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博洋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里白沙堤”是香山居士獻給綠陰庇護下的西湖長堤的愛的戀歌。這曲心靈的戀歌,從大唐一直傳唱至今。每當讀到這句詩時,家鄉(xiāng)的那條魂牽夢縈的林蔭大道,便使我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小時候住在南方的一個市委大院中,出門后要走將近五百米路程才能到達外面的大街??赡苁菫榱私o這座平凡的小城增加些許浪漫氣息,這條大路兩旁都被種上了法國梧桐。白色中帶著蒼黃的粗壯的樹干,擎著伸展向上的繁茂的枝干,枝干上密密層層的如手掌般寬大的葉片,春夏綠如翡翠,秋則燦若黃金。
每天放學時,一路上總有爸爸媽媽,或親友的陪伴接送。微風拂過,明媚的陽光透過大道兩旁梧桐樹葉的縫隙,流瀉出一路斑駁流動的光點。家人牽著我的小手,徜徉在林蔭大道上,無論是耳聽鳥兒在繁枝茂葉間縱情歡歌,還是眼見樹下螞蟻排成浩浩蕩蕩的隊伍,忙忙碌碌地搬家,抑或是拾起帶有淡雅清香的梧桐葉放在鼻尖輕嗅,都是世間最安寧快樂的事情,是人與自然最親密的接觸。
夏日的傍晚,明月初上,行走在梧桐樹下的林蔭道上,“好風碎竹聲如雪”寫的是風過竹林的聲音,此刻應是“好風拂梧聲如雨”。風過,暑氣消散,涼爽無比,抬頭“梧桐葉底見銀河”,真是好不快活,好不愜意。
正是有了家人及林蔭大道的陪伴和庇護,生活才無比安寧、愜意——這便是我記憶中最初的對“林蔭大道”的理解。記得小學老師講到砍樹對環(huán)境的危害時,我的第一反應是:這可能會傷到我最喜歡的林蔭大道?。∽源?,無論是老師提及有關環(huán)保的話題,還是做手抄報的作業(yè),我絕對是班里最用心的一個。
那時的我不知道什么溫室效應,水土流失,只知道哪天有人砍樹砍到家門口,我的林蔭大道就沒了,一定要嚴懲那個砍樹的人——畢竟是他破壞了我最喜愛的、庇護我的樂園。于是,林蔭大道便在我幼小的心靈中扮演起這樣的角色:最好的朋友,拼命保護我的堡壘。
后來,由于父母工作調動,全家前往北京,我不得不與童年生活的點點滴滴割舍離別,包括親朋好友,包括林蔭大道。我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分別中逐漸領悟著人生。
以前,每天都能和家中的親戚朋友待在一起,時常見面,伙伴也多得玩不過來,家里永遠是熱熱鬧鬧的景象,就連睡覺也是由奶奶把被子疊好,熱水瓶放在床邊。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使我趨于麻痹,沒有認清生活的真實情狀。彼時,總會在獨處的時候靜下來,默默回想那些記憶中最純真美好的事物,品味著往事恬淡,給疲勞的心靈一些慰藉,給無處安放的情感找尋歸宿。曾有那么一段時間,回想起林蔭大道上來去的美好安寧的時光,心中總是彌漫著淡淡的憂傷。
但后來,我才漸漸意識到,獨立成長也許是人生的主調,太多決策需要自己操辦,太多的路需要自己去闖,想要瞭望到更美麗的風景,就要學會讓生命之樹像林蔭大道上的梧桐樹一樣更高大、蓬勃、壯美,否則只能淪為井底之蛙。
于是,我與林蔭大道的分別漸漸變得不再憂傷,對林蔭大道看法的改變成為我蛻變的標志,每當想起林蔭大道,我更多感到的是成長的驕傲,而非分別的痛楚。
時隔多年,再次重歸故土。綠陰不減來時路,那條林蔭大道一如兒時的幽靜美麗。此時的我,已脫去兒時稚嫩,成長為挺拔少年。我安靜地靠在樹上,讓心靈和梧桐交流,竟有種說不出的感動。我靜靜聆聽著內心最純真的情感,這種歸屬的幸福,久別重逢的感慨,再加上對生命意義的徹悟,我仿佛看見了那個我時常暢想的場景:在午后的暖陽中,我踏著堅定的腳步,仰望著如天一般高的大樹,
眼中布滿對未來的期許,在人生的康莊大道上,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