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繼龍
這一輯詩反復寫到“風”“水”,“風把一片又一片葉子/從樹枝上輕輕哄下來”“一條河流的水一定會和海相遇”。很明顯,這些都是對“時光”的命名和言說。“時光”就是時間,是我們藉“生命”“生活”“時代”以及“歷史”為“時間”賦予的人性的光芒。李郁蔥的《玻璃天橋》貌似一首詠物詩,實際上是借助“過玻璃天橋”的行為完成了一次驚險而陌生的生命體驗過程。“畏懼”是展開書寫的一個核心詞,文本隨后一再出現(xiàn)“顫抖”“恐懼”“害怕”之類詞語,當詩人走過“深淵”上的玻璃橋,陌生和恐懼擊垮了以往所有的人生經(jīng)驗,詩人畏懼難前,然而另一種激情從內(nèi)部擴張開來,刺激著詩人邁出步子,這步子是邁向死亡、邁向新生。短時間內(nèi)的一次生活事件升華為復雜異常的生命體驗。蘇勇的一組詩,也可以看作這方面的絕佳證明,他的詩最出彩的,往往是從生命中偶然得來的一個瞬間意象,“我正從一個疲憊的地方,拖著/黃昏里五顏六色的河岸趕來”(《黃昏落進倒天河》),自我的“疲憊”和“憂郁”幾乎瞬間就拖曳起了整個黃昏,乃至世界的“疲憊”和“憂郁”。
人對時間的體驗就像人本身一樣,是一個矛盾體。人生在世的況味冷暖自知,人生不在世以后留下的印跡值得后人懷想。詩人張作梗的《萊伊爾公園》中,作為一個地點的“萊伊爾公園”和“你曾經(jīng)的邂逅”的真實事件以及哈代小說中“男女主人公殉情”的虛構結(jié)合了起來,相互對照、映發(fā),構成一面迷幻而感傷的“時間之鏡”。陳勁松是一個“懷舊”的詩人,不管是與年老的父親在一個“抱”中和解,記述一個倔強孤老的“鰥夫”生命的末梢,還是回眸兒時鄉(xiāng)村“月光下運麥秸的馬車”,都充滿了深情,這是和時間、和人生的和解。
在本輯詩中,詩人們還力圖用筆墨讓時代和歷史進行有效的接通,嘗試對時代做出整體性的命名。張作梗在努力發(fā)現(xiàn)我們這個時代的另一面,“他們在水泥地上種莊稼,種人,/在霧霾里放鵝。”一開始就動用了超現(xiàn)實、荒誕的筆法,揭示了現(xiàn)實中的荒謬和孤絕。芒原的《黃沙覆身》有“西部詩歌”的風情,以“大漠”“長河”作為象征,抒寫了歷史流逝本身的壯美和蒼涼。陳愛中的《遙遠的蕭紅》,以細密、審慎的筆法重塑歷史人物“蕭紅”的形象,重在揭示人物的魂靈?!吧斐鋈サ氖郑蛢?yōu)雅沒有關系,而是試圖/向空的依靠”,人生的悲凄底色和命運的跌宕有如伸出的手向天空邀約來的那一縷虛無,悲哀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