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軍

落入蚺穴

2016年4月20日凌晨5點，在東非共和國克魯伯郡卡拉奇原始森林里，借助著葉片間的點點縫隙透過的晨曦，伊卡背著一個沉重的布袋與兩個同伴輕手輕腳地在高聳而繁茂的樹冠叢下穿行。他們那小心翼翼的舉止似乎惟恐驚醒地下沉睡的惡魔。這片鮮為人知的蕩漾著神秘氣息的沃土，便是世界第二大蟒——土蚺的樂園。

土蚺一般身長可達十英尺，體重不下二百磅。由于土蚺的膽被譽為“蛇膽之后”，因而，在短短的十年間，其身價已迅速由一百美元攀升至三千美元。三千美元，這對于當?shù)厝币律偈车耐林用穸?，簡直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他們中越來越多的人為了生計，冒著生命危險操起了捕蟒工具，成為叢林“狩蟒人”。而伊卡，則是其中的一名佼佼者。

對付土蚺，伊卡從來就不屑于使用煙熏、水灌等傳統(tǒng)伎倆，他采用的狩蟒方式獨樹一幟：每當找到洞口朝天的土蚺洞穴后，他便用在油中浸泡過整整一晝夜的堅韌的麻布從腳到胸把自己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并在麻布上布下一枚枚鋒利無比的三角棱釘。然后便將雙手支在洞口，將下半身探入蚺穴。此時，貪食成性的土蚺必定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吞入伊卡的下半身，旋即便會被鋒利的三角棱釘掛得一動也不能動。于是，只有無奈地被伊卡的助手連人帶蚺一起拖出洞去……

這幾天，伊卡在搜尋獵物時不經(jīng)意地發(fā)現(xiàn)在原始森林的腹地有一個異乎尋常的目標。普通土蚺的洞口直徑一般不超過三十英寸，因為土蚺的洞口必須與其身軀相吻合，這樣才能幫它刮去令其生厭的寄生蟲。而伊卡發(fā)現(xiàn)的洞口直徑竟然超過了五十英寸，洞口處還留有清晰的黏液和鱗片。毫無疑問，洞里藏匿著的是一條“巨無霸”，它至少可以賣出上萬美元的好價錢。“干完這次就可以收手了！”伊卡想著，臉上浮現(xiàn)出自信的微笑。

5點30分，伊卡一行三人到達了目的地。在離洞口約摸三十英尺的地方，伊卡小心翼翼地取下布袋，開始了準備工作。那張沾了不知多少蟒口鮮血的麻布再次被打開，伊卡屏氣凝神，將麻布從腳向上呈雙S形纏縛住身體。他很清楚，倘若稍有疏忽留下個漏洞，土蚺的利齒就會毫不留情地將他刺個對穿！為了吸引這條土蚺中的“巨無霸”，伊卡又特意在麻布外抹了一層黃油。

最后，他在麻布所有的接頭處都掛上了特制的有普通釘兩倍大的三角棱釘。待這一切緊張而有序地完成后，伊卡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合上雙眼，做了他此生最最虔誠的一次祈禱。

6點，在助手的協(xié)助下，伊卡兩手支住洞口，緩緩地將下半身探入了蚺穴。還不到一分鐘，他就聽到了熟悉的土蚺移動時鱗甲摩擦地面的聲音?！翱焐香^了！”一陣興奮躥上伊卡的心頭，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此時，土蚺一旦發(fā)現(xiàn)食物是活的，它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它那足以絞殺非洲豹的身軀給你一記重創(chuàng)，了結(jié)你性命后再靜享美食?！班оА钡穆曇粼絹碓浇?，終于，它移到了伊卡的腳下?！耙野?，快咬呀！”伊卡一口氣憋得肺快要爆炸了。

一陣腥風襲來，土蚺張著血盆大口吞噬了過來！“太好啦！”伊卡似乎已經(jīng)品嘗到了勝利的甜美。然而，魚兒上鉤的喜悅感瞬間就被突如其來的死亡的恐懼湮沒了。這條土蚺實在是太大了，它不像別的土蚺那樣僅僅咬住伊卡的雙腿，而是一口便吞下了伊卡三分之二的身軀！它那尖利的獠牙就在伊卡胸口處的麻布的邊緣，僅差一英寸就可刺進伊卡的胸膛！更令人生畏的是，這個惡魔的嘴唇直抵伊卡的腋下，伊卡突然感到支撐身體的雙臂再也使不上勁了。

眼看自己的血肉之軀就要落入蚺口，伊卡頓時魂飛魄散，破口大叫：“救命啦！快來救我！”還沒等伊卡的助手回過神來，洞中的“巨無霸”驀地獸性大發(fā)，猛地將獵物一口拖入了洞穴?！翱钡囊宦?，伊卡的頭重重地撞在了巖石般堅硬的地面上，他立馬眼冒金花，昏厥了過去……

血戰(zhàn)蚺后

不知過了多久，伊卡在頭重腳輕中漸漸蘇醒過來。他微微睜開雙眼，眼前的一幕令他毛骨悚然：自己整個身軀被緊緊吮在一條碩大的土蚺口中！伊卡徹底絕望了，他痛苦地緊閉上了雙眼。生命一分一秒地延續(xù)著，慢慢地，伊卡驚詫地察覺到，土蚺似乎不是要把他吞下去，反而是在努力地想將他吐出來。

“三角棱釘？一定是三角棱釘！”伊卡想得沒錯，正是他用以捕捉土蚺的三角棱釘救了他的命?！熬逕o霸”這次“有幸”品嘗到了其它土蚺從未嘗過的苦頭，一般只掛住土蚺口腔的三角棱釘把這條倒霉的土蚺從口腔到食道扎了個遍。體內(nèi)的劇痛已把食欲驅(qū)趕得無影無蹤?！熬逕o霸”真恨不得一口將這個“刺猬人”吐出來，然后將他絞成一段“麻花”。

然而，鋒利的三角棱釘在它想倒吐時又順勢朝另一個方向鉤住了它的咽喉。這下可好，吞不能吞，吐不能吐，進退維谷的土蚺連動也不敢隨便動了。

“原來它現(xiàn)在拿我沒轍呀！”想到這里，伊卡來了精神，他急中生智，想到了纏在身上的麻布的那個活結(jié)?！爸灰忾_它，麻布就會松開，我也就有機會逃出去！”然而，一片烏云很快又籠罩在了伊卡的心頭，麻布的活結(jié)打在自己的腰際，就在土蚺的舌根旁，要解開它，就必須去鬼門關(guān)打個轉(zhuǎ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伊卡將右手順著后背滑向腰際。潮濕而粗糙的，是土蚺的嘴唇;鋒利而堅硬的是土蚺的獠牙;柔軟而富有彈性的是土蚺的舌頭……短短一英尺的距離，伊卡卻幾乎花了二十分鐘。終于，他摸到了那個救命的活結(jié)，伊卡用力一扯，只覺身上一陣輕松，猶如卸去了一身盔甲。

伊卡用雙手摳著地，提心吊膽地慢慢挪動著身子。土蚺發(fā)覺嘴里的獵物有逃走之虞，下意識地將雙顎一緊，一陣劇痛襲來，嘴被三角棱釘“彈”得更開了。

就在土蚺拿伊卡無可奈何之際，伊卡從土蚺嘴中移出了胸口，然后是小腹、大腿、小腿，最后，他倏然拔出了雙腳。正當伊卡準備一躍而起時，他下意識地扭頭一看，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冷戰(zhàn)，差點沒發(fā)出絕望的哀嚎——借著從洞口射進來的陽光，伊卡分明看見在洞口的正下方盤著一條更大的土蚺。它看上去身長至少有十七英尺，體重超過三百磅，無庸置疑，它是卡拉奇原始森林的“蚺王”，而伊卡鉤住的則是“蚺后”。在卡拉奇原始森林的“土蚺王宮”里，面對兩條蟒中至尊，這位久經(jīng)沙場的捕蟒英雄，逃生的機會變得微乎其微。

此時，蚺后還在為嘴里的三角棱釘頭痛萬分，無暇顧及它的獵物;而蚺王則盤在洞口紋絲不動，一雙寒光逼人的眸子緊盯著“王后”與獵物。這陰森的目光使伊卡不寒而栗，“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得逃出去！”

伊卡暗自盤算著：要逃出洞口，蚺王是一個勁敵;要除掉蚺王，就必須找到武器;而目前可作武器的只有——三角棱釘。想到達里，伊卡重又將手探入蚺后嘴中，摘取麻布上尚未鉤住蚺后的三角棱釘。一枚、兩枚……當他摘下第八枚三角棱釘時，蚺后開始向外倒吐松動的麻布?？謶衷俳幌蛞量ㄒu來——用不了多久，蚺后吐出全部帶“刺”的麻布后，就會與蚺王前后夾攻，把他逼入死地。

就在伊卡把注意力轉(zhuǎn)向蚺后的一陣子，蚺王不知為什么竟爬出了洞口。天賜良機，逃！

伊卡猛地將頭探出洞口，一股不祥的預(yù)兆如同陰風一般襲來，頭又驀地縮了回來。剎那間，他剛才伸出頭的洞口上方仿佛從天而降了一顆碩大的蛇頭！沒有咬住伊卡，蚺王悻悻地從洞口消失了。伊卡再也不敢輕易往外跑了，他確信，蚺王一定在洞口守著他。伊卡只有先回到洞里，可洞內(nèi)的形勢也岌岌可危：蚺后已經(jīng)將麻布吐出了大約四分之一，盡管它滿嘴鮮血淋漓，但仍在一點點、一點點繼續(xù)吐著、吐著……

在這萬分危急的關(guān)頭，伊卡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他定了定神，急中生智，迅速制定了一個“各個擊破”的作戰(zhàn)方案。伊卡將八枚三角棱釘全部插在由洞口進入洞下的通道上，以此阻擋蚺王的進攻，隨即便向蚺后宣戰(zhàn)了。

伊卡擰緊從蚺后口中吐出的麻布，在大喝一聲的同時拼命一扯。蚺后痛得全身上下一個勁地劇烈抖動，隨后一下子撲了上來。說時遲，那時快，伊卡立馬將扯出的麻布三角棱釘釘尖朝外往身上一裹。在被激怒的蚺后死死地纏住伊卡的同時，一枚枚三角棱釘又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它的身體。劇痛使蚺后不得不松開伊卡，而伊卡則趁機抽出了被蚺后纏住的雙手。

蚺后想用最后的氣力再次絞緊伊卡，可三角棱釘也深深地嵌進了它的體內(nèi)。血從蚺后口里、鼻子里和渾身上下一齊向外滲出，不一會兒，蚺后死了。

智斗蚺王

驚魂未定的伊卡還來不及高興，死亡的陰影就又籠罩了上來。蚺后雖然死了，但它那僵硬的尸身卻像鋼纜一樣絞在伊卡身上，怎么也掰不開。而身負這么個累贅又怎么能逃離這個魔窟呢？

洞外的蚺王終于按捺不住，鉆進洞里。八枚三角棱釘在它沉重身軀的壓迫下全部深深扎入了它的身體。蚺王趕緊縮緊鱗片，滑下洞來。疼痛使它那粗壯有力的尾巴打得洞壁上的小石塊“劈里啪啦”地往下掉。猛地，蚺王意識到了前方五英尺處的伊卡是殺死“王后”和扎傷它的兇手，于是，拖著淌血的身軀撲將上來，尾巴惡狠狠地向伊卡掃去。

此刻，蚺后那揮之不去的尸體倒成了伊卡求之不得的盔甲，蚺王的淫威全被它給擔待了。蚺王“教訓(xùn)”了伊卡一陣子，自己也累得不行了，于是停下來休息。伊卡意外地發(fā)現(xiàn)在蚺王的有力抽擊下，絞在他身上的蚺后的尸體骨節(jié)開始松動，居然慢慢松開了。伊卡趕忙從身上一圈圈地褪下這該死的“緊箍咒”。

不等伊卡喘口氣，狡詐的蚺王又旋風般地撲過來企圖纏住他。這次，伊卡將計就計，當蚺王纏住他時，他高舉雙手絲毫不動，等蚺王完成了對他的包圍后，他隨時準備用騰出的雙手伺機反擊。

伊卡心里清楚，蚺王身上鑲著的八枚三角棱釘足以令它不敢把自己纏得太緊的，自己所要提防的，只是蚺王的那張血盆大口。伊卡兩手各攥緊一枚三角棱釘，當蚺王張嘴壓過來時，伊卡趁機將右手的三角棱釘塞進蚺王嘴里，并用力頂向蚺嘴深處。血，徑直從蚺王口中涌出，瞬間打濕了伊卡的右手。伊卡趁勢將左手里的三角棱釘毫不留情地扎向蚺王的左眼和右眼。

頓時，蚺王的雙眼血流如注?？衽尿磐跻靶源蟀l(fā)，不顧一切地向伊卡噬將上來。伊卡慌忙扔掉左手里的三角棱釘，一把叉住蚺王的“七寸”，死死地推拒著離臉不足一英尺遠的淌血的蚺口。蚺王口中噴出的令人作嘔的腐臭味令伊卡感到窒息，他的右手伸進蚺王嘴中胡亂摸索著，他多么希望能像殺死蚺后那樣又抓住蚺王的咽喉！

突然，伊卡的右手好像捉住了一條柔軟的條狀物體?！笆球派?！”伊卡的心恨不得跳了出來，伊卡來不及多想，右手緊緊地鉗住蚺王的舌頭，就像鉗住的是自己的命根一樣。好一幅悲壯絕倫的畫面：伊卡左手抵住蚺王的“七寸”，右手奮力拉址蚺王的舌頭，活脫脫一位狩獵英雄在拉一張地獄的魔王使用的硬弓。

終于，蚺王的身軀漸漸僵硬起來，伊卡搶在蚺王僵死之前，把蚺王從自己身上用力掰了下來。隨著蚺王的尸首應(yīng)聲落地，伊卡感到如釋重負般的輕松——其實不是輕松，而是他再也沒有一絲氣力了。伊卡一下癱倒在兩具蚺尸之上。

伊卡蘇醒過來時，洞外已是星光一片了。后怕不已的伊卡說什么也不敢冒險夜走森林了。他只有在“土蚺王宮”里等待天亮。

當疲憊不堪的伊卡和兩條前所未有的巨蚺的尸體被前來營救的助手們抬回村落時，卡拉奇原始森林轟動了?！搬黩⑿邸钡墓鸸跓o庸置疑地落在了伊卡的頭上。而伊卡卻向世人宣布：“我不會去狩蟒了，今生今世再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