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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學王小川

2019-04-30 13:21何世平
翠苑 2019年2期
關鍵詞:劉燁小川

何世平

1

寫下這個題目,我自己都好笑。因為我壓根就沒讀什么書,這個年代的同學出口就是大學同學、大學室友。回過頭去,我那時候讀到初中畢業(yè)就回家修地球去了。在我們那個鄉(xiāng)下中學,根本就沒有考大學的概念,那時我們班的最大理想,就是考上縣城里的師范學校。別看這個學校離家很近,你要是想進去,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成績好的要考個兩年三年,成績不好的,要倒回到初一或者初二回鍋,即使這樣,有的考上了,有的還是回家修地球去了。我那時極端偏科,家里又被父親賭錢輸?shù)孟袼吹囊粯樱胱x書已經(jīng)沒有那個心思,只有灰溜溜地回家修地球了。

我回家修地球,本來是和我的同學王小川說好的??墒牵诩依锏呢熑翁锢锍读藘商焖?,就反悔了,又悄悄背著書包復讀了。他復讀的確有條件,因為他上面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妹妹,拿他的話說,是不讀白不讀。

現(xiàn)在你們曉得了吧,王小川是我的初中同學,而且還是一個要好的哥們,才進學校沒幾天,我們就干了一架。也不為甚事,是他找我說話,我不理他,他就來氣了,他下課時,就把手放我面前的桌子上,我更加不理他。他的固執(zhí)勁上來了,只要我在座位上坐著,他就不聲不響地把手攤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他的手很粗壯,看著惡心。這樣一雙手,天天擺在我面前,簡直叫我無法容忍。我又沒辦法視而不見,終于在一天中午我警告他,再要把爪子放我面前,我拿起一支圓珠筆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根本就像沒有那回事一般,還是我行我素地把手攤在我面前,我拿起圓珠筆就朝桌子上他的爪子戳去,他起先以為我沒有那個膽量,待他發(fā)現(xiàn)我是來真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縮回手了,圓珠筆筆尖嵌進他的手臂,他痛得“哎喲”了一聲。就在這時,老師走進教室上課,他捂著手臂,蹙著眉頭,回到了座位上。

下課時,他問我怎么想的?我不理他,他說最好的方式,是讓他也在我的手臂上戳一下。我還是沒聲音。到中午的時候,他又來到我面前,問我可會游泳?我點頭。他說,要是陪他去游一次泳,戳手的事情一筆勾銷。我想了一會,還是怕受皮肉之苦,答應陪他去游泳。

我們倆偷偷溜到學校西邊的大水庫邊,見四下沒人,便胡亂扒下衣褲,赤條條地撲進了水里。我們在水里一會蛙泳,一會扎猛子,水庫數(shù)百米的寬度,我們像比賽一樣,沒有費好長的時間,就游了個來回。待我們上岸穿衣服時,衣服沒了,找了半晌,還是沒有,這個時候,我們才發(fā)現(xiàn),校長站在不遠處,戴著草帽,手里抱著我們的衣褲。我們傻了。

那天下午,我們穿著校長發(fā)給我們的褲頭,在學校的操場上站了一堂課。從那以后,學校再沒有同學敢去水庫洗澡;從那以后,我與王小川成了好朋友。他還羨慕地告訴我,說我的屁股比他的屁股白多了。

我回鄉(xiāng)下種田的時候,王小川天天背著書包去學校讀書。我閑的時候,就會肩背著扁擔,腰里別著鐮刀,到山里砍柴。路程很遠,走幾里路,要經(jīng)過學校門前的機耕路。不知出于何故,我盡量避開走學校門前的機耕路,我盡量走小路,繞到我們曾經(jīng)洗澡的水庫邊,走進山里去砍柴。

我們的命運在第二年開始轉(zhuǎn)變,王小川考上了師范。消息是王小川自己到我家里告訴我的,他在我家還住了一晚。我一邊祝賀他,一邊為我的茫茫人生唉聲嘆氣。他卻告訴我,人生不只是一條路。我說他站著說話不腰疼。他說,沒有辦法,只能面對現(xiàn)實才能腳踏實地。我發(fā)現(xiàn)他真的像個哲人,說話就像書上寫的一樣讓人有一種向上的力量。

他走的時候,方向很明確,是到師范讀書,幾年后,出來當教師。而我的人生卻沒有方向,在鄉(xiāng)下種田心里不甘,出去打工不知去到哪里?那時候,還沒有“打工”這個詞,那時候,出門的人還很少。

王小川又一次來到我家的時候,已經(jīng)從師范畢業(yè)了,我已經(jīng)定下了婚姻。這就是我們的改變,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之處。不同的是他在學校就已經(jīng)入黨,我越發(fā)對他刮目相看了,他卻不覺得,他卻覺得很平常,入黨又怎么樣,還是要憑自己的本事。他這樣告訴我。他還告訴我,他被分配在草屋村小學。我為他高興,他卻說,鄉(xiāng)里給了他兩所小學,讓他挑,他就挑到草屋村來了。我問他那所學校是哪所?他說了名字,嚇我一跳,那個地方的條件比草屋村可好多了。他笑著打趣,條件好哪有人好!我明白了,我真的謝他了。他卻說,我還是要謝你,因為你的白屁股!我端起酒杯,裝出要干杯的樣子,他卻攔住我,讓我少喝點,他卻一仰脖子,干了杯中的酒。

他來我們村教書,本來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卻因為我,差點丟了飯碗。

那時候,父親已經(jīng)在離家?guī)资锫返你~都市郊區(qū)做廢品買賣了。父親因為賭博,在外面的信譽度基本歸零,他做廢品的本錢,全部是我出面在親戚家借的,他那時因為才做這行買賣,也賺不到甚錢。所以,帶去的本錢,只要造紙廠沒有結(jié)賬,他就沒有了后續(xù)的本錢。因為這個買賣他才做,在銅都那里又舉目無親,他沒有錢就往家里一坐,像一尊菩薩。這個時候,我就知道,他又缺本錢了。

我就到外面去借,因為要的數(shù)目比較多,親戚家那時都窮,拿不出這么多錢,我就打王小川的主意,沒想到他還真有。那個錢不是他自己的,他來到學校時,校長見他在學校時就是黨員,就委任他當了學校的保管員。

那一年,父親沒有錢就往家里一坐,我就去找王小川。我也不為難他,只要父親的錢來了,我會立馬就送給他。反正學校的錢是公款,暫借一下,也沒甚大不了。

也許是我去學校的次數(shù)多了,也許是我拿錢的頻率高了,反正在我又一次找王小川借錢過后,學校突然地查王小川的賬目,這一查就露餡了。

我知道這事,事情已經(jīng)過去,王小川背了一個處分,還拆掉了保管員的職務。我很過意不去,王小川卻輕描淡寫地告訴我,沒什么大不了,反正自己又不想當官。

2

王小川天天從家里早出晚歸,來回走的是一條泥沙相伴的機耕路,在春天時候,他到學校來上班,總是遇見一個牧鵝的少女。起初他見到毛茸茸的小鵝,沒有對站在路邊的少女張望,待走近少女時,他吃了一驚,他以為是遇見天仙了。他是近視眼,也就是見到少女的瞬間,他卻羞赧地低下了頭,他靦腆。少女卻大膽地打量著他,還喊了他一聲,王老師!

這就有點莫名其妙了,直率的王小川抬起頭,問她,你怎么曉得我是王老師?

少女笑,說你天天在這條路上走,哪個不曉得你是草屋小學的王老師?

王小川與我們村最美的村花張曉梅就這么認識了,張曉梅是殘廢軍人張智成的女兒,都二十出頭了,還沒有對象。遇見了王小川,她的眼睛忽然一亮。

這是王小川對我說的,我問他,看上了沒有,他說他心里很矛盾。張曉梅人雖然漂亮,可是,她就初中畢業(yè),又是農(nóng)村戶口,自己好歹還是公辦老師。要是討了張曉梅做妻子,他首先就對不起在師范讀的三年書了。

我建議他,還是想好了,終身大事。他點頭,很迷茫的樣子。

這之后,我們見面,我問他考慮得怎么樣了,他告訴我,在學校出來的時候,自己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幻想,可是進入了社會,才曉得有些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

我聽了他的話,有些云里霧里,問他怎么了?

他嘆了口氣,說,我才曉得,我除了現(xiàn)在是公辦老師,其實我一無所有。

我驚愕,怎么忽然說這個話?

他說,我是跟你說心里話。

我知道他的家境,姐姐出嫁了,哥哥成家了,一個妹妹也出嫁了,家里的房子被哥哥成家割去了大半,他現(xiàn)在和父母擠在兩間土坯房里。

我猜,他這樣的條件要找與他同樣條件的老師做伴侶,肯定有困難,興許他已經(jīng)碰過釘子。我猜,像花兒一樣的張曉梅肯定愿意跟他結(jié)婚,而且她和她的家人肯定看中了他的人、他的職業(yè)。20世紀80年代末的非農(nóng)戶口,對農(nóng)村戶口來說,那是一道鴻溝,那是天上與人間的區(qū)別。

家里來了客人,媽媽燒了幾個好菜,我屁顛屁顛跑到學校,請王小川來家里吃飯。沒想到,找了一圈沒找到人,一個熟悉的老師告訴我,王小川已經(jīng)調(diào)到中心小學去了。我問她,去好久了?她說,才去一個星期。我心里空落落的,我在心里埋怨他,怎么調(diào)走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覺得我對不起他,為了借錢給我,把他保管員的職務下掉了,他的走,或多或少,與我有關。我還想到了張曉梅,或多或少,跟她也有一點關系。

之后不久,我結(jié)婚了,王小川還來給我到妻子那邊抬了嫁妝。回來喝酒時,他與一幫同學喝了不少的酒,沒有鬧洞房,便回家了。

我那時候很不如意,我那時候,也想象王小川一樣地選擇一番,我還想到年齡大一點才結(jié)婚。我的這個心思,被父親看穿了,他把我叫到一邊,告訴我,你的心思,我曉得,你不考慮你自己,你也要為你的妹妹和弟弟著想,你不成家,他們就不成家。妹妹只比我小一歲,弟弟比妹妹小一歲,我還沒來得及想自己,父親卻為我想好了。其實,我心里也有一個人,一個與我從小青梅竹馬一起讀書的小麥,可是她卻考走了,同一年與王小川一起考進了師范。她到師范后,我就不和她來往了??墒?,她放假還來家里玩,還邀我去她的家里。到她的家里,我才知道,我像得罪了她的父母似地,他們都不怎么理我,好像我殺了他們家的人,或者,欠了他們家好多年的債還沒有還一般地對我。本來父親告誡我的話,我沒有當真,自從她家回來,我改變了主意,我答應父親給我提親。因為她很快就師范畢業(yè)了,我不想給她帶來麻煩。

在她畢業(yè)的時候,我卻訂婚了。她來我家的時候,妹妹在家,她說她晚上來,讓我在家等她。她晚上真的來了,我讓她在家里坐,她說我們?nèi)ネ饷孀咦撸覀冊谏胶竺娴鸟R路上,走了10多里路。我是怎么回家的,我不曉得,我只曉得,我們是永遠地結(jié)束了。我躺在床上,淚如雨下,我為自己的初戀痛不欲生。

我訂婚后,曾建議王小川不妨去找小麥,王小川笑,說那是你的菜,我怎么好意思?我說我都結(jié)婚了,你還擔心甚?后來沒有下文,有一次我倆吃飯,我問過他,他含糊其辭,我也不好深究了。

兒子出世后,我不打算再驚擾同學了,便瞞著他們??墒撬麄兗遗畠撼鍪溃瑓s帶來了喜訊,我便去吃喜酒,第一個是方明家,第二個是張寶峰家。其中方明家在鄉(xiāng)政府邊上的村莊,張寶峰家在國營林場,他愛人也是我們同學,叫劉燁。我去他們倆家喝酒的時候,他們都問我,老婆生了沒有?因為我們是同一年結(jié)的婚,我撒謊說,沒有。他們也就信了。

當時王小川也在,他沒有言語。就在他們兩家的酒喝過沒幾天,王小川一個人來到了我家,他來見到我兒子就包了紅包。我跟他喝酒的時候,一再囑咐他,給我瞞著,不能告訴他們兩個。王小川點頭,說他不會說的。

他走的第二天,方明和張寶峰來了,我知道壞菜了,這肯定是王小川告密了。不一會,王小川果然不請自到,那一頓酒,直把我喝得當場在桌子上溜下板凳,趴到地上嘔吐不止。

好多天后,我埋怨王小川,他卻說,你活該,哪叫你把我們同學不當人?

我有苦難言,方明和張寶峰都在我前面幾個月結(jié)婚,我在后面結(jié)婚,兒子卻比他們女兒先出世,我怎么說得出口?

兒子出世后,村莊里的人開始往城市去打工,更多是尋找做買賣的路子。我那時也開始倒騰松樹往銅都市郊區(qū)的小煤窯去賣。因為那里沒有可靠的熟人,還要通過中間人才能交到煤窯里。松樹倒是賣了好幾車,可是,沒有辦法拿到款。兒子又才出世,已經(jīng)分家的我,天天盼著能把煤礦的款結(jié)回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那一年家里養(yǎng)了一頭肥豬,指望到過年時,能賣個好價錢,哪曉得那年豬肉多得沒有辦法賣掉,殺掉豬后,才開始后悔。由于家里人口少,平時豬是吃買來的粗糠,豬肉變不出來錢,就意味著虧本。本來家里的田地就少,再加煤窯的款子沒有辦法結(jié)回家,家里的開支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煤窯的款子是第二年年中才拿到手的,除去路費,除去中間商的回扣,我是虧大了。沒有辦法,只好帶著妻子、兒子,到銅都去收廢品了。

廢品買賣做得也很不好,做到下半年,又去江城市賣酒釀,我騎著自行車掛著兩個陶瓷缽子,妻子用篾籮擔著兩只缽子,大街小巷地叫賣,晚上回家人都散架了,心里還在想著,湊齊一些款子,還一戶親戚家的債。

就在那年的冬天,得到消息,說王小川在這幾天結(jié)婚,妻子以為是張曉梅,我心里沒底,但依我的判斷,肯定不是。但我在妻子面前又不能說,只好說,等回去以后就曉得了。

王小川喜日那天,本來是我一個人回去吃喜酒的,可是,在我臨動身的時候,妻子也要跟我一道回家。她說她想回去見見兒子,她還想到王小川家去見一見新娘子。

妻子說的這兩個愿望,我沒有話說。我們出來的這兩年,把兒子丟給在家里種田的妹妹,有時候妻子想兒子時,一個人默默地掉眼淚。她的這一舉動,往往條件反射般地傳到我身上。男人總不能隨便像女人一樣掉眼淚吧,可是,我還是發(fā)現(xiàn),我心里的某個部位,痙攣般地跳動了一下。我知道,我也想兒子了。可是,我還裝著沒事一般地勸妻子。

那天回家本來已經(jīng)不早,依我先到王小川家。妻子卻要先見兒子。我只好依她。

從家里出來,已經(jīng)是午飯之后,妻子的臉色好多了,可是,見到兒子高興時,留下的淚痕卻揮之不去。妻子說,你要是像王小川一樣能耐該多好?我明知故問地問她,能甚?她說,那樣就不要天天在外面受罪,天天在家守著兒子,那有多幸福!

我好像不認識妻子似地,盯著她說,那樣的話,你還能跟到我嗎?

妻子黑了臉,說我只要天天見到兒子,就是幸福!

我低下了頭,我目前還真的沒有這個能耐,我不能給妻子這樣的幸福。

3

到了王小川家,見到他的婚房,就在他父母原來的兩間土坯屋里。本來那兩間土坯屋就不大,現(xiàn)在王小川的婚房是原來父母的房間,父母的房間,現(xiàn)在搬到旁邊現(xiàn)蓋的更小的土坯房里,把這個大一點的房間讓給了王小川。

妻子走了一圈,把我拽到一邊,說這也太寒酸了,怎么在這樣的屋子里結(jié)婚?我說人家移風易俗唄!妻子拿眼睛白了我一眼,轉(zhuǎn)過身,又看熱鬧去了。

時間已經(jīng)是下午,我和一干人抱出沖天炮,拿著鞭響,站在路邊等候接新娘的隊伍歸來。

新娘不是張曉梅,聽妹妹說,張曉梅在前一段時間,與河那邊的木匠大棗訂婚了。大棗也是我從小學到初中的同學,他從學?;丶揖蛯W了木匠。據(jù)說,大棗的父親就差沒把張曉梅家的門檻磨平了。要依張曉梅的父母和幾個哥哥早就答應了,可張曉梅不松口。張曉梅倒追王小川。據(jù)說幾個哥哥見王小川家的條件沒法與大棗家比,老牛硬上埂,把妹妹許給了家底殷實的大棗。

我問妹妹,這個話是哪個說出來的?妹妹說,是張曉梅家老娘說出來的。

那么說,我當時就覺得,這是張曉梅家沒有吃到葡萄,強說葡萄酸。當著妻的面,我沒有說出來。

到了王小川家,我見縫插針地問站在屋里等候新娘的王小川,馬上結(jié)婚的老婆是怎么認識的?王小川本來喜慶的臉色,頓時恢復了嚴肅,但這份嚴肅的表情在他的臉上只停留了瞬間,又恢復了喜慶,他小聲告訴我,是經(jīng)人介紹認識的。我說,那個人不是媒婆嗎?他搖頭,說這個媒人很年輕,等會你就能見到。

我這個人沒有記性,本來是打算見到新娘,還要見識一下年輕的媒人??僧斘野崞鹋谡痰臅r候,卻懷著好奇心,一心一意要見新娘,把見年輕媒人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接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現(xiàn)在機耕路上,這邊的鞭炮也“噼噼啪啪”地響了起來。打頭的是方明和張寶峰抬著一桿嫁妝,看樣子他倆抬的不是很重,是幾床棉花被子和其他床上用品之類的嫁妝。他們晃晃悠悠來到近前的時候,我也點燃了手里的沖天響,可就在沖天響一個一個往天上竄的時候,方明拐彎抬腿過腳下的水溝,說是水溝,其實上面還蓋著一塊窄窄的青石板??赡芊矫鞴諒澋牧Χ却罅艘稽c,在后面的張寶峰沒有注意到,木杠從肩頭滑了下來,他這一滑,影響了前面正在拐彎的方明,木杠也條件反射一般,從他的肩頭滑落了。上面的被褥和枕頭之類的東西,頓時滑到了水溝里。待大伙手忙腳亂地抱起這些東西時,還是濕了邊邊拐拐。

妻子也參與了,她抱住了一對枕頭,我抱起了一床被子,我往家里走時,妻子抱著枕頭不失時機地靠近我說,怎么就倒下了,這個不吉利的!我沒有附和妻子的話,在我的心里,這有甚嘛?妻真的大驚小怪。

我們把被子和枕頭抱進新房時,妻子打量了一眼新房的擺設,悄悄對我使了一個眼色。我知道妻的意思,妻是在嘆息新房的寒酸。真是女人見識,一會眼饞人家是公家人,旱澇保收;一會又見不得人家的拮據(jù),真是頭發(fā)長見識短。

我們落座喝喜酒,當然是坐方明和張寶峰一起,沒想到妻屁股還沒落板凳,就幾乎用質(zhì)問的語氣問他倆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把嫁妝翻落到了水溝里?方明聽了妻的話,撓著頭,眼對著張寶峰瞅,張寶峰瞪著他那青蛙眼,一臉無辜地說,我到現(xiàn)在還不曉得木杠是怎么從肩膀上滑下來的?

王小川帶著新娘來敬酒,因為是同學,方明起哄要新娘自我介紹。新娘卻躲到了王小川背后,怎么喊她都不應。王小川見架勢,出來圓場,他說新娘叫吳玟萱。說著舉起酒杯,帶著吳玟萱敬酒。新娘走后,妻就對我耳語,說新娘雖然沒有張曉梅漂亮,卻比張曉梅文靜。我糾正她,那是氣質(zhì)。妻用手捶了我一下。后來,王小川敬完酒,又帶著新娘到我們桌子再敬,妻破天荒地站起來陪了他們酒,還結(jié)結(jié)巴巴地祝福了他們。

妻在回來的路上,好幾次感嘆新娘過于文靜了,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我說,你今晚怎么了?妻卻反問我,你就曉得氣質(zhì),你懂女人嗎?我搖頭,說她屁股后面掛死老鼠,冒充打獵的。妻沒有生氣,卻還在嘆息新娘那個樣子,怪可憐的。

王小川婚后的第三天,張曉梅也結(jié)婚了。

這時候,我們已經(jīng)回到城市,消息是妻在賣酒釀的路上告訴我的。她告訴我這個消息時,一雙篾稻籮還擔在肩上。她平時不是這樣管閑事的婦人,再說,我們還有比稻籮還沉重的債壓在肩上,似一座大山,有點喘不過氣來。我心里這么想,口里沒有說,卻輕描淡寫地說,她結(jié)婚就結(jié)婚唄,有甚大驚小怪的!

妻歇下篾籮,捅開租屋門口的煤爐,說,她結(jié)婚的日子是單日,你不覺得奇怪嗎?

她這一提醒,我還真的覺得不對勁,張曉梅結(jié)婚的日子還真的是單日。我只好說,興許是人家看的日子呢?

妻這時已經(jīng)在麻利地淘米了,她說,反正不那么對勁。

我發(fā)現(xiàn)妻這幾天才有點不對勁,怎么對有關王小川的事情,這么上心?

后來的日子,才發(fā)現(xiàn)張曉梅這個女人,一直伴隨著王小川的日月,這是后話。

4

日子過得真快,好像還沒有忘記王小川結(jié)婚的情形,他的妻子吳玟萱已經(jīng)臨產(chǎn),一次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在得知消息的時候,只聽說,新娘在臨產(chǎn)的時候,受了點危險。待我到他鄉(xiāng)下的家去送人情時,卻聽王小川和他母親說,吳玟萱從醫(yī)院回來后,身體一直沒有恢復?;丶疫€不到一個月,已經(jīng)去了幾次鄉(xiāng)醫(yī)院。我不明就里,他母親悄悄告訴我,我把你當著兒子了,因為你跟王小川好得像弟兄。

吳玟萱在醫(yī)院臨產(chǎn)的時候,下體曾經(jīng)大出血。本來以為,這是暫時的,哪知道回家后的一天夜里,吳玟萱的下體又開始出血,王小川沒有見過這場面,簡直不知所措。他的母親生了王小川姊妹幾個,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形,她見吳玟萱下體的血流得像淌水一樣時,急得撕開棉花絮,往兒媳的下體里塞。才塞時,棉花絮是白的,她以為阻住了??墒牵淮蟮墓し?,棉花絮紅了,血又像淌水一般往外流,待王小川喊來村里的鄰居,手忙腳亂地把吳玟萱抬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時,衛(wèi)生院的醫(yī)生一見這架勢,嚇得不敢收治,叫他抬到縣醫(yī)院去。待縣醫(yī)院的120車開到鄉(xiāng)里來時,吳玟萱已經(jīng)昏迷,整個人都是紅的了。

我本來在吃飯,聽到王小川母親這樣敘說的時候,我不禁打了個寒噤,像要打擺子一樣,全身發(fā)冷。而這個時候,還是中秋,外面陽光燦爛,夏天的熱度沒有絲毫的減退。

我回到城市之后,得到的消息,是一次不如一次。

開始的時候,縣醫(yī)院還愿意收治吳玟萱,幾次過后,縣醫(yī)院也不收了。王小川把妻子轉(zhuǎn)到了市里,在市里的三甲醫(yī)院,查出吳玟萱已經(jīng)貧血,貧血已經(jīng)導致腎功能衰竭,并且心臟也開始衰竭。

妻為吳玟萱惋惜,她說從開始見到她時,就覺得她可憐兮兮的。哪曉得她受了這么大的血光之災!

那時候,我們又搬離了一個城市,那時固定電話還沒有普及,在城市里,家鄉(xiāng)的信息很閉塞,就聽說王小川遇到了災難,就聽說吳玟萱下體一直在出血,并且已經(jīng)很嚴重。即使這樣,還懷著僥幸心理,祈禱她一定能好起來。

哪知道,再一次得到消息,是一個很不幸的消息,吳玟萱已經(jīng)過世了!

吳玟萱從生下雙胞胎女兒后,下體一直出血。她一出血王小川就帶她去鄉(xiāng)里的醫(yī)院,鄉(xiāng)里的醫(yī)院后來不收她時,他就帶她去縣醫(yī)院??h醫(yī)院也不收她時,他就帶著她去市里的三甲醫(yī)院。一個年輕的鄉(xiāng)村教師,一個月就那么幾百塊錢,哪架得住妻子這樣的生???這還不算,家里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女兒,光她們吃奶粉的錢,就已經(jīng)夠他受的。

王小川有時候真的有一種生不如死、暗無天日的感覺。

這樣的想法只能是曇花一現(xiàn),現(xiàn)實逼著他,低頭跟同事借錢,低頭跟親戚、朋友借錢。他后來告訴我,也想到了我,可是,我的情況他知道的,在沒有辦法的時候,他曾經(jīng)想到我多次。他跟方明和張寶峰都借了。

他把吳玟萱轉(zhuǎn)到市里醫(yī)院后,醫(yī)生問他,怎么到這個時候才到這里來?他支支吾吾地嘀咕,他一直在鄉(xiāng)里、縣里的醫(yī)院瞧。醫(yī)生是個中年女人,她打量著眼前這位已經(jīng)微微謝頂?shù)哪贻p人,嘆了口氣,把他叫到醫(yī)治室,開門見山地告訴他,病人的下體出血,已經(jīng)導致貧血,肝功能衰竭、肝硬化、心臟萎縮等一串連帶病情。王小川聽后,整個人都要癱瘓了,他問醫(yī)生,我老婆有沒有生命危險?女醫(yī)生卻答非所問地叫他去病床陪病人。

王小川一來到病房,鄰床一個陪護家屬告訴他,你老婆已經(jīng)轉(zhuǎn)到重癥病房。王小川找到重癥病房的時候,就見妻的鼻孔插了輸氧管,心電圖的屏幕還沒有開啟,護士正在妻的手上找部位,巴管子。護士的管子還沒有巴好,妻的下體又開始出血。剛才的那個女醫(yī)生來了,她看后,吩咐馬上輸血,又轉(zhuǎn)過頭,示意王小川跟她一道來到醫(yī)治室,她在一張單子上寫了幾筆,就遞給了王小川。王小川睜大眼睛,才看清是一張“病危通知書”。

他給女醫(yī)生“撲通”一聲跪下了,女醫(yī)生告訴他,做好思想準備!

王小川再一次回到重癥病房的時候,就見心電圖的屏幕上無數(shù)的線條在前仆后繼地滾動著。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之前在電視上見過。每當這個出現(xiàn)的時候,都不是好兆頭。妻子當然也是,他把醫(yī)生剛才給他的那張病危通知書揣在褲子兜里,端詳著已在昏迷狀態(tài)中的妻子。這個才和他同床共枕三百來天的女人,這個他以為要和他過一輩子的女人,不知道是她前世欠他的,還是他前世欠她的,這樣的痛苦她受不了,他也受不了。她的血液從下體淌出來,就像沒有盡頭的小溪。幾個月來,就那樣汩汩流淌,就是小溪,也已經(jīng)干枯了。他端詳著這個已經(jīng)沒有人形的女人,忽然想起來,是他欠她的,是他前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這次來要他償還,他無路可退,只要她好起來,他愿意慢慢償還,一生一世。他在心里這樣告訴她,可是她已經(jīng)聽不見了。

以上是我在得到消息,從城市趕回來,在鄉(xiāng)政府邊的一家小吃店里,我們在喝酒時,王小川一字一頓地對我訴說他已經(jīng)故去的妻子當時在醫(yī)院的情形。我的心軟,我不能聽這樣的事情。王小川已經(jīng)麻木,他就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那樣坦然。可是,我知道,他在訴說的時候,心里又一次在感受失去親人的傷痛,我這樣當一個聽者,是不是在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我想聽他對將來的打算,于是,我岔開話題,問他對將來的打算。

沒想到,他聽了我的話,回了我一句話,吃蘿卜,吃一截剝一截唄!說完,舉起酒杯,干了杯中酒。吃蘿卜這個比喻,是我們鄉(xiāng)下人對將來無望時的安慰,沒想到,被王小川用上了。我語塞了。

王小川去上課時,我騎著自行車,去了他鄉(xiāng)下的家。我見到了他的媽媽,那個說起話來驚咋咋的女人,幾個月沒見,明顯地老了許多,頭上的白發(fā)尤其扎眼。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大大咧咧,可是,已經(jīng)明顯缺乏中氣。她懷里抱著一個,手里牽著一個,兩個小女孩,見到我時,都睜大眼睛,對著我手里拎著的糖果無邪地看著。那么小的人兒,我把糖果遞到她們眼前時,她們卻把眼睛轉(zhuǎn)過來對著她們的奶奶瞅,看樣子,奶奶不說話,她們是不會要的。奶奶把糖果接過去時,她們開始伸著小手,問奶奶要了。

剛才還愁眉苦臉的奶奶,此時,難得地笑了起來。

我的心里卻異常難受,王小川的媽媽把糖果遞給兩個孫女后,卻轉(zhuǎn)過頭,吩咐我多安慰王小川,我點頭,說那糖果里還有幾百塊錢后,我便告別了她們。

這一天我的心里一直很沉重,直到我走進城市,對妻子說著這一切的時候,我的心里還是像灌滿鉛一般,沉重無比。

這樣的心情沒有保持多久,就被城市的喧囂覆蓋了。好幾次我都想起要打一個電話,或者,寫一封信,去安慰,去撫慰一下我的這位同學,他一個父親帶兩個女兒,這樣的日子怎么過?這樣的擔心時常縈繞腦際,也就是想想,至于到要真的安慰他時,真的不知道怎么說了。

就在我苦苦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得到的消息,是他又結(jié)婚了。

5

我不相信,怎么又結(jié)婚了?這才勉勉強強地一年時間,還有哪個姑娘在等著他不成?

我打電話給林場的張寶峰,那個時候,他家里已經(jīng)安裝了電話。張寶峰也是剛剛聽說,他得到的消息,王小川的確已經(jīng)結(jié)婚,這一次沒有辦婚禮,隨便辦了一桌酒,就把人給接回家了。我問那個人是姑娘還是婦人。張寶峰說,結(jié)婚之前是姑娘,現(xiàn)在當然是婦人了。我說,憑王小川的條件,還能說到姑娘,真的是幸運。張寶峰不同意我的看法,他說,他的條件還那么差嗎?最起碼,他拿著工資,有穩(wěn)定的工作。說來難以讓人相信,他現(xiàn)在的老婆,還是他第一個老婆的介紹人。她與吳玟萱是鄰居。

我愈發(fā)云里霧里了,這樣的話,她那時候怎么不跟王小川結(jié)婚,非要繞這么大一個彎?

電話那邊的張寶峰猜透我心思似地告訴我,王小川現(xiàn)在這個老婆叫張秀華,你肯定要問她怎么那時候沒有跟王小川結(jié)婚,我現(xiàn)在告訴你,她頭上沒有頭發(fā),現(xiàn)在頭上還戴著一個假發(fā)。張寶峰還洞穿我心思一般地倒過來問我,王小川為嘛跟吳玟萱結(jié)婚?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我讓張寶峰告訴我,他卻賣了個關子,說下回告訴你!

我把這個消息對妻說,她說,差不多,不然,王小川很難討到大姑娘。

見到張秀華,是幾年后的事。

一直在城市里漂泊,一直在城市里居無定所,這次又漂回到離家不遠的江城市,我們的縣就歸江城市管轄。拿妻的話說,還是家門口養(yǎng)人。這次,我們又回到江城賣酒釀。才來與房東不怎么熟悉,住得久了,才知道房東在市教委綜改辦上班。我沒有太在意房東上班的地方,總覺得他離我很遠。哪曉得房東人很好,常問我哪一年出來的,以前的同學現(xiàn)在都在干什么工作。我當然挑好的說,我說了在林場的張寶峰,我說了家在鄉(xiāng)政府邊的方明,現(xiàn)在在鄉(xiāng)里的機械廠上班。他好像對這些不感興趣。在又一次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說到了王小川,我還說了他的不幸遭遇,我還說了他在師范讀書的時候,就已經(jīng)入黨的事。他明顯地表示了興趣。在我說完王小川的事后,他問我王小川想不想進步?我說,他怎么不想進步?他見我答非所問,索性問我,他想不想當校長?我納悶,這個校長可不是一般人想當就當?shù)降?。他這次告訴我,他單位的全名是,市教委綜合改革辦公室。我還是沒有興趣。他說,你下次回家,要是見到你這位同學,你不妨問他有沒有這方面的興趣。我答應了。

晚上,我把房東下午跟我說的話,說給妻聽,她一聽,說王小川還真的遇到貴人了。你還等甚,明個就回家,去問王小川有沒有這個想法。

第二天,我放下賣酒釀的買賣,專程回家去找王小川。

我沒有直接去王小川的家里,我也不曉得他現(xiàn)在具體住在哪里。我先拐到了張寶峰家。劉燁在上班,他留我中午在他家喝酒,并說把方明和王小川也喊來。我問他王小川現(xiàn)在在哪教書?

張寶峰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中學教書了。好像知道我的驚奇似的,張寶峰接著說,中心小學沒有住房,到了中學,學校里借給他一套簡易住房,他這回不知怎么頭腦開竅了,正好中學缺老師,他就考去了。不然一家4口與父母擠在一起,也不是個事情。

因為還是上午,我說我去他家瞧瞧。張寶峰推出摩托車帶著我去了中學。

王小川現(xiàn)在的家,是學校給老師提供的一個長方形的套間,前面是廚房,中間是客廳,后面是房間。我在房間門口往里瞅,見不大的房間里,兩張床緊挨在一起,房間里很凌亂,一對雙胞胎女兒的床上還躺著一對玩具娃娃。張秀華熱情地給我們沏茶,張寶峰說了我的名字,她點頭,說人沒見過,其實,已經(jīng)很熟悉了,王小川對我經(jīng)常提起你。張寶峰說,王小川提他不提我們嗎?張秀華捂了嘴,說當然都提。我見到張秀華窈窕的身段,臉上由于白皙,鼻子上的幾粒雀斑,清晰可見。只是在還是中秋的時候,她的頭上戴著一頂絨線帽,顯得與這個季節(jié)有點格格不入。我這才真的相信,她的頭上真的沒有頭發(fā)。如果有頭發(fā),憑她的氣質(zhì),她是不會在這個季節(jié)戴絨線帽的。

王小川下課回來時,聽說到張寶峰家喝酒,把本來還有的一節(jié)課,與其他老師對調(diào)了。臨走的時候,一對雙胞胎女兒,牽著手,從外面回到了門口,她們扁扁的臉蛋,像極了王小川。她們睜著一雙無邪的眼睛,注視著我們。王小川跟我們出門的時候,她們的目光,對著我們瞅,仿佛是擔心我們把她們的父親拐走似的。

張秀華站在屋里喊她們回家,她們像沒有聽見一般,目光緊跟著我們??礃幼樱齻儾粦峙聫埿闳A。這樣也好,起碼她沒有虐待她們。我問王小川,張秀華有沒有懷孕的打算?王小川不假思索地告訴我,想都不敢想。我在心里欽佩張秀華。

酒過三巡,我問王小川有沒有想當校長的打算?

他問我,怎么忽然問這個問題?

我說,你要是有這個想法,還真的有貴人答應幫你。

他說,暫時沒有,就是有,絕對憑自己的實力,絕對不走旁門左道。

我被他噎住了,半晌回不過神來。

那天方明喝多了,還沒吃飯,就歪在沙發(fā)上睡著了。王小川也喝了不少,可卻像沒事樣,回學校上課去了。他走后,張寶峰問我怎么在喝酒的時候,對王小川說那個話?我一五一十地說了我回來的意圖。張寶峰不以為然,說你壓根就不該說。我說,我是好心好意。張寶峰說,他那個倔脾氣,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

我無語。

回到出租屋,我躲著房東,我不曉得怎么向他說這個事?

我在心里卻像放電影一樣,回放著那天的王小川,他本來就謝頂,這幾年沒見,頭發(fā)像打了除草劑,又往中間移了一截。歲月的磨難,只稍微改變了他的外表,沒有侵入他的內(nèi)心,就連世俗也在他的前后左右,東張西望,他根本就不屑一顧。

他多好,他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他還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資,不想大富大貴,不想發(fā)財,起碼能養(yǎng)家糊口。在這方面,我沒法跟他比,我這些年,就像鳥兒一樣,掏一口,吃一口。我本來也像王小川一樣,對錢沒有興趣,可現(xiàn)實要我養(yǎng)家糊口,我只好在城市里像狗一樣,東奔西跑,就為了簡單的生活,我沒辦法崇高,我沒有辦法逃離實實在在的生活。

好多天,我就是這么想的,這么想了好多天,我就原諒了王小川。不原諒他,我也沒辦法,我自己的生活,都顧不過來。這么想著的時候,我倒過來徹底原諒王小川了。

如果不是后來他的婚姻出現(xiàn)反復,我這輩子都拿他當鏡子。

6

再次見到王小川是兒子上小學六年級的下學期,我從城市回到縣城陪兒子讀書。照理說,我從兒子出生后就在外面打拼,到兒子都10多歲,都已經(jīng)上小學六年級了,我應該是衣錦還鄉(xiāng)了。答案是否定的,說來自己都不好意思,此時我的身上還欠著幾萬塊錢的債。這個債,是我?guī)啄昵霸卩l(xiāng)下蓋了一幢兩百多平米的樓房欠下的,一直沒有還清。來到縣城我還不能說我身上欠了債,因為那樣,我就沒有辦法再借到錢開五金店。

開五金店是我蓄謀已久的事,只不過那時候在想起這個事情的時候,欠的債比現(xiàn)在還多,沒有辦法,只好在外面多挨了兩年。現(xiàn)在回來,找人把兒子安在縣城比較理想的學校后,我就厚著臉皮,借了錢,好歹把店開了起來。

開業(yè)那天,親戚朋友送來許多花籃。王小川也來了,他是跟方明、張寶峰一道來的。我見到同學的花籃,自然喜不自禁。在喝酒的時候,王小川對著我的耳朵神秘兮兮地說,有事要找我?guī)兔?。我那時酒已經(jīng)喝得有點高了,我說,只要我能幫到的,你放心。他賣了關子,說哪天單獨過來。我說那就今天帶我好好地陪桌子上的同學、朋友把酒喝好。

聽了我的話,他回到桌子上,端起酒杯,就給我陪酒,把桌子上一貫能喝的方明和張寶峰喝得歪歪扭扭地去了車站。

王小川也跟著他們走了,他跟著他們走了一段路時,又返回來,又對著我的耳朵說,有事要找我?guī)兔?。我被他嘴里散發(fā)出來的酒味熏得差點暈倒,我正要回他的話,前面的方明和張寶峰回過頭,扯著嗓子,問王小川有甚私房話就對我一個人說?王小川依依不舍地又向他們走去,走了幾步,他回過頭,小聲告訴我,他過兩天就過來。

那天他們走后,我就躺下了,我心里翻江倒海地難受,熬到晚上,到底還是在床前下了一窩小豬。

我心里有負擔,為了開這個五金店,我已經(jīng)把鄉(xiāng)下的樓房賣了,這次要是失敗了,等兒子上大學,我就帶著妻到他讀大學的城市去撿破爛,一邊給兒子讀書,一邊還債。我心里就是這么想的,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到中年,已經(jīng)沒有本錢再冒險了。

我還在心里羨慕王小川在學校里旱澇保收,我還羨慕方明在鄉(xiāng)里的機械廠上班,我還羨慕張寶峰在林場上班,他們都有一份穩(wěn)定的職業(yè),都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資做保障。

我那天躺在床上,想了無數(shù)遍自己,也想了無數(shù)遍他們。我黯然神傷。

7

王小川很講信用,果然在兩天后來到了我的小店。我那時正在與顧客討價還價,好不容易做成了一單買賣。待顧客走后,他開門見山地說了他要我?guī)兔Φ氖虑椤?/p>

他說的事情讓我哭笑不得。

他要我去找當年我在江城那個在市教委上班的房東,他現(xiàn)在想通了,他想當校長了。他現(xiàn)在終于明白靠自己單打獨斗,這輩子都當不到校長?,F(xiàn)在他總算看透了。

他的這個想法,遭到了在一旁妻子的否決。妻說,當年你的同學特意從江城回來找你,你不答應。現(xiàn)在我們到哪里去找人家。妻子掐指算算,我們離開房東家已經(jīng)將近10年了,我們當時在他家,房東就已經(jīng)50多歲,現(xiàn)在肯定退休了。再說,我們自從離開他家,就沒有聯(lián)系過他們,電話都沒有留下,現(xiàn)在到哪里去找人家?

王小川臉上掛著失望,他把頭轉(zhuǎn)向我,我告訴他,是這么回事。

我今天沒有喝酒,我今天偶然發(fā)現(xiàn),王小川的頭上基本沒有頭發(fā),他頭上僅有的頭發(fā),是后面和邊上的頭發(fā),倒梳過來,蓋住了已經(jīng)禿頂?shù)牡胤剑斐闪丝捎锌蔁o的假象。我心里不禁一陣蒼涼泛起,才到中年,怎么把一個人變成了這樣?

晚上回到租屋,我還想去江城找那個房東試試,妻兜頭澆了我一盆冷水。妻說,就算你找到原來的房東,10多年沒有打過交道,迎面說這個事,人家還答應嗎?

我思來想去,還真是這么回事。我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時間真的是一把刀子,她怎么把王小川身上憤世妒俗的鱗甲剝得片甲不留?

我這樣想著的時候,也沒有把這事記在心上,我沒有那么多閑心,我這次來縣城開店,是最后一次機會。所以,我必須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的大意。我是泥巴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幾天后,王小川來縣城有事,路過小店。到的時候都快晌午了,妻回租屋燒了兩個菜,又到鹵菜攤上,買了一碗鴨翅膀,給我們回去喝酒。一杯酒下肚,王小川對我說,他今天是特意來找我的。我說你不是說來縣城有事,順便來的嗎?王小川喝了一口酒,沒有正面回我的話,說學校里馬上要提一個后勤,校長已經(jīng)對我透了口風。我說,校長都已經(jīng)對你透口風了,那還不差不多了!王小川搖頭,我發(fā)現(xiàn),他頭上那少許的頭發(fā),恰到好處地蓋在了已經(jīng)謝了頂?shù)幕脑貛?,極具象征意味。

我們又喝了一口酒,我搛了一根鴨翅膀到王小川碗里,我知道王小川喜歡啃鴨翅膀。我把鴨翅膀搛到他的碗里,他只瞅了一眼,就抬起頭,說,我不相信校長的口風,校長對我冒口風,也能對別的老師冒口風。所以,我今天來,就是找你在縣城幫我找一下人,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真的要對王小川刮目相看了,這個之前桀驁不馴的鄉(xiāng)村教師,怎么幾年間變得我都不敢認識了?

我說,我才來縣城,哪里有這么硬的人脈?

王小川反擊我,同學之間,你別在我面前裝傻人,我問你,張大宇是怎么進縣里的實驗小學的?

張大宇是我的兒子,他進縣城的實驗小學讀書,我還真的找了一個在縣里有頭有臉的親戚出馬,才有幸進了實驗小學,要不是有這層關系,那是萬萬不可以進去的。

我端起酒杯,要和王小川炸個雷子,王小川不屑一顧,說你少來這套,你不是我的對手。說完他自己干了杯中酒。

王小川走后,我把他來的事情跟妻說,妻說,他肯定遇到了難事,那時候,給他幫忙他不要,現(xiàn)如今,幫不上忙,他還來要,肯定是遇到難處了。這個忙,我們要幫,不看別的,就看在那時候,他才出來當老師,為了借錢接濟你,拆了保管員還受了處分的份上,也要幫他。

妻真有好記性,這么多年了,她還記得他在學校借錢接濟我的事。

沒有辦法,晚上,我只好硬著頭皮,去了我那親戚家。

8

張寶峰、劉燁來縣城買了一套房子,600多一個平方,劉燁還嫌貴了,2002年,那時縣城的房地產(chǎn)還沒有起步,也沒有人想買房子,他們來買房,是想為女兒來縣城讀高中做準備的。我的小店已經(jīng)從五金帶到了水暖和廚房電器,所以,他們的新家裝潢材料自然在我的店里買。他們那段時間,經(jīng)常來我的店里,有時就把話題扯到王小川身上。

王小川已經(jīng)在中學里搞后勤,張寶峰卻不以為然,說他前幾年要是通一點路子,早已就是校長了。

我一頭霧水,問怎么回事。

張寶峰說,你那次回來問他當不當校長,他不是說要自己努力嗎?

我點頭,說記得。

過了兩年,鎮(zhèn)里心血來潮,想在中學搞試點,公開招聘校長,通過幾輪考核,王小川和學校里另外一名老師成了候選人。當時王小川的呼聲最高,到最后一次面試的時候,張寶峰特意打電話給王小川,建議他去鎮(zhèn)里分管教育的副鎮(zhèn)長家里一次。王小川信心滿滿,說自己走到現(xiàn)在,就是憑自己的實力,他不相信歪門邪道。

他這樣回張寶峰,張寶峰還有甚可說的,就差沒有倒在地上了。副鎮(zhèn)長的妻子是林場的,與劉燁的關系不錯,王小川只要答應,劉燁就準備帶他去找她。張寶峰說,王小川不是不曉得副鎮(zhèn)長是林場的女婿,他來了,你就帶他去。王小川一直沒有來找他們,劉燁急了,讓張寶峰打電話過去提醒,王小川中規(guī)中矩的回答,讓張寶峰差點沒背過氣去。劉燁感嘆,說看來我們是剃頭匠的挑子,一頭熱了。

據(jù)說那次面試,王小川占有明顯優(yōu)勢,后來在綜合評分的時候,王小川卻落選了。

這個王小川沒有對我說過,也難怪他對現(xiàn)在中學里的一個區(qū)區(qū)后勤,也這么上心了。

張寶峰說,這個算什么,據(jù)小道消息,他現(xiàn)在跟張曉梅又對上了。我不相信,張曉梅不是與他那個做木匠的丈夫在外地嗎?張寶峰說,我也不相信,后來打聽到,張曉梅這次回來了,而且,在鎮(zhèn)上租了房子,陪兒子讀初中,她請王小川做她兒子的家庭輔導老師,據(jù)說,沒幾天就輔到床上去了。

我不相信,王小川不是這樣的人!

張寶峰笑,人家這叫與時俱進,你還拿以前的眼光看人,你這是落后了。張寶峰還告訴我,還記得我問過你,王小川為嘛與吳玟萱結(jié)婚?我說,你不是一直沒有告訴我嗎?張寶峰說,你也一直沒有問過。

張寶峰告訴我,當時王小川之所以與吳玟萱,后來跟張秀蘭結(jié)婚,其實理由很簡單,就是她們都是非農(nóng)戶口。雖然她們當時只是有名無實的供銷社戶口,可王小川覺得,他不能要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難堪的農(nóng)村戶口的張曉梅做老婆,那樣說出去都沒面子,也對不起已經(jīng)跳出農(nóng)門的自己。時過境遷,現(xiàn)在的戶口已經(jīng)不重要了,就連在林場上班的劉燁也買斷工齡,下崗了,王小川還擔心什么呢?

張寶峰沒有說假話,草屋村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到我的店里買東西,他(她)們曉得我與王小川的關系,扯不到三句,就要把話題扯到王小川身上。起先我以為他們無憑無據(jù),哪曉得他們家就有人在鎮(zhèn)上陪讀。

我也按揭買了房子,張寶峰買房子還是六百每平米,他買后一年,房價飆升到了1000以上。我買過不久,王小川也來到了店里,說他也買了房子。我為他高興,他卻沮喪地說,房子不是他一個人買的,是他與姨妹子在一起合伙買的。我很奇怪,說買住家的房子,與人家合伙買,以后住起來怎么方便?

王小川愈加沮喪了,他說,實在拿不出錢來,這些年,家里4個人生活,就靠他一個人的工資,說一句丑話,到今天吳玟萱看病的錢還沒有還光。

這個我知道一點,張寶峰買房子,錢不夠,王小川還是結(jié)婚時在他面前借的錢,吳玟萱生病時又借了一點,都十幾年了,張寶峰難以啟齒,劉燁沒有辦法,到張秀華面前去要了。好久,劉燁又要了一次,張秀華才把錢送到他家。

王小川這次來,是馬上裝潢,只要我店里有,他就在我這里拿,但錢現(xiàn)在沒有,要等一段時間。我說這個不要說的,我也沒有現(xiàn)金支持你,你來就是了。

后來聽說,張秀華的妹妹,也不住在縣城,她與丈夫住在另外的城市上班,這回到縣城買房子,是暗中幫助她的姐姐。這個話,是后來劉燁到店里說給妻聽的。

房子裝好后,王小川一家來縣城居住了,兩個女兒上高中,張秀華在一家兒童食品專賣店上班,劉燁也在那上班,兩個人家住在一個小區(qū),上班又在一起,幾天下來,好得像親姊妹。雖然林場與中學相隔只有區(qū)區(qū)幾里路,可是,兩個女人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親密接觸過。

張秀華告訴劉燁,她跟了王小川,又給他帶大了兩個女兒,可她總覺得,她把全身心付出了,兩個女兒卻對她沒有想象中的親近。外面是有人勸她也生一個自己的骨肉,可王小川一個月就那點工資,沒有辦法養(yǎng)活。她也想自己出去打工掙錢,又怕兩個女兒沒有人管,外面的人真的要說不是她自己親生的,無所謂。她有時做夢都想生一個自己的骨肉,養(yǎng)活養(yǎng)不活,隨它去??赡菢右粊硗跣〈赡軙驗橛媱澤?,被開除教師的工作。思前想后,還是舍去了。

張曉梅到鎮(zhèn)上陪兒子讀書,與王小川勾搭的事,她也曉得,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只有一次,她跟妹妹說了,妹妹讓她到縣城來買房子,她說家里的情況,妹妹咬著牙,明明是借錢給她,偏偏不說借,說是兩家合伙買,實際上,妹妹是為她買的,一家人到了縣城,王小川與張曉梅也隔斷了。

哪知道,他們前腳到了縣城,張曉梅后腳也來陪兒子讀高中了?,F(xiàn)在王小川變本加厲了,有時候幾天不回來,她在上班,兩個女兒可能中午就在張曉梅那里吃飯。張曉梅想著法子,討好兩個女兒,這是她的感覺。因為,現(xiàn)在兩個女兒回家根本就不拿眼睛看她一眼了。

王小川之前不回來,還撒謊找理由,現(xiàn)在他對她根本不理不睬了。她想找到張曉梅的住處,可是,找了好多回,都沒有找著。

這是劉燁到我店里告訴妻的,劉燁是心直口快的人,更是一個眼睛里不能有半點沙子的人。劉燁說,早曉得王小川是這樣的人,大不該跟他交往到現(xiàn)在。

那時候,妻身體已經(jīng)有病,一年要到市里的醫(yī)院住幾次院。本來她的性格還說得過去,可是她被身體里揮之不去的慢性病折磨得死去活來,她的性格也變了。她慫恿劉燁,不能對張秀華不聞不問,一定要幫她,她為王小川付出了這么多,沒有回報,天理難容。兩個女人那天在店里說了半下午張秀華的事,我在一邊插不上話,我也不敢插話,我要是說一個王小川的好話,可能要被他們撕票。

9

大約是冬天到來的時候,劉燁又來到了我的店里。她來的時候,妻還在家里。她讓我打電話把妻喊來。我曉得她又有甚重大事情要找妻商量了,只好打了電話。妻還在門外,她就告訴妻,她做了一件愚蠢的事,到現(xiàn)在還懊惱。妻以為她在超市買了假貨,說把貨退了就是。劉燁搖頭,說不是這個事,她說,買了假貨,自己沒有這樣懊惱。

妻感覺到不是一般的小事,讓她坐下,慢慢說。

劉燁說,她那次回家,把事情跟張寶峰說了,張寶峰也對王小川現(xiàn)在的做派不滿,說幫幫張秀華也是應該的。劉燁在店里聽了妻的慫恿,回家又得到了丈夫張寶峰的鼓勵,她決定真的要幫張秀華一把。

張秀華不是說王小川把女兒也帶到張曉梅那里吃飯嗎?她想了一晚上,覺得還是從兩個女兒那里突破。第二天,她自告奮勇,帶著張秀華到學校門口,到放學的時候,她們就坐在一輛帶篷的“馬自達”里,一路跟到縣城西邊的一個老舊小區(qū)里。她們看見,王小川的兩個女兒,從自行車上下來,背著書包,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走進了一戶人家。這時,張秀華卻哭了,她嘀咕,要是自己親生的女兒,不會背著媽媽,跟著父親到情人家吃飯。見到這個情形,劉燁嚇得趕緊讓馬自達回頭,她怕張秀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打草驚蛇。

他們回到店里繼續(xù)上班,劉燁千叮嚀,萬囑咐,勸張秀華回家要像什么都沒看見一樣,不聲不響。

這樣過了兩天,晚上,張秀華忽然來到她家,她說王小川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回家了,打他電話,他又不接,晚上她當著兩個女兒的面,打他的電話,他還是沒有接。她氣不過,問兩個女兒,你們的父親在哪?兩個女兒,卻商量好了似地,回頭走進房間,把房門重重地關了,怎么喊都不理她。

張秀華對劉燁哭泣,她現(xiàn)在是王小川家里多余的人了!

劉燁安慰張秀華,說你辛辛苦苦把王小川的一對女兒拉大,你就是王小川的賢內(nèi)助,你就是他兩個女兒的親媽。

張秀華聽了劉燁的安慰話,愈發(fā)哭得兇了。她說,不是的,我什么都不是,王小川現(xiàn)在是明著不要我了。他白天上班,晚上就去那個女人家。之前是他一個人不要我,現(xiàn)在是他們一家合起來不要我了。

劉燁打量著眼前這個年齡比自己小,卻過得這樣不幸的女人,不知道怎樣去安撫她才好。

這時,張秀華卻忽然止住哭泣,對劉燁說,我想去那個女人家找王小川,現(xiàn)在他肯定在那里。

劉燁一驚,說你一個人去,很危險的。劉燁毫不畏懼,說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們要是打我,我就打110。劉燁眼見著張秀華在門口換過鞋,都已經(jīng)出門了,竟鬼使神差地讓她等一下自己。這時張秀華卻像孩童般,破涕為笑了,她對已經(jīng)在換鞋的劉燁說,她到這里來,其實就是想叫她陪自己一道去那里的,可她就是說不出口。

走到樓下,劉燁還是不踏實,他問張秀華在縣城還有沒有親戚了?張秀華思忖片刻,說自己的弟弟就在開發(fā)區(qū)上班,可這樣的事情怎么好意思驚動家里人?劉燁數(shù)落她,說不是家里人,外人還過來幫你不成?劉燁心里問自己,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兩個人到了那個老小區(qū)的門口,張秀華的弟弟都已經(jīng)站在那等著她們了。張秀華對弟弟一再叮嚀,不要對姐夫和那個女人動手,今天來是嚇唬嚇唬他們的,以后改過,就算了。弟弟有一米八幾的個頭,聽了姐姐的話,只“嗯”了一聲。

三個人來到那天中午跟蹤來的單元門口,見屋里拉著窗簾,屋里沒有點燈,有電視的光,不時變換著窗簾上的亮度,說明屋里有人。

張秀華開始敲門,屋里傳來一個女聲,問是哪個?張秀華的弟弟變著嗓門,喊開門。屋里忽然沒了聲音,電視映在窗簾上的光忽然滅了,劉燁嘴快,對張秀華說,王小川肯定在里面。她的聲音還沒有落下,只聽“砰”一聲巨響,張秀華和劉燁應聲望去,只見眼前的單元木門倒下了,客廳的燈被按亮,這都是張秀華弟弟的杰作。她倆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張秀華的弟弟像一座山一般堵住了房門。她倆走到面前的時候,房里的燈也亮了,王小川靠在床上,穿著一件襯衫,起領口有兩粒扣子沒扣??梢韵胂螅麆偛胚€是打赤膊在睡覺,門突然被打開,他穿得急促了。這是張秀華見到幾天未見的王小川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張曉梅也是一樣,穿著淡淡的紅格子睡衣,把身材裹得顯山露水的。劉燁以為張秀華會馬上撲過去,找這對男女拼命,哪曉得張秀華此時像看別人的熱鬧一般愣在門口。倒是她的弟弟忍不住,走上前,伸出左手揪住王小川的格子襯衫,用大拇指抵住他的喉嚨,右手跟著在他的臉上左右開弓,打得“噼啪”直響。

劉燁本來站在后面,因為這是張曉梅的家事,再加上她與王小川又是同學,她就沒有走到前面?,F(xiàn)在她看見張曉梅的弟弟這樣打王小川,而且他的大拇指抵得王小川都翻起了白眼珠,她擔心出事,就喊張曉梅去拉。張曉梅沒有反應,還在專心致志地瞧著熱鬧。她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幾乎是沖上前,伸出手去拉架。張曉梅的弟弟可能是打累了,也可能是給她面子,住了手,嘴巴沒有歇著,他問王小川,你還配是一個人嗎?

王小川本來臉色就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喉嚨剛恢復自由呼吸,當看見眼前的人是劉燁時,那就不只是尷尬了,他的臉上立即被蒼白覆蓋,喉嚨的呼吸又變得急促。

劉燁也尷尬了片刻,此時她有點后悔怎么鬼使神差竟跟著張曉梅來了這里,她腸子都悔青了。她這個時候就盼望著王小川能起身走人,可是,王小川被舅老爺扇過耳光后,像一個斗氣的公雞,嘟著嘴,根本沒有走的意思。她小聲提醒王小川,起來走人,王小川壓根就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靠在床上,像靠在自家床上一般,無動于衷。

張秀華的弟弟又走到張曉梅面前,虎視眈眈地瞪著她。劉燁一驚,她擔心張曉梅的弟弟再打張曉梅,那就要出大事了。還好,他就是虎著臉,瞪著張曉梅。劉燁去拉他,他卻像一根木樁一般,穩(wěn)穩(wěn)地立在那里。

可就在這個時候,屋里進來幾個穿制服的警察,張曉梅的弟弟還沒等警察開口,就歇斯底里地對著警察大嚷,你們來了好,我告訴你們,那個人民教師,搞這個不要臉的破鞋!

這時張曉梅卻像換了一個人似地,也自告奮勇地站起來,指著張秀華弟弟說,他打人,就在剛才。

警察上前一個一個問了姓名,都登記過,然后告訴屋里人,都去派出所。劉燁告訴警察,她就不去了,她要回家。一個胖胖的年輕警察,一本正經(jīng)地對她說,去,一個都不能少!

從派出所出來,都已經(jīng)是午夜了,街上偶爾跑過一輛頂上閃著廣告的出租車,格外顯眼。張秀華的弟弟出來就打一輛出租車走了,路上就剩下劉燁和張秀華在有氣無力地走著。王小川和張曉梅還在里面,劉燁猜想,也沒什么大事,派出所可能顧忌到安全,所以就把他倆留下了。在路上走著的劉燁,還想埋怨張秀華,怎么見到王小川和張曉梅不上前去揪他們?好多次話到嘴邊,還是忍著咽進了肚子。

張秀華到小區(qū)樓下與劉燁分手時,忽然問劉燁,這次以后,王小川可能回心轉(zhuǎn)意了吧?

劉燁無精打采地說,不曉得。

劉燁到家時,張寶峰還在看電視連續(xù)劇,見到劉燁進門,他問她,今天怎么打到現(xiàn)在?劉燁一臉疲憊,說要是打麻將去就好了。劉燁就把到張曉梅那逮王小川的事說了一遍。張寶峰埋怨她,人家的家務事,你摻和什么?劉燁說,我看張秀華可憐唄!張寶峰搖搖頭,回頭看他的電視劇。

劉燁知道他生氣了。

劉燁幾天后,把那天晚上的事說給我聽,還問我,應該不應該去?我笑,說,應該去。劉燁打量了我半晌,我不管這些,我就要為張秀華打抱不平。我問現(xiàn)在王小川好了沒有?劉燁嘆了口氣,說王小川之前還三四天回去一趟,現(xiàn)在一個星期過去了,張秀華都沒看見他的人影子。

10

這以后,妻的老毛病又犯了,去市里的醫(yī)院住院,在市里的醫(yī)院住了將近一個月,高燒不退,人瘦得皮包骨頭,已經(jīng)脫了人形,病危通知書都下了幾次了。沒有辦法又轉(zhuǎn)到了省城的大醫(yī)院,那個時候,兒子在讀書,妻在醫(yī)院里,我請人服侍,店里還要打理,還要三天兩頭去醫(yī)院,我簡直焦頭爛額。

一天下雨,秋風秋雨,我在店里發(fā)呆。方明進來了,讓我把店門關了。時間還是下午,我不想關店門,方明提醒我,下雨還有什么人來買東西???我只好關了店門,哪曉得方明的轎車就停在店門口。他這幾年沒有在鎮(zhèn)里的機械廠干,出門到城市里去做玻璃幕墻,賺了錢,看這轎車就價格不菲。

我拉開車門時,張寶峰和王小川已經(jīng)坐在車里了。方明把我們拉到離縣城10多里的一個圩區(qū)小鎮(zhèn)吃羊肉。喝酒時,方明站起來,說大家都是來陪我的,幾個人一起把酒杯對著我,說我這段時間辛苦了!

我真的很感動。

酒喝到一半的時候,王小川突然宣布了一個重大決定,說他已經(jīng)和張秀華離婚了!這個消息像一枚重磅炸彈,把我們炸暈了。

我問他怎么給張秀華走的,王小川說,她就要了當時買房子她妹妹拿的5萬塊錢,什么都沒要。

我問,你給她了?

他搖頭,說還沒有借到。

桌子上沉默了幾分鐘,還是我打破了沉默。

我問王小川,現(xiàn)在房子什么價了?

王小川說,大概是3000多吧?

我說,這么高的房價,人家漲價的錢都不要,只要當初買房子的錢,可想而知,人家是什么風范,你是什么風范?

王小川噎住了。

張寶峰和方明對我擠眼睛,我裝著沒看見。

我說,就看在當初張秀華給你帶大兩個女兒的份上,你把住宅給她,才合理。你這樣對人家,你不覺得你問心有愧嗎?

王小川站起來陪我喝酒,我還在嘰里呱啦,那天回家的時候,我有點多,上樓還是王小川扶我上去的。

第二天,劉燁來我店里,笑著表揚我昨天發(fā)王小川的火,真的及時。我說,那有什么用,人家不還是把婚離了!劉燁說,就是離了,也要王小川覺得慚愧才是。

原來他們做出離婚決定的那天晚上,劉燁和張寶峰就在現(xiàn)場。

那天她和張寶峰在家里吃晚飯,手機響了,她一看是張秀華打來的,就按下了接聽鍵,里面?zhèn)鱽韽埿闳A撕心裂肺的哭聲,她喊劉燁趕快過去,來遲了就見不到人了。后面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手機拿開了,劉燁立即想到,肯定被王小川搶了過去。她拉著張寶峰就要走,張寶峰有點遲疑,他說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我們?nèi)ピ趺春谜f話?劉燁發(fā)火了,她說,你現(xiàn)在要不去,我明天就跟你離婚!張寶峰無奈,只好跟著劉燁去王小川家。

一個小區(qū),相隔兩棟樓,走到樓下就聽見張秀華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他們倆氣喘吁吁地爬到6樓時,王小川家的門是敞開的,只見王小川的兩個女兒騎在張秀華身上,一個在上面按著她的光頭,假發(fā)被扔在一邊。張秀華的臉上血糊拉嘰。一個女兒騎在她的腿上,雙手按著腿部,又是掐又是打。劉燁和張寶峰走到近前,兩個雙胞胎女兒還是我行我素,像是壓根就沒有看見他們。

劉燁見狀,幾乎是吼著說,你們兩個這樣對你們的媽媽,你們把人打死能不能吃?兩個女兒這才站起來,一個氣勢洶洶地對著劉燁夫妻倆嚷,她不是我媽媽,我媽媽死了!另一個補充,我們家的事,外人少管閑事!

劉燁顧不得這些了,撲到地上,撿起假發(fā),給張秀華戴,張秀華只管哭泣,不配合她,劉燁怎么也戴不上。

這時,劉燁聽見張寶峰在罵罵咧咧,抬起頭,見張寶峰在對著坐在沙發(fā)上的王小川發(fā)火。劉燁忍不住說,王小川,你在家里,是你喊女兒打張秀華的吧?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發(fā)現(xiàn)王小川的眼睛朝后望,他們回過頭時,就見張秀華的妹妹站在后面,剛才的事她都看見了。

劉燁把張秀華扶著坐在地上,張秀華的妹妹氣得臉色煞白,她對著王小川一字一句地說,我姐姐欠你們家的,從今天開始,全部還清。我把人帶走,請你把當初買房子我拿的5萬塊錢還給我,5萬塊一個星期到手,你們離婚!

要是平時,劉燁夫婦肯定要勸的,今天這樣的場合他們親眼所見,張秀華這個日子是沒法過了。劉燁此時在說時,還氣憤難平。

后來聽說,王小川還張秀華妹妹的錢,是張曉梅借給他的。張曉梅也離婚了,她在外做木工的丈夫這么多年的辛苦錢,全在她身上,該是他上輩子欠張曉梅的,這輩子打包還她了。

她與王小川結(jié)婚沒有辦任何儀式,結(jié)婚不久,王小川來到我的店里,說他還是想張秀華,他想打官司與張曉梅離婚。言外之意,是想我給他找人。我不理他,沒有辦法,他只好直說。我問他,張曉梅在拿那個5萬塊錢給他的時候,有沒有與他簽什么合約?他聽了我的話,像飛翔中的氣球,忽然間掛到了尖銳樹枝上,頓時癟了。

不久聽說,兩個女兒在張曉梅身邊沒有生活多久,就感覺還是張秀華親熱,又雙雙跑到在另一個城市打工的張秀華那里,媽媽前媽媽后,圍著她轉(zhuǎn)。她們把張秀華那當著了家,張秀華是她們的媽。

王小川離婚后,被調(diào)到了另外的鄉(xiāng)鎮(zhèn)中學,擔任一個普通的老師。

有一天晚上,我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王小川打來的,聽聲音他喝了酒,并且,喝了不少。他在電話里問我,怎么不帶他玩了?我在這邊詞不達意地問他。喝了好多酒,他在那邊說,你們怎么不帶我玩了?說完,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我不曉得怎么安慰他,就在這邊聽著。我在想,我和方明、張寶峰每年都聚,就是沒人想起喊他了。

那幾日,我的心里老是有事,仔細想想,又沒有。后來想起來了,是心里老惦著王小川鬧的。于是,我就在店里沒有客戶的時候,向妻開話腔,說我怎么怎么想王小川了。妻一聽就知道我這是想請王小川的客了,我就對妻嘀咕,說,王小川畢竟與我同學一場,還有恩于我過。妻拿眼瞅著我說,你要想請人家,你就打電話給人家,別在我面前梔子花、茉莉花。我聽了心中暗喜,這么說,妻是答應我請王小川了。自王小川離婚后,妻曾經(jīng)氣恨恨地讓我離他遠一點。妻后面的話雖然沒有說,我不是孬子。妻一方面是同情張秀華,一方面是受了劉燁的影響。

我打電話給張寶峰,他聽說我請王小川,就直接對我說,他們夫妻不會來的。我沒有辦法,只好叫妻在家里燒了幾個菜,把王小川請來家作客。本來是了卻一樁心愿,卻不想又惹來麻煩。就在我和王小川酒喝得迷迷糊糊之際,張曉梅當著妻和我的面,介紹說她在一家保險公司做保險代理,并提出要我們照顧她,買一份保險。妻聽了,告訴她,等一段時間再說,現(xiàn)階段家里許多地方要用錢,抽不出。張曉梅卻不依不饒,說她既然開了口,同學朋友都沒有不給面子的。

送走他們,妻拿眼睛脧我,我只好無奈地瞅著她。妻說,你盡給我找好事!我說,沒有錢,不買。妻說,張曉梅的意思,你不買能說得過去嗎?

沒過兩天,王小川打電話來,我接過電話就告訴他,保險肯定買,只是眼下錢有些不湊手,要等幾天。王小川電話那頭沒有聲音,我問他怎么了?又好半晌,他才支支吾吾地告訴我,他家的房子被法院封了。我一驚,問他房子怎么忽然間被封了?他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再沒聲音。我問他現(xiàn)在人在哪里?他有氣無力地說他在房子門口。

我趕到他住家的6層樓時,氣喘吁吁。

王小川家的防盜門真的被貼了法院的封條,看著那長方形的封條,我有一種打擺子的感覺。王小川坐在樓梯踏步上,原來盤繞在頭上的那一抹毛發(fā),此時胡亂地披在脖子上,那頭頂上沒有毛發(fā)的遮掩,就像干旱后的湖底,丑陋盡顯。

到底怎么回事?我?guī)缀跏呛鹬鴨柾跣〈ā?/p>

任憑我怎么吼,他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慫樣,就是不開口。我?guī)缀跏前阉苤搅宋壹遥乖谏嘲l(fā)上,瞪大著眼睛,與一具僵尸沒有兩樣。

晚上,在妻的一再勸說下,他才勉強坐了起來。妻先到水,后熱了飯,押他吃。他吃完一碗飯,蒼白的臉上才開始稍稍活泛了一點。

自張曉梅走進他城里的房子,就嚷嚷著要賣了這個房子,重新到另外的小區(qū)去買新房。說了好多次,王小川都沒有答應。張曉梅見他不答應賣房子,就把房產(chǎn)證拿到銀行去辦抵押貸款,再把貸款的錢放到擔保公司,放高利貸。起先王小川也不答應。兩個人吵了幾次后,王小川就依了張曉梅。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個款子在擔保公司放了兩年不到,老板卻跑路了。老板這一走,把張曉梅身上的私款全部損失了不算,還把他的房子押上了。銀行前幾個月就開始催款了,張曉梅一急,就開始做保險代理,這哪里能來得及,銀行等不及,把他告上了法院。

妻問他的房子在銀行押了多少貸款,王小川麻木地說,25萬。

妻子好心,沒等銀行拍賣,找了一個與我們做生意的熟人,以45萬買了王小川的房子。后來聽說,王小川把錢還了銀行,剩下的錢都給了張曉梅。他也和張曉梅離婚了,他一個人搬回了學校。

第二年正月,劉燁打電話來說,要請我和妻的客。我以為她就請我們倆,沒想到,她話鋒一轉(zhuǎn),要我把王小川也喊上。我驚訝,說你不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齒嗎?劉燁說,畢竟同學一場,再說,都幾年了,再大的恨也稀釋了。

我和妻走進酒店,見張秀華坐在窗口,在與劉燁有說有笑的。幾年未見,歲月的痕跡還沒有給她太多的改變,我發(fā)現(xiàn)她比過去愈加耐看了。我正要上前打招呼,被轉(zhuǎn)過頭來的劉燁發(fā)現(xiàn)了,她開口就問我,那個客人來了沒有?我頓了半晌,連忙出來,掏出手機,打王小川的電話。

王小川一直沒來。

后來聽說,他又與張曉梅走到了一起,雖然離得不遠,我們又有好多年沒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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