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丹丹
摘? ? 要: 紀德的兩部小說《背德者》和《窄門》,都立足于欲望和信仰的沖突,卻具有截然相反的走向,兩者之間的激烈矛盾,體現(xiàn)了紀德思想的不同側(cè)面,也是他深陷倫理道德困境,試圖尋求救贖的嘗試。然而,紀德自身思想的波動性,個人情感和外部世界矛盾的難以調(diào)和,使得小說中的人物充滿悲觀情緒。他們在人生囚籠里痛苦掙扎,卻都沒有找到突破困境的方法,最終救贖失敗,孤獨絕望,使小說具有了濃郁的悲劇色彩。
關(guān)鍵詞: 紀德? ? 《背德者》? ? 《窄門》? ? 悲觀
安德烈·紀德是法國20世紀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因其“內(nèi)容廣博和藝術(shù)意味深長的作品——這些作品以對真理的大無畏的熱愛,以銳敏的心理洞察力表現(xiàn)了人類的問題與處境”[1](1),于1974年獲得諾貝爾獎。紀德對宗教、道德、愛情、性等問題的關(guān)注,對自我以及人性的探索,都在其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對當代和后世都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同時,他坦率的態(tài)度和顛覆性的觀點,也使得他成為最具爭議性的作家之一。
《背德者》和《窄門》是兩部相輔相成的作品,它們共同立足于欲望與信仰的矛盾這個焦點,卻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是紀德對自己內(nèi)心矛盾性的一種探索。他曾解釋說,“只有覺得《窄門》作為平衡已經(jīng)成竹在胸,才能夠?qū)憽侗车抡摺??!盵2](330)
在《背德者》和《窄門》當中,人物深受欲望折磨,永遠無法獲得滿足的心情,對待生命無法排遣的悲觀情緒,奮力掙扎卻無法逃離的悲劇命運,顯示出叔本華悲觀主義哲學的影響,突顯了一種“目的雖有,卻無路可循”的處境。因此,筆者從紀德的生活經(jīng)歷出發(fā),結(jié)合小說內(nèi)容,分析文本中悲觀主義情緒的來源,人物悲觀情緒的展現(xiàn)方式,以及這種情緒造成的最終結(jié)局,探討紀德思想的矛盾性以及他探索出路的熱切愿望。
一、悲觀主義色彩的來源
紀德壓抑的童年生活、失敗的愛情和婚姻,使得他具有強烈的悲觀主義傾向。
首先,母親的教育方式,壓抑了紀德的個性。
1869年11月,紀德出生于巴黎的一個富裕家庭中。他的父親保爾·紀德來自南方的朗格多克地區(qū),博學多識,年輕有為,任巴黎法學院的教授;母親朱麗葉·隆多來自北方諾曼底地區(qū),隆多家族世代富貴,頗有名望。
紀德的父母是虔誠的清教徒,盡管家境富裕,日常用度卻極其簡樸,家庭生活也嚴謹有序。母親朱麗葉性格嚴肅,基本上承擔了教養(yǎng)紀德的責任,父親保爾時常忙于工作,很少陪伴他。但是,父親的溫和性格和坦率態(tài)度,在他的記憶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紀德在自傳里敘述道:“我常常聽見他們一塊爭論,應該給幼兒的頭腦提供什么食糧。有時類似的爭論圍繞著順從這個問題展開。母親始終持這樣的意見:孩子應該順從,而不需要明白為什么;父親則始終傾向于無論什么事,都要向我解釋清楚。我清楚地記得,母親當時把我這樣的孩子比作希伯來民族,必須先繩之以法,而后方能寬恕……我覺得父親更多的是順從自己心靈的需要,而談不上是遵循什么方法因為他推薦讓我開心或欣賞的東西,無一不是他自己喜歡和贊賞的東西?!盵3](233)
11歲時,父親保爾不幸過世,從那以后,因不適應學校生活而在家學習的紀德,開始隨母親四處旅居。七八年里,紀德沒有在學校接受系統(tǒng)的教育,而是廣泛涉獵了包括數(shù)學、地理、哲學、繪畫等課程,并大量閱讀了自己感興趣的書籍。紀德的思維和見識逐漸得到提高,開始思考自己過往的生活。
紀德的母親是嚴苛的新教徒,堅守禁欲思想,對道德的要求十分苛刻。年幼的紀德,生活在極度壓抑的環(huán)境中,不敢表達自己的思想和欲望,被動地學習虔誠和克制。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母親帶給他的不是溫情和愛,而是冰冷的規(guī)則和條理,妨礙了他性情的自由發(fā)展:“人當童年,心靈應該完全透明,充滿情愛,純潔無瑕。可是,記憶中我童年時代的心靈卻陰暗、丑惡、憂郁。[3](230)”
在幼年時期,自身力量有限,無法選擇,及至可以反抗,思想的叛逆以及掙脫束縛的欲望,往往會爆發(fā)出強大的力量。在之后的一段時期中,紀德生活在一種堅持信仰和順從欲望的兩難境地里,在從小根深蒂固的禁欲思想和勇敢活出自我中不斷掙扎,焦慮不已。這樣的經(jīng)歷,難免使他矛盾猶疑、悲觀失望。
其次,失敗的愛情和婚姻,加重了他的悲觀主義思想。
在自傳散文《如果種子不死》中,紀德記錄了自己幼年時期的“不良習慣”——和門房的兒子鉆到客廳里鋪有桌布的餐桌底下,相互緊貼著,并故意制造出玩玩具的聲音來加以掩飾。在那個意識朦朧、隨心而行的時期,他并不懂得這意味著什么。上小學以后,他也因為這種行為被老師斥責,以至于休學在家。
在此后的成長歷程中,尤其是父親過世后,紀德在母親的管教之下,虔信宗教,禁欲苦修,對于基督,幾乎到了狂熱的地步。他努力遵守家族的新教傳統(tǒng),以克己忘我的清教教理壓抑自己的本能和天性,蔑視生活,忽略現(xiàn)實而只關(guān)注內(nèi)心世界。[4]
1893年,紀德與友人結(jié)伴去非洲旅行,中途紀德的肺病復發(fā),日益嚴重,不得不停留在比斯加城休養(yǎng)。第一次走出了家庭的禁錮和母親的掌控的紀德,在這片自由、開放的土地上,感官和心靈開始蘇醒,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激情,仿佛獲得了新生。也就在這里,紀德正視了自己是同性戀這個事實。
然而,紀德渴望盡興生活的熱情,和他篤信多年的宗教信仰之間,產(chǎn)生了激烈的沖突。在清教徒禁欲思想的影響下,他認為肉體的需要就是惡魔,對于自己的這種傾向,他一時無法認可,產(chǎn)生了困惑、焦慮的情緒。
1895年,紀德的母親死后,他和表姐瑪?shù)氯R娜結(jié)了婚。在紀德的心中,妻子聰明,智慧,充滿溫情,是美德的象征。
紀德對瑪?shù)氯R娜的感情,起始于十三歲那年,意外撞見表姐因其母親的不貞而痛苦,產(chǎn)生了保護她的想法:
使我的女友過早熟的秘而不宣的憂郁,我不是慢慢發(fā)現(xiàn)的,像通常發(fā)現(xiàn)一個心靈的秘密那樣。這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世界,突然徹底暴露在我的面前,我突然向這個世界睜開了雙眼,猶如天生的盲童摸了救世主,雙眼突然睜開了一樣。[3](89)
紀德對瑪?shù)氯R娜的愛,基于一種宗教熱情,充滿了同情、憐惜和奉獻的宗教式關(guān)懷。他在傳記中提到,自己與瑪?shù)氯R娜結(jié)婚,是為了給她幸福,滿足她的需要。而瑪?shù)氯R娜母親的行為,也對她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永久的傷害,她反感強烈的激情和肉體的欲望,一生虔誠克制。
紀德在遺著里寫道:“……在夢中……我妻子的形象往往令人難以察覺地、神秘地取代了母親的形象,而我對此并不驚詫。她們臉部的輪廓是模糊的,使我可以從一個人轉(zhuǎn)移到另一個人;我始終感到很激動,但引起激情的東西卻漂浮不定;更有甚者:兩個女人在夢中扮演的角色幾乎是一樣的,--即起到了生理抑制的作用,這就解釋并推動了這種替換?!盵2](113)
紀德對妻子的愛,是一種對美德的向往,妻子如同母親一般,成了道德化身,雖然近在身邊,卻無法親近。
紀德的家庭環(huán)境與宗教背景,影響了他對小說主人公的塑造。
《背德者》和《窄門》中的主人公,充滿了他自身生活的印記,“創(chuàng)造小說人物形象不過是對在他身上同時存在的有時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多種存在的釋放”[2](28),這使得小說中人物承載了紀德身上的種種復雜矛盾的思想和情緒,形成了一種濃郁的悲觀主義氛圍。
首先,米歇爾由禁欲主義者覺醒,瘋狂追逐欲望。
1949年,讓·昂魯施采訪紀德并問他《背德者》是否植根于自己的生活時,紀德回答:“根植很深,如果我說很多很多,這幾乎是有欠謹慎,但是,任何對我的生活略有所知的讀者都一定會意識到這些?!痹谒髞淼淖詡髦?,紀德也提到在《背德者》里他從頭至尾追求的是深刻的逼真。[5]
《背德者》中的米歇爾,從小受母親的清教徒教育的影響,嚴謹克制,勤奮刻苦。母親過世后,他和父親整日埋首書齋,研究學術(shù),對生活一無所知。為了使病危的父親安心,米歇爾娶了溫柔的少女瑪絲琳。他并不了解她,但對婚姻生活有信心:“雖說我不愛我的未婚妻,但至少我從未愛過別的女人。在我看來,這就足以確保我們的美滿生活?!盵6](16)
結(jié)婚之后,米歇爾帶著瑪絲琳開始了蜜月旅行,多年的書齋生活,造就了他虛弱的身體,以至于在旅途中身染疾病,幾欲死亡。在瑪絲琳精心的呵護下,米歇爾終于暫時脫離了危險,蘇醒過來,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生命的存在。而瑪絲琳帶來給他解悶的那個鮮活的少年,也讓他產(chǎn)生了強烈的活下去的愿望。
在比斯托克宜人的氣候里,米歇爾堅持食療,運動,休息,很快就痊愈了,并變得強壯,充滿了生命活力。
米歇爾的成長經(jīng)歷和生活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中,紀德添加了大量自己生活中的事情,而他對英俊少年的隱忍克制的朦朧情愫,也正反映了紀德同性戀傾向的覺醒。
其次,阿莉沙一生都是虔誠的上帝信徒。
《窄門》中的阿莉莎,敏感早熟,很少得到母親的關(guān)懷。她知曉母親出軌,因害怕父親傷心而隱瞞,在宗教中尋求安慰。母親私奔后,她聽牧師講道,深受觸動:“你們努力從窄門進來吧,因為寬敞的門和寬廣的路會使人墮入地獄,許多人都是從這里墮落的;但窄門和狹路卻會使人得到永生,只是很少有人能夠發(fā)現(xiàn)窄門和狹路?!盵6](140)
從那以后,阿莉莎堅信,只有虔誠苦修,棄絕私欲,才能找到通往天堂的“窄門”,得到救贖,收獲永生永世的幸福。杰羅姆對她的感情,也基于宗教情感:“我陶醉在愛情和憐憫之中,陶醉在一種混雜著熱情、獻身精神和美德的朦朧情感之中,我竭盡全力向上帝求助,甘愿放棄其他一切生活目標,要用自己的一生保護這個女孩子,不讓她受到懼怕、痛苦以及生活的折磨?!盵6](139)
阿莉莎的經(jīng)歷,脫胎于紀德的表姐瑪?shù)氯R娜,同時,她對宗教的虔誠信仰,也展現(xiàn)了紀德兒時對宗教執(zhí)著追求的一面。
二、對生命的悲觀態(tài)度
在人生追求上,米歇爾和阿莉莎截然不同,生活態(tài)度也天差地別,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對生活,卻具有相似的悲觀態(tài)度和共同的傾向——永遠無法獲得滿足。欲望的無窮無盡,使得生命的樂趣消退,人生軌跡也走向偏離和混亂。
首先,米歇爾和阿莉莎都對幸福抱著悲觀主義的態(tài)度。
《背德者》中的米歇爾,清心寡欲地生活了二十多年,終于在大病痊愈之后開始了真正的生活。他和瑪絲琳的關(guān)系甜蜜,卻也在最滿足的時候,看見了愛情消退的痕跡:“這是我們心靈交融的片刻的歡笑。但是我認為這歡笑是愛情的句點,也是唯一的句點?!盵6](50)
米歇爾認為要想留住幸福,就像用雙手徒勞地捧流水一樣,而兩顆心靈達到完全的交融,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可遇不可求??梢姡瑹o論是對幸福,還是對人心,米歇爾都抱有一種清醒又悲觀的態(tài)度。他和瑪絲琳在一起,過的是符合傳統(tǒng)習俗和道德的規(guī)矩生活,而他內(nèi)心壓抑的激情,渴望掙脫束縛的沖動,或許已經(jīng)使他預料到,在未來的日子里即將到來的種種變動,必將打破這表面的平和。
紀德在《偽幣制造者》中,寫了一個獲得愛情卻選擇自殺的人,展現(xiàn)出其自身害怕失去幸福的悲觀情緒:“他說他認為自殺的可能性只在人們達到某種愉快的階段,而這種愉快此后只能每況愈下永不可追?!盵7](15)
結(jié)束旅行之后,米歇爾接受了法蘭西學院的工作,回到諾曼底的莊園過夏天?,斀z琳的懷孕,讓他內(nèi)心充滿柔情,意識到應該多陪陪她。在那里,米歇爾“慢慢恢復了學術(shù)研究,覺得心曠神怡,精力充沛,胸有成竹,看待未來既有信心,又不狂熱,意愿仿佛平緩了,仿佛聽從了這塊溫和土地勸告”[6](58)。
然而,安穩(wěn)平和的生活,始終不是米歇爾最終的追求。他內(nèi)心的躁動,使他無法滿足于這種生活狀態(tài),并感到家庭和婚姻都成為拖累。于是,在此后的日子里,他有意識或無意識之下采取的種種行為,加速了幸福的毀滅。
《窄門》中,阿莉莎和杰羅姆,從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他們都是虔誠的宗教信徒,勤勉苦修,希望能夠獲得幸福。正如杰羅姆所說的:“我對未來的追求并不是幸福本身,而是為達到幸福所要做出的無限努力?!盵6](143)當然,杰羅姆最大的愿望,是能夠通過修行,完善自己的德行,從而能夠配得上阿莉莎,和她在一起。然而,在阿莉莎看來,俗世的幸福和欲望,會影響個人對上帝信仰的純粹,因此,她寧愿放棄所有塵世的幸福,找到只有少數(shù)人才能進入的“窄門”。她對上帝的崇拜,達到了狂熱的地步。
在這樣的信仰之下,阿莉莎拒絕了杰羅姆的求婚,希望他也能夠保持一顆純粹的心,同她一起尋找到“窄門”,獲得更完滿的幸福。她信奉《圣經(jīng)》中的訓誡,相信人是不幸的。并且認為,“我們生來就不是為了追求幸福的?!盵6](218)
因此,阿莉莎對于他們兩人在一起能獲得幸福的前景,是非常悲觀的:“我常常想我們生活在一起會是什么樣子;當我感到這種生活并不是盡善盡美的時候,我就再也承受不起……我們的愛情了?!盵6](236)也是在這種悲觀情緒和完美主義的追求之下,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杰羅姆,最后在巴黎的一家小診所中孤獨地死去,永遠和幸福失之交臂。
其次,米歇爾和阿莉莎都無可避免地陷入了方向錯亂的生活。
追求自身解放的米歇爾,表述了這樣一種關(guān)于人的認識:世上本來存在著“真正的人”,他保持著自然的形態(tài)與原始的力量,而宗教卻棄絕他,書籍、教育、文明也力圖取消他,竭力要以其積淀在他身上糊上厚厚的文明的涂層,使他喪失了本來的面貌,使他的血肉之軀完全覆蓋在如同脂粉一樣的涂層之下。[6](2)
米歇爾的這種覺醒,使他走出了沉悶的書齋,進入大自然,重獲生機與活力。健康的體魄和豐沛的熱情,使他的人生前景變得更為廣闊。然而,米歇爾卻走入了極端,開始厭棄塵世的幸福,一心要掙脫道德觀念和責任感的束縛,全力追逐欲望:“我生來的使命就是為了某種前所未有的發(fā)現(xiàn);我分外熱衷于這種探幽索隱,并知道探索者為此必須從自身擯除文化、禮儀和道德。”[6](108)
米歇爾壓抑著心中的負罪感,拋下剛剛流產(chǎn)、重病未愈的妻子,在夜間的莊園里游蕩,和偷獵者廝混。后來,為了彌補失望的瑪絲琳,他提議重走當初蜜月旅行的路線,然而,在那片曾經(jīng)喚醒他生命激情的地方,米歇爾的責任感蕩然無存,欲念占了上風。
旅途中,米歇爾不顧妻子的病體,和馬車夫調(diào)情,深夜到處廝混。長途遷徙加重了瑪絲琳的病情。最后,她死在了沙漠中的小旅館里。
米歇爾始終走在追逐欲望的道路上,也深知欲望無法得到滿足,因為,“任何滿足都要激發(fā)欲望”[6](115)。他就在這種悲劇性欲望的支配下,不由自主地背離了上帝、道德和責任,徹底毀掉了自己的生活。
阿莉莎短保持著虔誠的信仰,把自我犧牲當成忠于上帝的必要條件,卻最終成了宗教可悲的殉道者。
阿莉莎十四歲時,母親隨情夫私奔。父親深受打擊,阿莉莎過早地承擔起大人的責任,安慰和陪伴父親。這讓她年輕的心,過早地浸滿悲傷。
幾年以后,當杰羅姆打算再次向阿莉莎求婚時,卻得知,阿莉莎的妹妹朱麗葉也喜歡自己,而阿莉莎認為,他和朱麗葉更般配,希望他們結(jié)婚。朱麗葉無法接受姐姐的犧牲,也清楚杰羅姆不愛自己,很快嫁給了一名商人。阿莉莎看到朱麗葉的幸福來得如此容易,在日記中寫道:“我清楚地知道,如果她的幸福與我的犧牲無關(guān),如果她無須我做出犧牲便能得到幸福,我反倒會因為一種可怕的死心沒有得到滿足而生她的氣?!盵6](242)
而對于杰羅姆,她害怕成為他最終的理想,擔心在一起之后,會影響他對上帝的虔誠和熱情,寧愿選擇遠離,讓他的信仰始終如一。
阿莉莎的人生道路,看似目標明確,從無動搖,卻只是她一廂情愿的選擇,這樣失去了自我的盲目犧牲,沒有辦法幫助她達成最終的目標,也注定了她一生的悲劇。
三、悲觀主義者的孤獨結(jié)局
在《背德者》和《窄門》中,悲觀主義者米歇爾和阿莉莎,是立足于紀德同一思想觀點上的兩個發(fā)展方向。他們的生活經(jīng)歷,人生選擇各不相同,卻又最終走向了同樣的孤獨和絕望。
紀德以他充沛的生命激情,盡可能地創(chuàng)作不同的人物,展現(xiàn)生命的多樣化形態(tài),引導讀者同他一起反思,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我的作用是使人不能安心,我要使我的讀者安不下心來,使他們思考。我在《背德者》這樣說過,事實上,我感興趣的尤其是道德問題,但完全讓人們自由抉擇。”[8](431)
小說中,人物在人生道路上所進行的探索,在個人欲望和宗教信仰之間的掙扎,也正是紀德畢生思考和試圖找到答案的問題:面對人類自身無窮無盡的欲望,面對個人內(nèi)心的沖突以及和自我和外界的種種矛盾,我們應該如何抉擇,又是否能夠毫無遺憾地照著選定的道路走下去;我們是否擁有足夠的熱情和勇氣,掙脫重重桎梏,尋求一種問心無愧的生活。紀德試圖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是永無止境的探索熱情,以及生生不息的生命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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