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華成祥了。印象中的華成祥是個相當內(nèi)向的人,瘦瘦弱弱的,微微有點兒駝背,經(jīng)常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師傅方文墨身邊,沉默寡言。去采訪的路上,我反復(fù)設(shè)想著和他見面后的場景,對于很可能會出現(xiàn)的冷場,多少有些擔憂。
可采訪現(xiàn)場卻是另一番景象。華成祥侃侃而談,幾個小時幾乎沒停過,說到得意時眉飛色舞,談到落寞處又暗自神傷。我與他相對而坐,除了不時的幾聲附和,幾乎插不上話?!拔乙郧按_實很內(nèi)向,有時候一整天都說不上5句話。從進廠算起,那樣的狀態(tài)差不多持續(xù)了兩三年,直到后來認識了師傅……”回答起我的這些疑惑,華成祥依舊是滔滔不絕。
說話間,我無意中瞟到了他的手,很多地方是黑黢黢的,他發(fā)現(xiàn)后下意識地縮了回去,連忙解釋說:“我出來的時候很認真地洗了,但都洗不掉了。”在我反復(fù)要求下,華成祥很羞澀地給我展示了他的雙手,厚厚的繭子幾乎遍布整個手掌,手指上幾個血泡剛剛愈合形成的痂十分醒目,仔細瞅,手上面還扎了很多細細小小的毛刺?!岸际歉苫顑簳r弄的,我皮糙肉厚,有的刺扎進去也不疼,就懶得挑了,主要也是太多了,想挑都挑不過來?!币贿呎f著,華成祥一邊從上衣兜里掏出支水性筆。我本以為是要寫點兒什么,連忙把采訪本遞了過去,可他只是輕輕搖了搖筆桿,我這才發(fā)現(xiàn)竟是另有玄機,筆管里藏了兩根細針。“針我都隨身帶著,不一定什么時候,哪根刺突然疼了,就把它挑出來?!比A成祥取出針給我做起了示范,看著針頭一下下扎進肉里,我的心禁不住一疼。
華成祥2014年進入沈飛十三廠,話少、干活兒拼命是工友們對他的評價。這些年,晚上八九點鐘下班對他來說就是家常便飯,連周六、周日,大多時候他也選擇扎在車間里。也正是靠著這種拼命的作風(fēng),他得到了廠里唯一一個可以跟大國工匠方文墨學(xué)習(xí)技術(shù)的機會。
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偶像方文墨,本就話少,再加上太激動,華成祥憋了半天只憋出來3個字——“師傅好!”那時也才30出頭的方文墨一下就被這緊張、不知所措的樣子逗樂了。
從那以后,作為師傅,方文墨不僅教華成祥技術(shù),更教會了他很多為人處事的道理,自然也包括怎么和別人交流,怎么去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這才有了他如今的侃侃而談。當然也有很多很難忘的回憶,“師傅帶我去大連參加活動,那是我第一次去老家和沈陽以外的地方;去年去南京參加‘國賽,是我第一次坐飛機,我還特意換了個智能手機,想著多拍點兒照片留作紀念;還有前兩個月去阜新比賽,住的是溫泉酒店,是我第一次泡溫泉……”
不會網(wǎng)購,沒有支付寶,四五年沒買過一件新衣服,也沒去過什么娛樂場所……樁樁件件都不像是一個90后會有的生活樣貌,在他身上我仿佛看到了這個時代青年人少有的樸實和純粹。
采訪最后,華成祥告訴我,在微信里,他悄悄把師傅方文墨的備注改成了“方神”,他期待著有一天也能夠成為像師傅那樣既有技術(shù),又有人格魅力的好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