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欄目并不鼓勵刻意為之的跨界行為。出于對職業(yè)分工的相對認同,和對特定文學門類所需要的素養(yǎng)積累、手藝磨煉的基本尊重,我們不會主動慫恿職業(yè)批評家以嘗試為名在創(chuàng)作領域觀光、游戲,也試圖避免類似的舉動讓同行被迫做出心照不宣的尷尬回應。這個欄目的設立,旨在回歸樸素的常識:優(yōu)秀的批評家不僅需要具備卓越的審美判斷能力,更重要的是要把審美判斷編織進復雜的文化意義網絡,或者說,精妙而深刻的審美判斷需要在廣博而深邃的人文社會話語關系和精神空間中顯現(xiàn)自身。更進一步說,敏感于審美發(fā)現(xiàn)、專注于審美表達,固然是優(yōu)秀批評家的基本素質,然而在那些堪稱“偉大”的批評家的寫作中還葆有某種彌足珍貴的品質:面對紛繁的世界和無窮的意義,他總是能根據具體的境況,選擇恰當?shù)膶懽鞣绞?,他的寫作從容地穿梭于各種文類之間,彌合文體的沖突,創(chuàng)造性地拆分知識分類的壁壘,重建詞與物的開放性關系,趣味的多元、知識的龐雜、智力的充沛、思想的洞見始終交織于語言、美和真理的相互找尋的過程中。
專欄第一期,我們邀約了吳亮先生。為了避免“偉大”成為廉價的諛詞,我們至少需要承認:吳亮三十余年的寫作呈現(xiàn)了從優(yōu)秀漸趨卓越的雄渾、闊大的氣象。談論當代文學批評史,吳亮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繞開的一個重要人物。嚴格說來,當代文學批評的話語資源和寫作范式是在吳亮及其同代人那里實現(xiàn)了整體變革的,當時他們被稱為“第五代批評家”。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吳亮與部分同行又被視為“新潮批評”的代表人物,這種命名已經說明了他們的歷史貢獻:他們在文學批評中把文體、智識、審美、形式等文學要素提升至主體、自律等層面來談論。這種批評實踐與當時的歷史語境形成了微妙的張力關系。因為,審美大旗之所以能夠高高飄揚,實際得益于飽滿的人文精神和充盈的社會關懷的暗中助力。幾乎與此同時,吳亮已經開始關注當代藝術的發(fā)展。彼時,人文社會科學各個領域、文學藝術各個門類的從業(yè)者彼此關心、討論、參與自身行當之外的知識生產和社會實踐,從這個角度來看,吳亮與彼時的很多批評家一樣,知識龐雜、興趣多元、思維發(fā)散,“跨界”還不足以構成鮮明的身份標簽。
但是,20世紀90年代以后,隨著對學科知識體系、職業(yè)意識的強調,大家開始分化了。此時的吳亮卻以更加積極、主動的姿態(tài)介入了當代藝術現(xiàn)場。雖說從文學批評的數(shù)量和在當代文壇的活躍程度上來講,吳亮似乎在逐漸淡出文壇,但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長篇大論或只言片語依然能夠表明他對當代文學保持著密切關注,同時,在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某些思想論爭中也不時閃現(xiàn)吳亮的身影。簡單說來,三十余年來,“跨界”對于吳亮而言更像是自然生長,從文學批評到藝術評論再到思想隨筆、小說寫作,他從容地扮演著如今已經分屬不同領域、不同行當?shù)慕巧?,且均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如今看來,當初對知識壁壘和分工意識的強調更像是知識分子與國家之間心照不宣的歷史共謀,但是吳亮的寫作在任何領域的背景下都呈現(xiàn)出拒絕、抵制格式化、制度化的特征,而這正是吳亮寫作及其思想的魅力所在。
方巖,生于1980年代。評論家,南京大學文學博士,第四屆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客座研究員,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特邀研究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F(xiàn)為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揚子江評論》編輯部主任。近四年在各類學術期刊、文學刊物上發(fā)表文章五十余篇,六十余萬字,部分文章被《新華文摘》《人大復印資料》等轉載。著有批評文集《時間是一切事物的后記》,編撰《中國當代文學批評史料編年·第五卷:1984-1987》《中國當代文學批評史料編年·第六卷:1988-1992》兩卷,約六十萬字。曾獲安徽省首屆優(yōu)秀碩士論文獎、《當代作家評論》優(yōu)秀論文獎、第二屆江蘇紫金文藝評論獎、第五屆“長江杯”江蘇文學評論獎、第六屆江蘇省紫金山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