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一飛
戴偉是一位在北京定居的英國人,60歲的他經(jīng)常帶著一個黑色拉桿箱出現(xiàn)在中國各地。他不是去旅游,而是去給不同年級的中國學生上化學課。戴偉的箱子足足有30斤重,這還不包括那些玻璃儀器。帶著它,戴偉走過了中國20多個省份。
“戴偉老師不一樣,別人都是插上U盤打開PPT照著念,他會做各種化學實驗。”面對全國各地的重點高中,北京化工大學招生辦通常會這樣介紹。為了擴大生源,戴偉承擔起招生辦賦予的一項重要任務,他要去各省最好的高中講課,讓學生在填報志愿時把更多目光投向他的學校。如何吸引這些年輕人呢?戴偉自有一套。
課堂上,戴偉把從藥店買來的雙氧水和從超市買來的酵母放進密封袋,袋子鼓起后,他拿起一根帶火星的木條伸進袋子,木條瞬間復燃。看到火光亮起,臺下一片驚呼——“哇!好神奇?!睂τ谶@些高中生來說,過氧化氫在催化作用下產(chǎn)生氧氣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化學反應,他們在卷子上答過無數(shù)次。但大多數(shù)人從來沒有見過,更沒有動手實驗過,即使這些材料就在身邊。
這正是戴偉四處講課、不遺余力地去做化學科普的原因。戴偉希望在一場場實驗的啟蒙下,有更多中國孩子能夠愛上化學。
倘若在快手上看到一個白頭發(fā)、白胡子,穿著白大褂的老外,這個人一定是戴偉。他的賬號下方總是一片花花綠綠:閃著金星的火光,噴涌到空中的綠色泡沫,升騰而起的白色水蒸汽……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2018年初,戴偉在助手的幫助下開通了快手賬號,空閑時就在上面發(fā)布一些他做實驗的小視頻。不到一年時間,戴偉累計發(fā)布了120多條視頻,它們?yōu)榇鱾?30多萬粉絲,直播最高播放量達到1500萬。
一不留神,戴偉成了“網(wǎng)紅”,他常戴的那副護目鏡也跟著走紅。很多人注意到,戴偉每次實驗時都會戴上一副黃色邊框的眼鏡。這副眼鏡之所以“吸睛”,其實也是戴偉特意安排的。為了讓觀眾意識到做實驗戴護目鏡的必要性,他專門挑了這個有著醒目黃色邊框的護目鏡。
講課時,他對學生們放話說,誰要是看見他做實驗沒戴護目鏡,直接找他要1萬元人民幣。戴偉知道自己絕不會犯錯,立下這個賭約,主要是為了提醒學生們記住。
即便總在強調(diào),一些學生還是沒有養(yǎng)成安全意識。為了說服他們,戴偉特意做了一個實驗。他把雞蛋打碎,倒入透明的培養(yǎng)皿中,再往里面滴入幾滴鹽酸。短短幾秒鐘后,蛋清就變成白色渾濁狀,看上去不再透明。戴偉邊做邊說:“蛋清就相當于人的眼晴,它們都是由蛋白質(zhì)構成的,滴入鹽酸之后就變得模糊,人就看不見了。”學生們看完恍然大悟,做實驗時再也不亂摘護目鏡了。
除了實驗中的安全規(guī)范,戴偉最想告訴人們化學到底是什么?!昂芏嗳艘惶岬交瘜W首先想到的就是有毒的化工產(chǎn)品,產(chǎn)生這樣片面的理解也不能怪老百姓,他們覺得化學和生活關系不大,只能說明我們這些做科普的人工作沒做好。”這個想法為戴偉提供了更多動力,不僅僅是中小學生,他希望成年人也能從科普中學到東西。他注意到,評論區(qū)總會有許多成年人參與討論。
之所以選擇快手做科普,戴偉有自己的考慮。他認為快手的用戶大多在三四線城市,那里的學生更需要關注。
在成為“網(wǎng)紅”之前,戴偉一直馬不停蹄地在中國奔走。除了給學校跑招生,他還經(jīng)常去一些三四線城市和貧困山區(qū)做科普。2011年,戴偉第一次到北京郊區(qū)的打工子弟學校講課。從那時起,他開始關注中國的基層教育。身為牛津大學博士、北京化工大學教授的他,時不時站在小學、初中或高中的講臺上。每一年,他都要拎著實驗器材跑上五六十所學校。有人問戴偉去過哪些地方做科普,他笑著回答:“應該問我沒去過哪些地方,這樣更好計算。”他每去一個地方,就會產(chǎn)生連鎖反應,學校之間會相互推薦,一些科技館聽說后也來邀請他開講座。
跑完一所所學校,戴偉理解了中國的化學課為什么很少做實驗,“高考重視理論,沒有實驗考試。再就是每個班的學生很多,老師組織實驗很不容易。”戴偉覺得,很多中國學生之所以對化學提不起興趣,就是因為上手操作的機會太少。動手少,學生們思考起來比較空,科學思維就很難形成。“所以,除了培養(yǎng)孩子對化學的興趣,我還要給他們講怎么用科學的方法、科學的態(tài)度去分析?!?h3>從“中國迷”變成“中國通”
走上化學這條路,完全是戴偉出于個人興趣的選擇。小時候,他對兩樣東西特別感興趣,一個是化學,另一個是中國。每次上完化學課,他都會買來一大堆材料在家里搗鼓。戴偉的父親看到后,專門在花園里搭起一個小棚子,供他做實驗用。化學的興趣滿足了,對中國的好奇卻沒人能解答?!爱敃r中國在國際上消息很少,我一直在想,這么大的國家、這么多人口的一個地方,究竟是什么樣的呢?”戴偉的疑惑持續(xù)了很長時間。
抱著對化學的熱情,他考入牛津大學化學系,一直讀到博士。后來又拿到布里斯托大學的博士后,成為英國??巳卮髮W的教師。1987年,戴偉終于等到了去中國的機會。那一年,國際配位化學會議在南京舉行,戴偉興沖沖地報了名。
到了中國,看到的景象卻讓戴偉有些吃驚。他最先學會的一句中文是“沒有”,因為住賓館經(jīng)常沒有房間,晚上6點以后去街上沒有餐廳開門。逛公園時,他還看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兩個年輕人去了比較暗的角落,沒過1分鐘,就有保安打著手電把他們拉了出來”。
這段經(jīng)歷讓戴偉對中國的好奇心不降反增。此后每年,他都會來中國一到兩次。他還專門買了一本漢英詞典自學中文,為以后去中國做準備。1996年,戴偉收到了北京化工大學的邀請,他果斷辭去英國的工作。幾位朋友聽說后很不理解,“你瘋了吧!去中國能做什么科研?”戴偉沒有過多解釋,“以后你們自然會明白”。
那個年代,北京化工大學的工作條件和科研水平遠不及戴偉所在的??巳卮髮W,工資僅為他在英國的1/10。戴偉自己也承認,如果1996年是他第一次到中國,他絕不會同意來這里工作,因為中國和英國的差距實在太大。但因為9年前到過中國,他看到了中國快速發(fā)展的勢頭,看到了這個國家未來的希望。
剛到中國的前幾年,戴偉每次出門都會背一個小包,里面裝著詞典和筆記本,一遇到聽不懂的詞他就記下來。在沒有中文老師的情況下,戴偉靠自學掌握了漢語。到中國各地講課時,他都是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絲毫不用擔心學生們聽不懂。在北京生活久了,他說話時甚至還會冒出兒化音。
戴偉的母親和妹妹曾專程來中國“考察”,看到戴偉有這么多朋友,生活得也挺好,就放心地回去了。戴偉至今未婚,但他一個人在中國并不孤單。每逢過年,他都會跟著朋友去農(nóng)村感受年味兒,吃年夜飯、看春晚、喝喜酒,他沉浸在農(nóng)村新年的熱鬧氣氛中。22年過去,戴偉一點點了解到中國各地的民風民俗,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國通”。
慈善義賣會現(xiàn)場,戴博士和學生正在給兒童講解實驗。
不久前,戴偉過完了自己的60歲生日,他希望將來退休后能在科普事業(yè)上投入更多時間。作為中國科學院老科學家科普演講團成員,戴偉在自豪的同時也備感壓力,“有些老科學家退休后每年都去演講200多次,我要向他們學習”。
(楊洋薦自人民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