄薄的卵石,然后用力將卵石貼著河面甩出,一、二、三……那枚卵石在水面上輕盈地跳出七個水花后,沉入了河心。
垂釣的男人,想著心事
秋日的孤島,島上常有白鷺、綠頭鴨、??等水鳥棲息
冬至,初雪和最后的柳葉一同落下
一只從冬眠中醒來的蟾蜍,迫不及待地奔向溫暖的河流
冬岸,一個男人用一枚卵石,回到童年
夕陽,殘雪,舊碼頭前的一對男女
夏日,一個赤腳拎著皮鞋的小伙子,沿著河岸找尋什么
迎春花開的時節(jié),一位老人站在河岸,凝望正在建設(shè)中的通州新城
編輯? 方迎忠 鄭潔? rwzkphotos@vip.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