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菲
夜色朦朧,路邊低矮的樹木蜷縮在一邊,仿佛在躲避人們的視線,兩邊的房舍以機械的姿態(tài)僵硬地站立著,屋子里的燈光不甘寂寞透過玻璃窗散發(fā)出幽幽的光,與街道上略微昏暗的燈光交織在一起,為夜空披上一層光影迷離的薄霧輕紗,行走于大街小巷之間,喧鬧又有些陌生,空中的小燕子,成群結隊嘰嘰喳喳地飛來飛去,然后穩(wěn)穩(wěn)地落在晃蕩的電線上,為人們空蕩蕩的心增添一縷思緒。
棲息在電線的小燕子,羽毛沒孔雀那么漂亮,嗓音沒百靈那樣婉轉,嘴巴沒有啄木鳥那樣堅硬,在許多鳥獸瀕臨滅種族的情況下,燕子家族卻人丁興旺,隊伍越來越龐大。在丹詔小城的北區(qū),難以數(shù)清的小燕子集聚在長長的電線上,是密密麻麻的小黑點把纖纖電線壓彎了,頻頻顫抖,發(fā)出細微聲響,整條電線就像一條黑白相雜的鏈子。這本來是一道可喜的景觀,傍晚時分,燕子不約而同從四面八方翩翩飛來,在電線桿周邊徘徊片刻便毫不猶豫地棲息在電線上,它們以特殊的方式棲居,這樣開放的家在風雨飄搖之夜便格外難熬。更為遺憾的是,小燕子用最真實而具體的排泄物作為“禮物”,來不及等人們伸手“接受”,說聲“謝謝”,或者“不用”,一眨眼功夫就給人“送”來見面禮,有時啪的一聲落在頭發(fā)上,有時悄然落在衣服上,生成淡淡的一點小白花。小燕子怎么由原來的小可愛變成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角兒呢?它們制造出來的“尷尬”不得不叫我思索良久。
我每次路過電線停著燕子的路段,騎著摩托車,心驚膽戰(zhàn)飛馳而過,生怕粘上“鳥屎”。因為從小聽老人家講,被滴到鳥屎不吉利,如此說辭可能是概率少的緣故吧。據(jù)了解,燕子是一種飛行能力特別強的鳥類,但是它的腳很弱小,通常是停息在空曠的物體上,電線、懸崖、墻壁那樣下方空曠的地方落腳,它要起飛只要松開腳,就已經(jīng)在空中了!這沒有“窩”的燕子,在風雨中瑟瑟而立,好不令人憐愛。
小燕子的前世今生誰能說清?但燕子入詩入畫,古已有之。美名千秋,家喻戶曉,詩中有畫的燕子,輕靈而高貴,通人性而清高,文人雅士和尋常百姓皆以之為友,也是開啟藝術靈感的神丹妙藥。古詩中有似曾相識燕歸來,燕子歸來愁不語,舊巢無覓處,燕子家家入,楊花處處飛等佳句。小燕子的生存也是人們生活的投影,在農耕時代,小燕子棲息在我家的屋檐下,用可愛的身軀和益鳥的殊榮贏得我的記憶。
我家的老房子,屋檐很大,我發(fā)現(xiàn)小燕子在庭院中翩翩飛翔,用銜來的泥和草莖,飛進飛出,有時嘴里銜著羽毛等建筑材料,一點一點在屋檐下的角落里搭建它們的“房子”,過幾天,我家屋檐下出現(xiàn)一個外觀粗糙的窩,半徑大概十厘米左右,像漏斗,沒有“屋頂”。那時家里經(jīng)常剩我一個人“守家”,邊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的歌,可謂“閑碾鳳團消短夢,靜看燕子壘新巢”。我邊看大燕子忙碌,每天忙著捕食喂養(yǎng)小燕子,等小燕子安靜下來了才站在門前的電線上歇歇腳,望著窩中的寶貝兒在呢喃小語。我每天看著它們飛下窗楞,在我的頭頂盤旋,累了就停在曬衣繩上,叫兩聲,飛一圈,再叫兩聲蠻有趣味。我經(jīng)常請鄰居小朋友過來看燕子,大家躡手躡腳地走路,生怕驚動它們。據(jù)傳,小燕子落戶的人家往往是宅院比較好,寬厚仁慈的人家,它們經(jīng)過一番飛翔、探究、考察、選址,最后才決定“寄居”誰家。小燕子極為通人性、懂人語,彼此之間“心有靈犀”進行“對話”,是生活的一部分。窩,是不可以隨便弄壞的,如果有誰弄壞它的“窩”,燕子一般不會再回來。在鄉(xiāng)間有燕子入戶吉祥,燕子搬家主人不吉利之說,在鄉(xiāng)下人純樸的心靈里,燕子簡直是幸福的“評判員”。
其實,這可愛的小精靈,活著卻有些艱辛,在北方的冬季,飛蟲消逝,燕子又不能像啄木鳥和旋木雀那樣去發(fā)掘潛伏下來的昆蟲的幼蟲、蟲蛹和蟲卵,也不能像松雞和雷鳥那樣雜食漿果、種子和在冬季改吃樹葉,食物的匱乏使燕子不得不每年都要來一次秋去春來的南北大遷徙,成了鳥類家族中的“游牧民族”。現(xiàn)在,城里的電線上難于數(shù)清的燕子,一下子猶如生活的滔滔洪水沖刷掉許多關于它們的小可愛形象,小燕子為什么要停在電線上?它們用這樣的方式向人類暗示什么自然的生存法則?它們又為什么集中在小城北面“某個”路段的電線桿?空中的電線何其多,偏偏就在這兒棲息安家,這個路段是個岔路,圓環(huán)中間有棵大榕樹,或許這里有某種特殊的氣息吧。
好幾年過去了,我無數(shù)次“冒險”到城里的這個路段“觀察”發(fā)現(xiàn)這里的燕子越聚越多,不僅棲息在電線桿,也棲息在圓環(huán)的大榕樹上??崾顕篮嘧右廊蝗绻?。夏天,電線上的燕子棲息露宿,在空中遠遠地聞人間的酒肉香,我想滾滾的煙塵難免嗆得它們頻頻咳嗽,有位開茶館的朋友在閑聊中談及燕子:她說在陽臺上曬不得衣物,連在窗戶的防盜網(wǎng)上掛著也會有燕子來臨。原來街道兩旁種著紫荊花,繁茂的枝葉間棲息著好多燕子,后來紫荊花砍掉,原來棲息在紫荊花中的燕子在空中盤旋、尋覓,路邊改種枝葉稀疏生長很慢的桂花,差不多一米多高,小燕子根本不會棲息在人們隨手可捉的低矮處,它要高高地棲居在人類的頭頂上。也許燕子有些戀舊吧,飛疲倦了就在周圍的電線上棲息了。特別是冬天,我圍著大圍巾,穿著羊毛大衣走過那里,風中的燕子似乎是鋼鐵鑄成的身軀依然在風中站立,寒冷的東風似刀子,猛地刮痛它們的臉龐,它們還是高高地棲居在電線上,日漸繁華與喧囂的城鎮(zhèn)“鳥籠”似的“套房”,哪來屋檐?還可以讓它們安家嗎?春夏秋冬,這里的燕子并未少見,我在想著,燕子南來北往的生活習性是否也與時俱進漸漸改變?
我心中老是冒出一連串的問號,它們?yōu)楹芜@樣頑強與堅韌?燕子有群居的習性,以前說燕子喜歡筑巢有新房的人家,現(xiàn)在到處是新房,燕子的眼中難道沒有一處可以打窩?都是新的,沒有了落差,也就沒有了選擇?還是另有擔憂,主人隨時可更換?房屋隨時可拆除?喧鬧之聲反而驚擾了它們的美夢而不得安寧?我不知道該怎樣琢磨這些可愛的小生靈了。我有些失落。小時候曾經(jīng)給我?guī)須g樂、自豪、幸福的小燕子,是何故成為這座小城里有些討人煩的“角兒”?它們在電線中又是怎樣度過漫長的時光呢?著實不易啊!
燕子棲息在電線上,并非城北區(qū)特有,好多地方也有燕子集聚的情形,為人們留下謎語一樣的動物界奇特現(xiàn)象,令人憂喜參半。那些在風中瑟瑟而立的燕子,也許它們已經(jīng)歷練得無比堅強,自有自己的生存法則,再說,當它們以勢不可擋的群居力量高高在人們的頭頂之上,雖然使自己的形象大大折扣,少了一些詩情畫意,人們即使再麻木的心也難免有些擔憂,有些心里膽寒。燕子是以捕捉空中飛蟲生的,它們能夠聚居是否意味著“天敵”多?還有,豐盛的“食物”是否意味著空中的蟲子多?自然的生物有時容不得人們喜好與安排的,何時來,何時往,在何處?它們雖然活得艱辛,卻很有主見,根據(jù)外界的情形調整自己的生存空間。
我猜想,燕子是否被鳥族推舉為同類的“首領”,用無聲的語言給人們一些警示?的確,因為這些夜宿電線桿的小燕子家族的龐大與持久不衰,不得不想起一些“事情”,弱小的群體,原來并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